“那边的，听得到吗？听得到就‘吱’一声。”
被困在右边通道的星灵子们在坍塌的动静完全平息后，急急忙忙用元灵点出一点儿光亮，清点了一下自己这边的人数，又照了照那骇人的厚墙，连连叹息。
两条道路之间的隔墙不算厚，刘滨晴抬手敲了敲那“隔墙”，确认另一边的情况。
“还好，刘姨，我们这边的人都没有受伤。”
作出应答的是柳叶，虽然她嘴上说得轻巧，可实际情况却没有她传达的那么简单，与她同困另一边除了柳絮，还有她们姐俩那该死的冤家——杨氏兄弟。当下他们四人的动作堪称精彩，杨子茂的长戟架在了柳絮肩上，柳叶的长枪对准了子茂的心脏，杨子蓁用短刀抵住了柳叶的肝脏所在，柳絮经由手里的茶刀感受子蓁跳动的颈动脉。
“你们四个，别是打起来了吧，都什么时候了，先休战，休战。”
仿佛有透视眼一般，刘滨晴一下就猜中了对面的情况。四个年轻人也不好再对峙下去，齐声数了“一、二、三”放过了彼此。
“都休战了吧，你们那边怎么样，能出的去吗？”
杨子蓁舔了舔手指，感受了一下空气流动：“有风，左边这条路应该走到外面，我们走这边就好了，出去以后按原计划。”
“自大的臭小鬼，一点都不客气。”滨晴骂骂咧咧回头，结果下一秒便软了语气和鹿王说，“麻烦你了，老伙计，出去以后派你的鹿群去把小鬼头带回来了。”
鹿王默许了，昂起脖子，用角指了一下出口，催促着小队赶紧出去。滨晴刚走了两步，又折返回去吼了两嗓子：“那边的两个臭小子，不许伤着两位姑娘。”
“您不是不偏袒任何一边吗？”子茂回道。
“她们两个有一半是我这边的。”
刘前辈的话就是神谕，不得违抗，年轻人象征性地为自己的青春热血扑腾两下，之后像完全脱水的鱼瘫在沙滩上，任由浪花拍打。不过，纵有前辈的禁令在前，杨柳四人组之间的气氛不怎么融洽。问题出在杨家人的身份转变上，如果他们真的叛逃了，那他们两方也算是井水不犯河水，哪怕兄弟俩搞小动作救人，也是出于仗义的表现，两个姑娘还能给他们几分好脸色，但如今刘滨晴这么一点拨，两边立马回归到水火不容的架势。
冰山下的火种没有消失，而是转移到了四人队这里。昏暗的通道本就狭窄，周围还有钟乳石四处开花，结果四个人愣是要将通道分割成两半，自家各成一边，谁也不搭理谁。唯一共通的是杨子蓁用左手点出元灵光芒，雷光跳动灼人眼球。
“所以，刘姨的推测是正确的吗？你们两个真的没有叛逃？”
无法再适应周遭气氛的柳叶率先开了口。
“小姐，麻烦您能换个用词吗？‘叛逃’有点难听了。”杨子茂抱怨道。
“你听得懂我的意思就行。”
杨子茂被噎得一口气哽在喉头，想发作又不知道朝哪儿发作，连呼了几口气才缓过来。
“在回答您的问题之前，阿蓁。”
被点到名的子蓁抖了抖左手，雷电也随着歪扭。
“你是不是一直以来都以‘叛逃’为借口，偷偷在外面为父亲传输情报？”
“哥你一直都很小心，所以我很少能带回父亲想要的东西。”
杨子蓁大大方方地承认了。
“处于监视下的日子啊，想快活都快活不起来，所以只有我一个人承受就够了，没有必要连累其他兄弟。”杨子茂如释重负一般，双肩自然下垂，多年来的疑问有了确切的答案，心里的淤堵得到疏通，反而有些空落落的。
“出去以后，你打算怎么办，老弟，我是肯定不会回去的。”
杨子蓁没有正面回答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我是假‘叛逃’的？”
“嗯，大概出去以后的一个月吧，当时我就在想，幸好我没有找别人搭伙，不然对方就要被父亲拎回去了。这之后，我想和他们碰面都得想尽办法瞒着你去，为了避免麻烦，我也不怎么和他们联系，也不知道他们现在过得怎么样了。”
杨子茂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到最后才对上了弟弟错愕的眼神，苦笑道。
“毕竟我是你哥哥嘛，多少能看出你在想什么。”
“你这说的我好薄情寡义，丝毫不顾兄弟情分……”子蓁说到后面，声音渐渐弱下去，意识到自己在这件事上确实是有些“薄情”。
“我没有想到，你那么聪明的一个人，居然会支持父亲的做法。”
插科打诨过后，子茂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美好的假象被戳破，萦绕在他们兄弟二人之间的只剩下无尽的沉默和苦涩。
“我们的命是父亲给的，于情于理，我们都不应该背叛他。”
“可我不认为那样做能给父亲带来什么好处，相反，如果我们真的按照父亲的命令去做，反而会把他推向深渊。”
“那你现在找到可以替代的方法了吗？”
子茂勉强挤出一个笑容：“你一直都跟我在一起，我找没找到，你不是最清楚了吗。”
“既然这样，先按原路走不就可以了，边走边寻找其他路子，两边都不耽误。”杨子蓁轻轻叹息着，“那一个人就该为全世界牺牲吗？”
“我没有这么觉得！”
似被戳到了痛处，子茂的声音突然高了八度。
“对不起，我打断一下。”
全程围观的柳姐妹终于有了反应，柳叶更是无所畏惧地插到他们俩中间。
“你们兄弟俩想要讨论哲学的话之后再讨论，现在请你们一起先想想要怎么样才能出去。”
柳家的提醒很及时。失去了元灵光芒庇佑的洞穴幽深曲折，每一步都可能潜藏着危机。单向道上方的岩层随着星灵子们的深入变得越来越低，到最后四人只能伏跪前行，阴冷潮湿的气味充斥在鼻尖，手下是松软黏腻的土。
“小心！”
时刻在观察周围情况的子蓁一把拽过柳絮，雷电跳出指尖，击中一个埋伏在柳絮手边的活物上。考虑到身边有人，杨子蓁没有使出太多元灵，只调出了能麻痹小型生物的量，此刻，那东西正僵直在地上一动不动，残留在上面的雷电映照出了它的真身。
“谢谢。”
柳絮道了谢，扭头去看那被打到的生物。那是一条大约三尺宽的蛇，身披土木的褐色，还有几条黑色条纹，鲜红的蛇信子耷拉在地，瞳孔呆滞涣散，没了常规的吓人模样。
“居然是珠玛特岩蛇的，运气不错”
柳絮对着蛇诚心祈祷了一下，而后掏出茶刀，自蛇七寸起，干净利落地剖开蛇身，将各个部位分好
“这种岩蛇常年居住在不见光的洞穴，也就这个季节会钻到外面去啃食药草，就算是这样也很难再外面捉到，而且它蛇牙比较毒，咬上一口就小命难保，不过做成药材有散淤止疼的功效。”
医疗型星灵子把处理好的蛇装进玻璃瓶里，放进空间饰品——一条挂着绿玉珠的银手链，完了擦了擦自己的手，发现另外三人都在盯着自己看。
“抱歉我耽误大家赶路了。”
有柳叶在那儿护着，另外两位也不会多说什么。杨子蓁凝视着岩蛇在没被捉住前，在地上留下的蜿蜒痕迹，若有所思。
“你刚刚说，岩蛇会在这个季节到外面活动是吗？”
因为子蓁没有在话里有明确的指代，柳絮一时没反应过来他是在喊自己，愣了一下才点点头。
“跟着着那条蛇爬过来的痕迹，没准能找到出去的路，虽然现在过道狭窄，方向单一，但谁也不能保证一会儿不会有岔路口。”
杨子蓁边说着边爬到一行人的最前面，当起了引路人。
“赌赌运气吧。”
说着，子蓁再一次用浸湿的手指感受风向，验证自己的猜想，令人担忧的岔路口出现在了下一处拐角，领队的星灵子选择了蛇爬过的那条，黏液在地上留下了亮晶晶的痕迹。
“到了。”
通道的尽头堪堪容得下一人通过，子蓁探头观察外面的情况，发现前方有一个更大更开阔的空间，容纳几十个人都绰绰有余，岩壁在上方，阳光从一处小口倾洒而入，黄绿色的藤蔓稀稀拉拉垂在周围，蛇身上的黏液沾到了叶片上。
“多亏你啊，能想到追踪岩蛇爬过的痕迹。”柳絮打趣道。
“只是碰碰运气罢了，而且有关岩蛇的习性还是你说的。”
“所以啊，我说我们两个很搭不是吗？”
柳絮再次提起她的老玩笑。
“并没有，只是凑巧。”子蓁依旧态度冷淡。
“你说是一回事，实际怎么样又是另一回事。”
两个人就这样辩了半天，不管谁劝都不管用。
“有点小啊，这个出口。”
一行人爬到开阔地带后，杨子茂用手指估算了一下填满阳光的洞口，懊恼地跺跺脚。
“我说老弟，我们从里面稍微凿一下这个口，应该不影响整个地下洞穴吧？”
子蓁打量了一下岩体结构:“不影响，但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小心点好，沿着周围凿，不用弄得太大，够一个人通过就好。”
“好咧，老弟你和柳絮妹妹就歇着吧，柳叶姑娘帮我一把……”
“你喊谁‘妹妹’呢？”感到自家妹妹被冒犯了，柳叶的脸色登时黑了一个度。
“吧……”
子茂上一句的尾音还没落下来，几声急促的道歉就盖过了它。
“为了给你赔罪，柳叶姑娘，一会儿就由来做指挥吧，我来配合你。”
“不了，你来。”
柳叶想都没想就拒绝了，没提枪的手摸上肩膀。
“我肩膀前些日子受了伤，还没好透，这些日子闹了这么久，已经是极限了，为了防止出错，还是你来吧。”
得知了缘由的杨子茂回想起了过往种种，恍然道难怪柳叶第一次和自己针锋相对时，会不经意露出痛苦的神色。至此，子茂不禁佩服起柳叶来，这个打小在良好医疗环境下成长起来的姑娘竟能强忍着旧伤，同他们一行在密林来来回回跋涉，且没有表现出任何不适感，甚至连她亲妹妹也瞒过了。而且据他这些天观察下来，以柳叶的性子，若不是实在承受不住了，是绝对不会向外人暴露自己的伤痛的，如今对方愿意和别人坦诚，想必那肩伤已经非常严重了，难以想象她是怎么熬过来的。
子茂偷斜了眼身后柳絮，后者正与自己的弟弟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没有发现亲姐异样。
[这下不能说她是温室里的花朵了。]
子茂活动了一下肩膀，视线回到柳叶这边。随着时间的流逝，柳叶被疼痛折磨的痕迹越发明显，额角已经几滴冷汗。
“对不起。”
子茂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一句脱口而出的抱歉已是他绞尽脑汁
“不必道歉，虽说我现在有伤在身，但请不要小瞧我，提枪的力气我还是有的，赶紧发令吧。”
“唔，不单是因为这个……”
饶是在黑暗中，柳叶也依然光彩照人，双臂有力提起一杆银枪，一身傲骨铸就眸中点点流光。因为她在催促了，杨子茂只能先压下心底的莫名悸动，对准洞口，挥动了武器，耀眼的阳光打在了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