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斯特应该是个变种人，杰森想，这样他就可以把心底生出的好感和喜爱归结于对方的变种能力，像X教授的心灵感应或万磁王对力场的操控。
但他同样知道并非如此。
在犯罪巷的阴沟暗巷里摸爬滚打的成长经历塑造了二代罗宾暴躁、粗鲁、尖锐的外壳，而与之截然相反的是他出乎意料细腻、敏感、高共情的内心，往往在其他人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杰森已经从那些不自觉的视线、表情、停顿的音节中判断出了他们对他的态度。
他从没有告诉过布鲁斯，比起愤怒和斥责，蝙蝠侠面具下那双眼睛里的担忧更刺痛他。
出生在犯罪巷是他的原罪，任何错漏、缺点和不完美都被冠上缘由，好像所有人都在将他从既定的犯罪道路扯回正途。
所以他让自己变得更加冷漠而强硬，从而隔绝那些审视评判的目光和“我早就知道”的预言。
杰森把罗勒叶碎洒进意面，在他身侧，医生搅拌着咕咕冒泡的蘑菇浓汤。
食物温暖的香气包裹着杰森，看到帕斯特关了火，他不太自然的低声道：“我和帕克来端吧，你的肩膀不是受伤了吗？”
他到厨房时就敏锐的注意到了这一点，不管帕斯特在蝙蝠侠的危险名单里排列的层序高低，杰森都不能视若无睹。
一声道谢后，医生就真的站在一边看他的动作。
杰森原本为自己略带强硬的话语而生出的懊恼慢慢在水汽翻滚锅铲碰撞的声音中融化了。
他能感觉到医生的道谢不含有其他意味，就像允许他进厨房帮忙，仅仅是察觉到他的好意，如此自然的接受并给予反馈。
吃完晚餐，彼得想起自己书包里除了蜘蛛战衣还有一叠空白作业，看了看杰森又看了看帕斯特，纠结的小卷毛都支棱起来。
“我想你的朋友可以先在这里坐一会儿，”帕斯特替他解决了这个难题，他征求杰森的意见，“陶德先生？”
杰森不否认，他喜欢这个称呼。
帕斯特是个完美的聊天对象，不论杰森谈起什么话题，他都能给出有趣而独到的见解。文学、艺术、音乐、运动......他的喉咙像独立的脱离了头脑的掌控，言语源源不断的流泻而出，并为得到对方的肯定和微笑而欢呼雀跃。
在杰森意识到这一点之前，他已经跟在医生身后走进了他的书房。
说是书房并不完全准确，因为入目除了高大的原木书架和分门别类依次排列的书脊，还有藤木支架上的复古黑胶唱片机和从摇滚乐到古典音乐一应俱全的唱片，以及一架难以忽略的施坦威钢琴。
钢琴的烤漆面有些暗沉褪色，边角处有细小的划痕，但除却这些时间带来的必然磨损，它无疑被主人保养的很好，以至于陈旧反而成为了一种质感，并没有损毁它一丝一毫。
他有些好奇。
帕斯特背对着杰森，他听不出对方声音里情绪的改变，但直觉感受到了某种不同。
“这架钢琴属于......我的母亲。”
但那种不同仿佛他的错觉，医生转过身。
“这是AC/DC的首张唱片，我不常听它，”帕斯特把黑胶唱片递给他，没等杰森拒绝，“在喜欢的人手中它才更有价值。”
AC/DC的首张专辑，每一个摇滚迷都无法拒绝的礼物。
景色飞速倒退，杰森靠在车窗边，阿福从驾驶座的后视镜里笑着问道：“杰森少爷，今天过得怎么样？希望布鲁斯老爷的临时缺席没有影响太多。”
管家没有要求杰森必须体谅蝙蝠侠的责任和义务，这是不公平的。
说不失望是骗人的，杰森在来到纽约之前特意上网做了满满两页的攻略——当然，不是贪心的想要全部实现，但其中一大半都设想了布鲁斯的存在。
可他同样不想让管家操心。
杰森抱着背包和包里的黑胶唱片，扬起笑脸用力点了点头。
*
过去的记忆对帕斯特而言变得非常模糊，矛盾的是，他知道自己仍然清晰的记得一切，主观的粉饰只是让他刻意避免回想。
就像这架钢琴，不去触碰，不去弹奏，不去在意，并不代表它从此消失。
棕色漆面平滑光亮，怪异的介于温暖和冰冷之间的温度令人作呕——但帕斯特不会产生这种厌恶的情绪，他不会哭，不会尖叫，不会恐惧，也不会反抗。
“我爱你。”
钢琴凳很高，皮质椅面像某种带有黏性的胶体或活物，抓住一切机会等待捕获猎物。而上面从始至终只有一个漂亮的人偶，金发碧眼，像圣经里刚诞生的弥赛亚。
“我的小犹推古。”
三角梅、铁线莲和潮湿的泥土腥气。小路缝隙里淅淅沥沥蓄满了雨水。遥远尽头传来教堂报时的钟声。
黑白琴键落下弹起，不同音调来回交错，完美而机械的动听旋律，在激昂高/潮结尾的低沉余韵里黏连着轻钝的脚步声。
“你做的很好。”
人类的皮肤肌理、温度脉搏、血管张合，只要距离足够近，感官足够灵敏，就能感知那些独特的数据。
亲密的接触，温柔的絮语。
爱，珍视，保护，关切，温暖。
“但是不够。”
碎裂的碗和灌木丛里的石子一样尖锐。夕阳被窗棂切割后和血液一样鲜红。碧绿的常青藤攀爬至窗下，就要探出鲜嫩的叶子。光亮，黑暗，哭泣，寂静，漫长的饥饿。
和突如其来的令人战栗窒息的拥抱。
“不够像。”
“不够像。”
“不够像。”
……
在帕斯特的回想中，那段记忆一直被阴雨打湿，潮湿而腐烂的雨水细细密密的敲击着房顶、窗户、树叶和泥土。视线所能触及的明亮色彩都落灰般黯淡下来，而时间意味着一天的周而复始，除此之外，它不能代表更多。
但他确实由此知道了生活的一部分真相。
比如疼痛是有必要的。
失望、冷漠、厌恶、伤害才是这个世界的常态。
爱通常拥有前提和代价。
二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6章 第二十六条准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