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道石门在身后闭合时她的甲胄肩吞擦过缠枝纹,她的长刀始终横在我与甬道拐角之间,长刀映着石壁上的星砂刻痕,将她眉间痣割成两半:“朱余军前锋营有三千人,”她忽然开口,声音像沙砾碾过燧石,“妳如何确定赤沙隘口的沙蚕网能承住重甲?”
我抚过阮上的雕花,指尖在阮弦上暗合星图方位:“两日前妳在观前卸甲时,”目光掠过她甲胄内侧的护颈,那里有道极浅的擦痕,与我银铃内芯的凤凰纹弧度一致,“我数过妳亲卫靴底的赤沙琉璃片,每十片拼成半支残烛,正是暗桩的通行纹。”
赵山箫的酒坛突然磕在石砖上,惊落的星砂聚成箭头指向右侧岔道:“妳又把姥子藏的青稞酒埋在密道了?”她面上沾着木屑,正是方才撞开暗门时蹭的,“上回妳说‘酒坛底刻着赤沙星图’,敢情是拿我的女儿红当沙盘使?”
“酒坛底的星图,”我敲了敲她肩头的空坛,坛底凹凸纹路正是隘口水脉走向,“是三年前妳替我挡下南西斥候时,我用剑穗血绣的,那时妳靴底的马兰草香,比青稞酒还冲。”
艾春的睫毛颤了颤,长刀忽然轻点石壁,露出半支残烛暗纹:“玉柚说南西军在隘口布了‘听沙雷’,”她指尖划过纹路尾端的凤凰羽与我银铃内侧刻纹分毫不差,“雷弦埋在沙下三尺,踩中即引动连锁爆破。”
朱玉柚举着火把凑近,护腕星图符文在石壁投下光斑:“将军,暗桩传回的密报说,听沙雷的引信是巫祝的星砂咒——”她忽然斜睨我,眼角痣在火光中泛着暖意,我解下腕间银铃,将铃舌朝向石壁:“听沙雷的引信是‘离魂砂’,”星砂顺着铃音渗进砖缝,在沙面映出雷弦分布的网格,“但赤沙隘口的沙砾里,藏着南西巫祝百年前埋下的护心蚕”
“护心蚕只认凤凰纹。”艾春忽然开口,甲胄上的残烛纹在星砂光中亮起,“母族古卷记载,巫祝与朱余皇室曾共铸‘双生烛印’,残烛为引,凤凰为盾。”她顿了顿,指尖划过我道袍袖口的刺绣,“妳袖口的针脚,和我甲胄里的咒印纹路一样。”
密道深处传来铁器碰撞声,赵山箫猛地拽住我手腕:“雁南,西南角的砖在渗水——是妳说的‘沙蚕退潮前兆’?”她忽然压低嗓音,酒气混着胡杨味扑面而来,“姥子方才撞暗门时,看见艾春的亲卫在传讯,护腕符文是朱余禁纹。”我轻轻拍开她的手,目光仍落在艾春甲胄上的残烛纹:“将军可知,妳母帝为何在甲胄绣半支残烛?”指尖凝起星砂,在沙面画出完整烛火,“朱余古卷里,残烛代表‘未竟之火’,而巫祝的凤凰灯,灯芯正是残烛的火引。”
艾春的长刀突然插入石砖,火星溅在她眉间朱砂痣:“所以妳前日在渡口故意让我砍断阮弦,”她盯着长刀映出的我阮尾银铃,“弦尾的凤凰纹残片,其实是双生烛印的另一半?”
“是。”我抚过阮上的缺口,那里嵌着从她甲胄蹭来的靛青星砂,“当残烛与凤凰相触,”指尖轻点残烛纹与凤凰纹交汇之处,星砂骤然爆发出芙蓉状的光,“赤沙隘口的沙砾会记住妳的脚步声,就像三年前,妳第一次出征在赤沙漠迷路时,沙丘上的芙蓉印其实是星砂铺的路。”
朱玉柚忽然从暗格抽出羊皮卷,对照星砂投影:“将军,听沙雷的雷弦分布,和道长画的芙蓉印完全重合!”她护腕符文突然与星砂共振,“暗桩说,母帝派了‘烛阴卫’追来,靴底淬着噬星毒——”
“噬星毒会顺着星砂咒反噬施术者。”艾春忽然拽住我手腕,将我往岔道深处带,甲胄体温透过道袍传来,“妳早就算准了我会走这条密道,所以提前在砖缝埋了护心蚕?”
“是算准了将军不会让百姓涉险,”我任由她拽着前行,感受着她掌心的薄茧,“就像妳算准了南西军的粮草囤在渡口,却故意让我引动暗流冲毁。”目光落在她甲胄心口的凹陷处,那里本该绣着完整烛火,“因为妳要借‘镇北王’的封号,逼母帝露出粮道破绽。”
艾春猛地驻足,长刀几乎抵住我咽喉,却在看见我眼中映着的星砂光时,指节骤然放松:“妳连这个都知道?”
“朱余军前锋营的靴底,”我望着她甲胄下露出的护颈,那里新添了道极浅的划痕,“嵌着赤沙琉璃片却混着南西马兰草——”指尖划过她护腕,“是妳让亲卫在过境时,故意沾染敌方草香,混淆听沙卫的追踪。”
密道尽头传来石门转动声,赵山箫的咒骂混着风沙灌进来:“他爹的!隘口沙面在泛蓝光,雁南妳快来看是不是沙蚕结网了?”她忽然吹了声口哨,音调正是巫祝的“水咒引”,“暗桩说赤沙隘口的第三棵胡杨树下,埋着能解噬星毒的冰魄水!”
艾春的长刀在掌心碾出红痕,忽然笑了,那是在观中初见时,听见百姓赞颂“朱余长母主善抚边民”的笑,疏离却藏着锋芒:“汪雁南,”她第一次唤我真名,字音混着沙砾响,“妳在南西观做道姑,怕是比做巫祝更像细作。”
我望着她眉间痣,想起她说“在梦里,有人同我说有个戴银铃的巫女会来”。指尖发烫却故意将银铃往袖口藏了藏:“将军在朱余军做镇北王,”目光掠过她长刀刀柄的“春”字刻痕,“怕是比做母主更像棋子。”
风沙突然灌进密道吹灭朱玉柚的火把。艾春的指尖忽然碰了碰我垂落的银铃,黑暗中,她甲胄上的残烛纹与我银铃的凤凰纹,像两簇即将交缠的萤火:“出了隘口,”她的声音低得只有沙砾能听见,“我会让亲卫称妳为军师。”
“军师?”我轻笑,感受着她指尖在银铃上停留的半息暖意,“巫祝可不能涉军政。”
“但朱余的残烛需要凤凰来续火。”艾春忽然松开手,长刀划出弧度,将袭来的流矢钉在石门铜环上,“雁南,妳我都清楚…”火光重新亮起时,她眼中映着星砂拼出的“春”“雁”二字,“在棋盘上,我早就是该被弃掉的双生烛。”
石门轰然开启,赤沙隘口的月光铺在沙面上,泛着靛青色的星砂如银河倒悬。赵山箫扛着酒坛站在风口,靴底踩着半支残烛印:“我说妳们俩,”她忽然晃了晃酒坛,坛底刻着的“春”字与“雁”字相互交缠,“要叙旧等过了隘口成吗?姥子的酒坛都快被沙蝎啃穿了!”
艾春率先踏出密道,甲胄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却向我伸出手,掌心薄茧擦过我腕间银铃:“记住,”她指尖轻轻叩了叩我掌心,“从现在起,妳是朱余军的‘雁军师’,而我…”
“是听妳调遣的‘艾将军’。”我握住她的手,感受着沙砾从指缝漏过,“就像那年在赤沙漠,妳跟着沙丘上的芙蓉印找到我时,便该知道…”目光落在远处沙面逐渐浮现的残烛纹,“我们从来不是弃子,而是棋盘上能烧穿棋盘的烛火。”
朱玉柚的火把映亮隘口深处,护腕符文与我银铃刻纹,在沙面投下完整的双生烛印。艾春的手在我掌心紧了紧,长刀刀柄的“春”字贴着我掌纹,像句未说出口的誓约。这一晚的赤沙隘口,有两簇火光特别亮:一簇是赵山箫用青稞酒点燃的引雷阵,炸得听沙卫的箭矢偏离三寸;另一簇是我掌心握着的、艾春偷偷塞给我的星砂灯,灯芯上刻着极小的“春”字,与我银铃内侧的“雁”字,在风沙里连成了破局的引信。
而在烛火坪深处,母族暗桩递来的密报上,除了粮道图,还多了行用星砂写的小字:“巫祝纹与朱余纹,原是万年前共饮一源的火。如今双生烛印重聚,该让那位坐在金銮殿上的人,看看什么叫残烛燃尽时,凤凰**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