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暧昧

“你喜欢的人,是谁?”

宋时微低着头,对他的问题充耳不闻,似乎是打定主意不回答他。

身为长辈,在小辈不想回答的情况下,逼问她喜欢的人,是件很没风度的事。

沈斯白不会这么做。

他并不是八卦的人,宋时微的感情生活,他知之甚少。

只知道她和沈时序因为从小订的娃娃亲,总被调侃“金童玉女”很是般配。

所以宋时微说起喜欢的人,沈斯白第一反应是沈时序。

两人都算是他看着长大的,虽然沈时序那小子总犯浑,但两人的感情还是很好的。

喜欢的人不喜欢她?

宋时微低着头,看不清神情,只能看到侧脸,稀碎的头发散落在耳边,昏黄的灯光笼在她身上,看起来委屈极了。

“你——”

沈斯白顿了下,继续道:“告诉他你喜欢他了?”

宋时微摇头:“没有。”

“……你没告诉他,怎么就知道他不喜欢你?”

宋时微猛地抬头,眼神却不敢在他脸上多停留,若无其事的扫过,语气倔强:“他就是不喜欢我。”

“……”

沈斯白轻挑眉尾,想起刚回国那天,把沈时序从夜总会拎出来的场景,想劝都不知如何开口。

况且宋时微这姑娘一根筋,较真的很。

算了,小辈的感情之事,他也不好插手。

就让沈时序那小子自生自灭吧。

沈斯白没再继续问她什么,宋时微看他的神情,就知道他应该是误会了。

也大概能猜出,他误会她喜欢的人是谁。

她没明说,是沈斯白自己误会的,应该不算利用吧。

宋时微对沈时序的愧疚之心又重了几分。

到达酒店,沈斯白看了眼时间:“今天晚上好好休息,明天早上可以睡个懒觉,十一点半的飞机,下午到学校休整一下,不要影响后天的答辩。”

宋时微点头:“你什么时候回英国?”

“后天。”

“那我没办法——”

宋时微顿了下,这几年她接机送行,从没有缺席,只是这次……她无声叹了口气,语气温吞的继续说:“送你了。”

沈斯白随意摆了摆手:“没事,我提前交代刘叔。”

毕业答辩当天,沈斯白回英国,她无法送行。

她答辩结束一个星期后的毕业典礼,沈斯白人在英国应该也没办法参加。

所有的阴差阳错,像是冥冥中让她放弃这段无望的感情。

“毕业典礼是什么时候?”替她刷卡开门后,沈斯白忽然问道。

“六月十二。”

刚刚的误会,让宋时微的心思藏得更深了些。

不想留遗憾的想法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宋时微脱口而出:“你要参加吗?”

沈斯白笑问:“想我参加吗?”

有了可以掩饰的人,宋时微的胆子大了许多,点头道:“想。”

“行。”

沈斯白的语气很随意,但,是她想听到的回答。

宋时微轻轻弯了弯唇,转身开门。

房卡插进取电开关的瞬间,整个套房的灯光一瞬间齐齐亮起,空调开始运作,窗帘缓缓拉开。

给人营造出一种安心的舒适感。

宋时微给手机充上电,休息片刻才开机。

果然看到沈时序给她打了很多电话。

抬手拨了回去。

沈时序秒接,语调阴阳怪气:“终于想起我来了?”

“对不起,今天忘记告诉你了。”

“看来贺仰青不是你的真偶像,比不上林老,我也比不上林老,我和贺仰青两个人年轻帅气的男人,加起来都比不上一个古稀之年的老头?!”

林老在宋时微眼中是德高望重的老前辈,听到沈时序的话,宋时微本能的维护:“不许这么说林老。”

“你还凶我。”

沈时序瞬间跳脚:“你今天放我鸽子,我和生气,后果很严重。”

放鸽子确实不对,宋时微继续诚恳道歉:“对不起。”

“说吧,准备怎么补偿我。”沈时序语气严肃。

“补偿?”

宋时微认真想了一会儿,始终不得其所,选择不耻下问:“你想要什么补偿?”

“给我雕个人,我要我自己,还要雕出我百分百的帅气。”

不等宋时微说什么,沈时序连忙一字一句的补充道:“不能拒绝,我今天很伤心。”

宋时微对沈时序的愧疚,不只是放了他鸽子,还有刚刚被沈斯白误会。

双倍愧疚,让宋时微败下阵来:“好,我有空给你雕。”

“这还差不多。”

沈时序嘴角很难压:“原谅你了。”

对于很多人口中的‘有空就怎样怎样’的句式,大概率是空头支票。

但沈时序了解宋时微,对于“说到做到”这四个字,她有种固执的坚持。

有时死板的甚至都有些不像现代人。

所以得到宋时微的一句承诺,沈时序就高枕无忧的把心放到了肚子里。

终于不是动物了!

他终于要是个人了!

-

关于毕业答辩,宋时微并不紧张。

真实情况也确实如宋时微的研究生导师所说,并不会为难本校保研的学生。

答辩结束后宋时微就一头扎进了工作室。

宋时微大三那年,认识了一个本校同专业毕业的师姐。

师姐自己开了一个工作室,遇到了资金问题。

宋时微也有开工作室想法,就拿钱帮了她,算是入股。

事实证明,师姐完全没有辜负她的信任,靠自己的能力盘活了工作室,还积累了一大批客源。

师姐忙不过来,宋时微就介绍了室友沉思思去工作室兼职,她也会在周末或空闲的时候去工作室帮忙。

这次答辩结束,她自然接手了要求最高最繁琐的单子。

半人高的八骏图。

每每开始雕刻,电钻刀的声音规律的响起,宋时微就能进入全身心投入的心流状态。

时间总能飞速的过去。

直到毕业典礼当天,宋时微都没有收到沈斯白回国的信息。

宋时微换上学士服,反复查看自己手机有没有静音。

想要发微信问问沈斯白,为什么没有来?为什么答应了她,却没有做到?

可身体像是被另一人控制,不只是那里来的别扭,怎么都发不出这些疑问。

自从她被就接到沈家,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拧巴的情绪了。

她不喜欢这样的自己。

毕业典礼在即,校园闹哄哄的,她们换完衣服下楼,另一个室友的男朋友捧着火红的玫瑰花束迎了上来。

众人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唔”声此起彼伏。

沉思思撞了撞他的肩膀,语调暧昧:“沈时序呢?”

宿舍里的人不知道沈斯白,但都知道沈时序。

“还没来吧。”

沈时序昨天给她发信息了。

宋时微又打开微信,沈斯白的对话框还是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

校园里的人群熙熙攘攘,她视线来回逡巡,始终没见到沈斯白。

却看到了在她生命里偶尔诈尸般出现的人。

她的亲生父亲宋铨坤和后妈苗玉玲。

宋铨坤也看到了她,拉着苗玉玲走了过来。

宋时微微微蹙眉:“你们怎么来了?”

苗玉玲率先开口,依旧是熟悉的娇柔和善:“女儿的毕业典礼,我们做家长的怎么能错过?你这丫头也是,毕业典礼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都不告诉父母?”

“谢谢阿姨关心。”

宋时微扯了扯嘴角:“我初中高中的毕业典礼你们都没有来过,我以为你们并不看重这个,所以就没说。”

“你看你这孩子,怎么还记仇啊,初中高中的时候还是小孩子,大学毕业就是大人了,之后就要成家立业,当然重要。”

果然,无事不登三宝殿。

她大学毕业要进入职场了,苗玉玲唯恐她进自家公司,影响她儿子的继承权。

哪怕她学的并不是商科,更不准备跨专业,苗玉玲依旧要时时刻刻严防死守的提防。

毕竟那是她眼中最重要的东西,就像抱着屎的屎壳郎,整日小心谨慎唯恐别人抢了她的宝贝屎球。

即使那些东西在她眼里,连坨屎都不如。

苗玉玲口中的记仇直接激起了宋乾坤的脾气,横了她一眼:“既然毕业了,以后就回家住,整天住在别人家里像什么样子。”

成年之前不闻不问,现在她大学毕业了,倒是管起她来了。

看着自己父那张沟壑已现的脸,宋时微忽然觉得有些可笑,冷声道:“我在沈家住的挺好的,我十岁的时候就住在沈家了,你当时可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小时候我就当你是为了学习,现在二十好几的人了,还住在男人家里,知不知道什么叫礼义廉耻?你就那么不值钱?”

宋铨坤暴跳如雷,完全不在乎这是在大庭广众之下。

“你是在和我提礼义廉耻?”

宋时微忽的笑出声:“婚内出轨,家暴,吃喝嫖赌,花天酒地,败坏家业,间接气死父亲,礼义廉耻,忠孝仁义,你又占了那个?你来找我,是为了回忆这些辉煌的前半生吗?”

“宋时微!”

宋铨坤一声怒吼,抡起巴掌就要砸向宋时微。

宋时微猛吸了一口气,攥着拳头,使出全身力气,才忍住躲开的冲动,如钉子般紧紧的站在原地,满脑子都是沈斯白曾经说过的话。

她要把他送进去。

意料之中的巴掌并没有落下,宋时微睁眼看到了心心念念的人,心脏猝不及防的荡了一下。

盛夏的骄阳下,周围的一切似乎都被光晕虚化,她的眼中只能看到沈斯白。

他的神情是从未有过的冷凝,大掌死死的钳的宋铨坤的小臂,手背的青筋暴起,仿佛要把宋铨坤的手臂生生掐断。

宋铨坤在看到沈斯白的瞬间就怂了。

宋家已经被他败的差不多了,瘦成驴的骆驼之所以还能称得上骆驼,就是因着宋时微和沈家这一层关系。

沈斯白的出现及时阻止了哄乱。

旁边的室友被刚刚剑拔弩张的架势吓到,一直没敢说话,见事态平息纷纷松了一口气。

沉思思看到沈斯白身旁的沈时序,轻轻拍了拍宋时微。

沈时序捧着一束极好看的花束,黄玫瑰和绿铃草搭配,点缀几支精致的马蒂莲,半环绕着浅绿色的晕染鎏金雾面纸,十分清新扎眼。

宋时微的室友都见过沈时序,但因为刚刚的事不敢大声起哄。

只能压着声音发出一些低嗔,激动的互相肩膀推搡,面上一派暧昧神色。

宋时微视线灼灼的看着沈斯白。

有人说,童年的阴影或许一辈子都跨不过去,但在刚刚她或许算不上聪明,但已经不会下意识逃避了。

她现在敢于直面,是因为沈斯白,是因为在她曾经无数次绝望的时候,拉住她的沈斯白。

宋时微曾经仔仔细细的回忆过自己感情的开端。

想不出,或许并不是哪一个特定的事件,而是从小到大所有事情的累积。

她没必要去考虑,她的喜欢是不是被拯救后的吊桥效应,但她知道。

她再也不会像喜欢沈斯白那样再去喜欢另一个人了。

她的生命里,只容得下沈斯白。

沈斯白已经收起刚刚的冷厉,对上宋时微的视线,抱着双臂姿态随意,笑容缱绻:“怎么不叫人?”

宋时微猛然清醒,刚刚荡起的心脏重重摔了下去。

收起所有的心思,压下心头的酸涩,宋时微扯出一抹笑意,喊出那句她极其厌恶,却又不得不规规矩矩的称呼。

“小叔。”

室友的cp脑短暂下线,压着声音激动道:“我草,时微你小叔长得好帅啊。”

“就是就是,你有婶婶了吗?我想应征上岗。”

“还有我还有我,我也排个队。”

“婶婶只能有一个,你排什么队?”

“面试婶婶的队,看不上你的话,还有我,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有道理。”

一道男声弱弱响起:“你是不是又忘了,自己已经有男朋友了。”

“呃…不好意是,单身久了还没习惯。”

“那你得习惯习惯吧。”

宋时微打断她们的离谱对话:“走走走,要站队拍照了。”

见沈时序要把花递给她,宋时微推拒道:“要拍照,拿着花不好吧。”

“没什么不好的,我们班很多人都拿着花拍呢。”

室友晃了晃男友送的花。

“你不会又嫌丑吧。”

沈时序拿着花束左看右看,嘟囔道:“这次是让小叔配的,不丑啊。”

宋时微说不上来,在听到花束是沈斯白搭配的当下是什么感觉,只是脱口而出“不丑”然后接了过来。

随后认命的意识到,她的心脏就是会被沈斯白这三个字,随意的搓圆捏扁。

班长请的摄影师十分敬业,举着相机站在全班面前,放出豪言壮语:“我知道各位都是对美有追求的艺术生,放心,我会在毕业照上留下你们所有人大学时期最美的样子。”

沉思思端着笑脸用腹语嘀咕:“这个摄影师是不是不知道,雕塑系日常就是和泥啊。”

旁边的人,收着下巴,同样用腹语回:“管他呢,我要留下大学时期最美的样子。”

“集体照是不可能保证每个人都好看的,这种话你都信,毕业千万别删我联系方式,等你老了我卖你保健品。”

“滚。”

宋时微抬手整理了一下怀中的花束,调整出最好的角度。

鲜花难以留存,过不了多久就会枯萎凋零,但是在它最盛放的时刻,可以留存在她的毕业照里。

就仿佛她膨胀,盛放,难以抑制的情感,也能和照片一起定格在这一刻。

宋时微抱着花,下意识去寻找沈斯白的身影。

却看到他走到宋铨坤面前说了什么,然后噙着笑把宋铨坤带到了她看不见的视线死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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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动无原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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