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破绽

宋铨坤对沈家人,都是只敢借着名号狐假虎威,真遇到人一直是敬而远之的态度。

尤其是沈斯白。

但是逃不掉就只能强颜欢笑,就像现在。

沈斯白笑眯眯的把手搭在他的肩上:“好久不见啊宋总,近来可好?”

肩膀上的力量压得宋铨坤有些直不起腰,被强制带着往前走,没有一步是自愿的,却还是赔笑道:“一切都好。”

“看来是挺好的,不然怎么连我的话都忘了?”

走到楼侧,沈斯白松开压在宋铨坤肩上的手臂,活动了下手腕。

宋铨坤僵了一瞬,才回想起沈斯白说过,没有允许他不能私下见宋时微。

被一个比自己小了二十多岁的人威胁,还不能发作的憋屈感,让宋铨坤紧咬着后槽牙。

“时微是我亲女儿,总要回家的,如今都这么大了,难不成以后还要从沈家出嫁?那也太——”

沈斯白一拳砸在宋铨坤脸上,冷声道:“你刚刚想打她?”

宋铨坤猛地向后仰了几步,捂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沈斯白,咬牙切齿的指着他:“沈斯白,你——”

一个拳头再次打断了他的话,他甚至来不及反应,一屁股躺倒在地上。

沈斯白拎着宋铨坤的领口:“我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数好了。”

一次重过一次的拳头,打的他只能死死护着头,九拳下来差点去了半条命。

沈斯白起身整理了一下外套,扯出方巾擦手。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怎么想的,觉得微微长大了,可以嫁人了,所以值钱了?你最好收起那些龌龊的心思,不然下次就不是几拳那么简单了。”

-

毕业照拍完,宋时微连忙去找沈斯白。

却见他慢吞吞的走过来,随手把一方手帕丢进垃圾桶,也不见宋铨坤的踪迹。

沈时序也走过来撞了撞宋时微的肩膀:“你爸经常来找你?”

宋时微想了想:“也没有。”

四年不超过十次。

她小学、初中、高中都和沈时序在一个学校,宋铨坤像死了一样从来没有出现过。

到了大学,反倒十分偶尔的诈尸般见过几次。

她没有兴趣陪宋铨坤演什么父女情深的戏码,所以每次见面都算不上和谐。

但也不会像今天有这么激烈的争吵。

她的父母是在她八岁那年离的婚,离婚不到半年宋铨坤就再婚了,苗玉玲带着一个和她同父异母的弟弟宋子恒入主沈家。

当时的她虽然小,但也知道这个只比自己小了三岁的弟弟代表了什么。

所以她愤愤不平的哭闹了很久,妄想阻止苗玉玲进入沈家。

然后,宋时微挨了人生中第一个巴掌,来自她的亲生父亲。

在她关于家短暂的记忆里,似乎有过父母相爱的场景,甚至应该也爱过她一段时间。

可那天,宋时微身为一个八岁的孩子,体会到了大人从力量、权利,甚至人格上的全方位碾压。

被人拎着做了自己父亲和后妈婚礼上的花童。

她再怎么反抗,都改变不了苗玉玲成为她后妈,宋子恒成为她的弟弟的事实。

当时的爷爷躺在病床上,早已油尽灯枯。

她不想让爷爷担心,谎称自己过得很好,她不知道爷爷是不是看透了,所以才把她托付给沈家。

沈家最开始,也没有直接带走她,毕竟她有父,有母,有监护人,只是常来送一些衣食物品。

宋时微只能把所有希望,寄托在妈妈身上。

那个离婚后,抱着她大哭,说暂时没办法带她走的妈妈。

那个让她等等,一定会回来接她的妈妈。

那段时间,或许是那个巴掌打开了什么机关,或许是对爷爷遗产分配的不满。

宋时微记忆里的爸爸,变成了恶魔。

她一度以为自己要死了。

是沈斯白打开了房门,带走了遍体鳞伤的她。

之后她再听到关于妈妈的消息,是她要结婚了。

不过还好,妈妈没有逼着她参加婚礼,更没逼着她当花童。

再后来,妈妈也有了自己的孩子……

每次打电话来,也不再提带她走的事。

她被彻底留在了沈家,也有了属于自己的家人。

尽管不想承认,宋时微也无法否认,哪怕是现在,她对宋铨坤还是恐惧的。

在最无力反抗的年纪,被按在地上摩擦的恐惧,即使时隔多年,身体仍旧记得。

依然会在见到罪魁祸首时,不争气的颤抖。

以至于虽然讨厌宋铨坤,宋时微也不会想要激怒他。

她的平静,冷漠,落在宋铨坤眼中,就是忘了曾经发生的事。

才敢大言不惭的指责她不知廉耻,让她回所谓的“家”。

这一腔愤怒在她身体里困了十几年,她终于吼出来了。

无论过了多久,怎么粉饰太平,这个世界上永远有一个人知道宋铨坤做过什么。

“时微,要拍照吗?”

沉思思晃了晃手里的拍立得,眼神在她和沈时序之间扫了一圈。

沈时序伸手搭在宋时微肩膀上:“当然要拍,毕业哪有不拍照的?”

似乎默认是双人合影,沈斯白很识趣的往外撤了几步。

宋时微看了他一眼,十分自然的举起剪刀手。

沈时序看到她的剪刀手“啧”了声:“真土。”

然后另只手也伸出了剪刀手。

宋时微睨了他一眼:“……你就时尚了?”

“这不是为了配合你这个老掉牙的姿势。”

照片出来,沈时序一手搭在她肩上,一只手背朝外的剪刀手放在下颌处,微抬下巴。

看起来确实比她僵硬的举着剪刀手松弛帅气。

沈时序很满意成片效果,从宋时微手中抽走照片:“我的了。”

宋时微转头看沈斯白,顺势提出:“小叔,我们也拍一张吧。”

她和沈斯白,还从没有过合影。

沈斯白点头,走到她身边,手放在口袋里,没有什么多余的动作,只是淡淡问:“刚刚为什么不躲?”

知道他问的是宋铨坤的那一巴掌,宋时微犹豫下还是说了:“想把他送进去。”

耳熟,沈斯白眯眼想了下,好像确实是他之前说过的话。

“……不用挨巴掌也能把他送进去,以后再遇到记得躲。”

小时候无处可逃的阴影闪了一下,宋时微苦涩抿唇:“能躲到哪里?”

“来找我,我替你打回去。”

宋时微抬眼看他,男人的侧脸能看到清晰的骨骼轮廓,以及那抹似笑非笑的唇角。

宋时微轻声应:“好。”

按下快门的下一刻,照片缓缓升起,沈斯白走到一旁接电话。

照片在宋时微手心,成像缓缓出现。

主席台前,身着西装的男人和穿着学士服抱着花束的女孩儿并肩站着。

沈斯白看着镜头,姿态随意,笑容缱绻,少了几分正装的严肃,反倒有些压不住的痞气。

宋时微仰头看他,照片里只有侧脸。

沉思思轻轻“呀”了声:“你怎么没看镜头?再拍一张吧。”

“不用。”

宋时微把照片收起来:“给你省点相纸。”

这是她和沈斯白第一张合影。

说来也奇怪,她在沈家长大,却只和沈时序有合照,和沈斯白一张合照都没有。

不过现在有了。

宋时微珍视的摩挲着相纸边,只有一个人独处时,她才敢表露出喜欢的情绪。

看到照片,她似乎还能想到沈斯白白天说的话。

当时她看向沈斯白的动作,是下意识的反应,被定格在拍立得里的情绪,只有宋时微自己能看懂。

她很喜欢这张照片,像喜欢被她当作书签的那张照片一样喜欢。

这样就很好了,是后盾,是亲人,是永远都离不开的关系。

只要她好好掩饰,不露破绽,他们就可以一直这样,没有嫌隙。

宋时微喜滋滋的考虑着怎么保存这张拍立得。

忽然想到什么,瞬间清醒。

不对!

她其实早露出过破绽!

刚意识到自己喜欢沈斯白那年,宋时微送了他一个雕塑。

里面就有她隐晦的表白。

现在那个雕塑,就在沈斯白手里……

宋时微垂死病中惊坐起,猛地推开房门。

正好遇到要敲门的沈时序,猛磕了一下,捂着鼻子蹲下,疼的直不起腰。

“你干嘛开门这么猛?!”

“受伤了吗?我看看。”

宋时微连忙蹲下,拿开他的手查看情况。

就看到他五官紧皱着,鼻子一片通红,像摩尔庄园里的卡通人物。

“噗——”

宋时微没忍住笑出声,随即收到沈时序一个眼刀,只能强迫自己忍住,掐着嗓子问:“你没事吧。”

沈时序指着自己的脸,语气不善的问:“我看起来像没事的样子吗?”

宋时微强忍着嘴角,转移话题:“你找我干嘛?”

“我们俱乐部决定毕业旅行去西藏,你要去吗?”

宋时微摇头:“工作室最近爆单,我要去帮忙,走不开。”

“正好不想带你,什么都不懂。”

沈时序忿忿起身,宋时微连忙拉住他的衣角。

“对不起嘛,我一定把你的塑像雕的格外帅气,你从西藏回来就能看到。”

沈时序转身:“什么叫雕的帅啊,我本来就帅。”

“那就还原你百分百的帅气。”

沈时序轻嗤了声:“这还差不多,你刚刚那么着急开门干嘛?”

宋时微清了清嗓子,随意道:“也没什么,就是看看小叔回来没。”

“没有,他最近好像挺忙的,应该要很晚才能回来。”

“这样啊,那没事了。”

宋时微回到房间,趴在门后,听走廊的动静。

听到沈时序房门关上的声音,安静了很久,宋时微才悄咪咪的打开房门。

蹑手蹑脚的走出房间,溜进隔壁沈斯白的房间。

沈斯白的房间很整洁空旷,这几年他常住国外,家里房间的展示架上一览无余。

难道在书房?

宋时微又趴在门上听了一会儿,动作很轻的开门,关门,上楼。

沈斯白的书房倒是有些工作痕迹,但依旧没有她送的那个雕塑。

不会被沈斯白带到国外去了吧。

宋时微有些泄气。

心脏从刚刚想到那个雕塑,就开始怦怦乱跳,随着呼吸一下一下的加重。

她承受不起任何有可能失去沈斯白的后果。

那样一个定时炸弹,绝对不能留在沈斯白身边。

之前那种被全世界抛弃的感觉又涌了上来,宋时微眼底发酸,不住的安慰自己。

沈斯白一定还没发现,她当时藏的很隐晦,绝对不会轻易发现的。

雕塑既然不在沈家,那就有可能在沈斯白公司附近的房子里。

沈家离公司太远,沈斯白早几年接手公司后,就在公司附近买了一个大平层,有时候忙起来就住在那边。

这几年沈斯白常年在国外,只是偶尔回国,所以再忙都会回家。

那边也就不怎么住了。

宋时微记得那个房子是指纹密码锁,她虽然只在沈斯白买房的第一年去过一趟,但好在还记得密码。

没有任何犹豫,宋时微直接驱车过去。

只是点开密码时,又莫名生出了些,像是在做贼的念头。

踏进房门的脚步不自觉放轻,蹑手蹑脚的走到客厅。

发现周围的一切都模模糊糊的看不真切,宋时微才意识到,她心虚的连灯都没开。

“……”

她这心理素质,这辈子算是告别违法乱纪了,还是老老实实做根正苗红的社会主义好青年吧。

懒得开灯,宋时微借着落地窗外的月色,扫视展示架上摆放的物品。

正认真辨认,忽然被一个滚烫的身躯圈在怀里,身体先意识一步认出身后的人。

却因为出乎意料,宋时微猛地僵住,连呼吸都忘了。

沈斯白声音嘶哑的厉害,带着重重的喘|息,唇瓣若有似无的擦过她的耳廓。

宋时微听见他说。

“哪里来的小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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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动无原则
连载中蕴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