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际的色彩层层浸透，曼哈顿上城区还未落尽的太阳柔和明亮，赤红的云团波浪般笼罩着城市边界的遥远轮廓，不甚强烈的光线穿透雾状的空气和细小的尘埃，到达皇后区深蓝色的天幕，浅淡的光泽铺陈出一片柔软的天鹅绒，忧郁的令人心碎。冷风穿梭在干枯的枝桠间，嶙峋树木上光影暧昧不清的交/媾，热量在每一次呼吸中被掠夺，昭告着漫长的、冰冷的、永夜的冬天。
而近处有一盏路灯，温暖安全的昏黄光晕在地上透落一个小小的明亮光圈，医生就站在光圈的边缘，路灯照亮了他一小半漂亮的眉眼。开口说话时半透明的白雾也被灯光折射成金色柔软的纱，他的面容变得不太真切，让杰森想起他很小的时候也在一个冬夜路过哥谭的富人区。
那时候他的母亲还没死，父亲还没入狱，但贫民窟的家庭很少有什么温情，事实上他们能把他养到十岁杰森已经很感激了——你不能要求一个瘾君子和一个□□混混做到更多。他已经学会怎么接受生活的苦难和重担，并在必要的时候给它一拳，但非常偶尔的时候——就那一次，他路过伯恩利区。哥谭市中心是和犯罪巷截然不同的繁华，杰森没有在意那些灯火通明的豪华酒店高级餐厅，和出入其间对路边脏兮兮的小男孩目露厌恶或将他当作施舍怜悯的工具的富人们，直到他看到一扇窗。
透出温暖的橙黄色的光。
那扇透亮的、贴着雪花装饰和圣诞画片的窗，就像一场绵延的隐疾，每当他以为自己快要遗忘的时候，再次降临梦境的最深处。
他惊讶于自己还能清晰记得窗户的每个细节——以及亮色贴画的空隙中他所能看到的一切——茂盛的圣诞树，丰盛的餐桌，母亲系着围裙从厨房里走出，高大的父亲举着儿子去够最顶端的金色星星。由视线空白而产生的更多想象之中，那间屋子应该还有壁炉里劈啪作响的木柴、房间里藏着的圣诞老人装、床头挂的彩色袜子和一个充满期待的非常非常美妙的梦。
直到他坐在沙发上，帕斯特在厨房清洗食材，彼得下楼取梅姨烤好放在冰箱的焦糖布丁，一声仿佛透着些不悦的猫叫将杰森从那种恍惚的状态里拉回来。
男孩下意识让了让，切尔西理所当然的霸占了他刚刚的位置。
黑猫毛色光亮，体态矫健纤长，从跳上沙发的动作到端坐在电视机前的样子都聪明得不可思议。像是察觉到杰森的注视，切尔西扭头，那双蓝绿竖瞳色彩鲜艳，注视着他，既不惊慌，也无亲近。
平静得一如它的主人。
杰森是个狗派，但也得承认切尔西是一只美貌罕见且个性气质超越美貌的猫猫。
等到彼得回来他才知道自己在猫主子这儿获得了多大殊荣。
彼得嘚啵嘚啵的说话声像冒着气泡的汽水，还带着点委屈和不可思议：“切尔西竟然没把你赶下沙发？我喂了它三天，它才没拦着我靠近它一米之内。”
杰森想笑，又觉得不太道德，轻咳一声：“我去厨房帮忙。”
他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到陌生人家里做客——但他见过帕斯特，在蝙蝠洞循环播放的监控视频和信息库的资料里。
帕斯特.莱克，他身上的谜团，复杂的危机事件，蝙蝠洞里来往的正联成员，布鲁斯避而不谈的态度......
如果蝙蝠侠在这里，他一定会严厉而强硬的制止杰森危险的念头。
可他需要一个机会证明自己——他会是一个合格的罗宾。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更隐秘的念头和直觉左右着他。
*
LUX酒吧大门紧闭，布鲁斯推门走进，吧台和卡座三三两两坐着客人，对门口的动静毫无反应，神情和肢体都显出奇特的非人感。
布鲁斯目不斜视，根据扎坦娜传来的信息径直走到二楼的包厢。
浓烈的烟气充斥封闭空间，康斯坦丁见到他懒洋洋抬起眼算是打过招呼，扎坦娜和路西法正坐在另一边。
因为哥谭的特殊性和康斯坦丁的关系，蝙蝠侠和地狱之主打过不少交道，没有多余的寒暄，路西法直切主题。
“我们谈个合作。”他十指交叉倾身向前，忽略猩红的瞳孔和身后的华美翅膀，看起来和人类没什么两样。
“我告诉你们如何最大限度阻止‘节点’蔓延，作为交换，我需要一部分切割下来的‘异常’。”
他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布鲁斯仍穿着那身精致奢侈的西装三件套，袖扣的蓝宝石熠熠闪光，此刻的神情却与甜蜜的布鲁西宝贝相距甚远：“合作的前提是公平且互利，你的诚意显然不足以让它成立。”
在路西法的提议中，他们需要直面“异常”，并凭借足以想象其危险程度的途径收集或者说“切割”这种无实体的怪物——尽管他的消息对于目前几乎一无所知的超级英雄们来说确实至关重要且具有独家性。
但这是一场谈判，谈判的第一要点就是不要让你的协议方看清你的底线——蝙蝠侠最擅长这个。
路西法对他的拒绝不以为意：“你的时间不多了，蝙蝠侠。哥谭出现的‘节点’会以一种无可预估的速度成长——你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它会制造更多疯狂，那些信徒又反过来滋养它。或许你可以在它的阴影中保持理智，但普通人做不到这一点。”
而对于恶魔来说，人类的精神和他们的肉/体一样脆弱，这无关意志，只是生来天赋的差距，就像一口井和一片大海相比——蝙蝠侠是人类中少有的那一部分，但路西法能够从他身上感知到隐隐残留的“异常”气息。
“你接触过‘节点’的触角，应当了解它的危险性，它已经在你身上留下烙印。这只是它散逸的污染，面对它的本体，哪怕是我，也无法确保理智不趋于崩塌。”
路西法以为蝙蝠侠只到过“异常”的周围。
康斯坦丁懒散又饶有兴致的观察着，看到布鲁斯和扎坦娜交换了一个眼神。
“‘异常’带来的污染是否无法消解？”
“你受到的影响很轻微，只要不再接触与之相关的一切，或许能摆脱它。”
“不，我是指有一种能力能够祓除那些致人疯狂的情绪，从而消解它的影响。”
路西法嗤笑，薄荷绿的酒液在透明的杯壁溅开，明暗的水波映在脸侧：“我知道有些人类拥有特殊的基因和能力，但不代表他们可以掌控更高维度的力量。”
“污染你精神的不只是理智无法承载的情绪，还有附加在这之上的‘旧日’的意志与力量。”
冰冷的烧灼感沿着喉咙一路向下，他眯了眯眼，看向布鲁斯。
“如果真的有人能够支配这种力量，‘祂’可就不能称之为‘人’了。”
“那是在‘异常’之外的另一个怪物。”
*
辛迪觉得有些冷。
这种冷不是冬夜中自然而凛冽的寒风带来的——事实上，她正在药物储存室，除了头顶没有开启的排风扇，没有一点空气能够出入流通的缝隙。
地暖在她脚下源源不断的提供热度，但稀薄的热量甚至没有攀升到脚面就被一种莫名的阴冷阻隔了。她猛的转头，狭小空间中货架上的药品排列整齐，密密麻麻的注释说明让她头晕，但身后确实空无一人。
那种被冰块触碰皮肤的感觉消失了，辛迪安慰自己，或许是白天工作太累导致的不适。
取完药之后，她得帮护士长处理好登记册和对病人每日状态的监测整理，好在她负责的莱克太太已经到了休息时间，不然她也没法挤出空做这些。
辛迪抱着一袋药按下电梯开关，她有些好奇的低头看了一眼药品包装——似乎是奥斯本集团新研发的针对阿尔兹海默症的特效药。
就在那一瞬间，视线的左上方突兀的出现了一小块阴影，但那是她的脚尖和电梯之间的空白。
叮——电梯打开，那种模糊的恐怖直觉随之在她的头脑中消散了。
到了三楼，她走到护士长的工作间，敲了敲门。
“辛迪，进来吧。这些是需要整理的资料和记录。”
疗养院的建筑规则呈规整的三角状，病房、工作区和理疗处分别位于三栋大楼，中间的空地则是绿化的小型公园。
辛迪正在三楼最左端的办公室，透过向外的玻璃窗能看到另外两栋楼的部分轮廓。
晚上八点，各层病房或明或暗，间隔着像某种神秘信号。她很少从这个视角看向整栋建筑，辛迪抽出一支笔，但她对自己的工作非常负责，以至于下意识就知道莱克太太的病房应该处在这幅光点图的哪个位置。
辛迪扶了扶眼镜，黑暗之中的明亮光线仿佛突然闪烁了一下，但再看过去，3107还是左右之间唯一关着灯的病房。
她将无异常的病人监测数据打上勾，放进文件夹，等明天录入系统。抬头时发现护士长不知何时又回到了房间，正直勾勾盯着她。
护士长笑了一下，像是刚从外面回来，身上还带着似有若无的寒意，但苍白的脸颊很快被室内的热气温暖，重新泛上血色。
“时间不早了，你该回家了，剩下的资料可以等到明天整理。”
“最近郊区附近不太安全，辛迪，你在路上要小心。”
关切的话语让辛迪忍不住微笑，她为自己先前无端的联想感到抱歉。
今晚要好好休息，可不能再疑神疑鬼了。
第一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5章 第二十五条准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