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春的战马踏过月泉绿洲时看见三峰双峰驼驮着整箱沙蚕茧从沙丘后转出,驼铃上系着的靛蓝绸带正是黑沙商团的标记,那是阿依莎带领姐妹们用十年时间,在戈壁深处织就的商业版图,"将军,绿洲中转站的沙蚕茧库存增加三成。"朱玉柚摸着腰间的牛皮账册,册页间夹着沙蚕茧拓片,"她们的'沙蚕通宝'已流通至鄯善,连龟兹商队都用五枚茧换一匹汗血马。"山箫突然用酒葫芦敲了敲鞍鞯上的铜铃:"不对劲,姥子闻着沙枣花香里混着臭味,是河西大族的铜车马气味,这些老财阀最爱用鎏金辔头装孙子。"话音未落,远处沙丘传来一阵闷雷般的驼铃声,惊起数只沙燕。
月泉畔的商队驿站,十二峰鎏金装饰的骆驼停在边缘,牵驼人袖口绣着永昌郡大族的"双鹿纹"那是阿依莎父亲所在的望族标记。驿站内七个身着绫罗的男人围坐在胡杨木桌旁,桌上摆着半融的沙蚕茧,正是商团用来封存水脉图的"茧印密信","阿依莎,妳兄长病入膏肓,想见妳最后一面。"为首的中年男子推过鎏金匣里面躺着半片族谱残页,"按永昌祖制,女子经商所得,七分归宗,三分自存,妳该不想让列祖列宗在祠堂里哭穷吧?"阿依莎靠在门框上,牛皮甲下露出的沙蚕纹刺青延伸至指尖,每道纹路都对应着一条秘密水脉。她望着窗外被风沙侵蚀的胡杨树,忽然轻笑出声:"三伯的戏码倒是老套,去年说要给我招赘,上个月派人烧了玉门关的中转站,现在又拿族谱说事。"她踢开脚边的鎏金罐,几粒琉璃骨碌碌滚出来,"永昌府连香料铺子都抵押给粟特商人了,还装什么体面?"
驿站外突然传来骚动,几个商团女子押着个偷沙蚕卵的少年进来。少年颈间的银锁刻着双鹿纹此刻却被沙蚕黏液腐蚀出斑驳痕迹。"这小崽子摸进育婴房时,怀里还揣着'断亲咒'符纸。"押解的女子扯开少年衣襟,露出胸口新刺的夺茧纹,"怕是想血祭沙蚕,破我们的认主契约。"
艾春的残烛纹甲胄在光下泛着冷光,她弯腰捡起琉璃,指尖抚过上面的龟兹文字:"这些琉璃产自疏勒河,三个月前黑沙商团刚与龟兹王签订通商协议。三老爷这货物,怕是从劫道的马贼手里收的?"朱玉柚突然解开护腕,沙丘阴影里三百匹战马的轮廓若隐若现:"永昌郡的私军已在西沙丘扎营,他们的'蚀心蛊'正在污染上游水源。"她指向阿依莎腰间的沙蚕笛,"笛身的裂纹是被蛊毒侵蚀的吧?"山箫晃了晃酒葫芦,醇厚酒香中突然混进一丝苦涩:"姥子在黑市听过消息,有人用十箱沙蚕茧换了西域的破茧弩。"她猛地扯开衣襟,露出胸口狰狞的箭伤:"当年我家商号就是被这种弩射穿驼队,莎妹子,要打就趁早!"阿依莎摩挲着笛身裂纹突然将整支笛子掰断,断裂处渗出淡蓝色汁液,在沙地上蜿蜒成骆驼形状:"既然各位看出端倪,就请随我去看样东西。"她掀开驿站暗格,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三十六具木匣,每具都刻着商团女子的闺名,"十年前我们逃出时,每人只带了三颗沙蚕卵。现在......"她的声音突然哽咽,"永昌府的人,连这些姑娘用血喂养的'蚕娘'都要抢走。"
育婴房内万千沙蚕茧在恒温沙坑中泛着珍珠光泽,阿依莎将手掌按在中央茧巢,茧壳立即浮现出血脉纹路勾勒出整个商团的贸易网,朱玉柚的银镯突然剧烈震动,映出诡异紫线:"不好!蚀心蛊已顺着地下水脉侵入,最多两个时辰,所有沙蚕都会变异!"
山箫抓起墙角的沙枣木熏炉,往里面塞满晒干的花瓣:"姥子在龟兹学过驱虫术,这蛊虫就怕沙枣香混着骆驼粪!"她刚要点燃熏香,远处突然传来破风之声,三支淬毒弩箭穿透屋顶,精准射向茧巢。
艾春的长刀划出半轮弧光将弩箭击落在地,毒箭腐蚀沙地发出滋滋声响,她盯着箭尾的双鹿纹:"玉柚,用星图仪定位弩手!赵山箫,带商团女子转移茧巢!阿依莎,妳和我去找水源上游的蛊虫阵!"
朱玉柚半跪在地上,银镯光芒大盛,星图在沙地上投射出影像:"弩手在西北方三里外的红柳丛!还有,蛊虫阵核心有个青铜鼎,里面养着蛊王!"她话音未落,又一波弩箭袭来,这次竟裹着燃烧的布条,引燃了育婴房的茅草屋顶。
山箫抄起麻袋,将沙蚕茧迅速装入:"姑娘们听令!每十人一队,带着茧箱往东南方的风蚀岩转移!记住,护住茧上的血纹!"商团女子们训练有素,立刻用特制的蚕丝网兜起茧箱,在骆驼背上固定成防御阵型。
狂风裹挟着铁砂肆虐,艾春与阿依莎在沙丘间疾驰,阿依莎突然勒马,沙蚕纹刺青在手臂上发烫:"就在前面!"月光下,数百个陶罐埋在沙中,里面蠕动着青紫色蛊虫,正顺着刻满"女儿德"的竹简爬向水源。
艾春挥刀劈开陶罐,腐臭的蛊虫汁液溅在甲胄上。突然,沙丘后传来冷笑,三伯带着永昌私军包围上来:"阿依莎,妳以为这些年偷偷改良沙蚕认主术,别人就不知道?"他手中的骨笛吹出尖锐声响,蛊虫竟组成锁链状,缠住艾春的脚踝。
千钧一发之际山箫的爆雷酿在敌群中炸开,浓烈的硫磺味混着沙枣花香弥漫开来蛊虫纷纷蜷缩成球。商团女子们骑着骆驼从侧翼包抄,驼铃竟奏出古老的"驱蛊调",这是她们用十年时间,根据沙蚕习性改编的音律。
阿依莎咬破指尖,血珠滴在沙地上,无数沙蚕破土而出,用丝囊裹住蛊虫。朱玉柚的星图仪投射出北斗七星阵将剩余弩手的位置暴露无遗,艾春看准时机,长刀直取青铜鼎,鼎中蛊王发出刺耳的嘶鸣,所有蛊虫瞬间失去活性。
他见势不妙,吹响撤退号角。但山箫早已在他们的必经之路上埋下连环爆雷酿,随着震天巨响永昌私军的阵型彻底溃散,阿依莎捡起其三伯掉落的骨笛,冷笑一声将其踩碎:"永昌府的'断亲咒',该到此为止了。"
战斗结束时黎明的第一缕阳光洒在沙丘上。阿依莎从三伯怀中夺回鎏金匣,里面除了族谱残页还有本密密麻麻记满赌债的账本,她将账本投入篝火,看着"永昌郡"三个字在火焰中扭曲变形。"按商团规矩,夺人产业者,断其财路。"阿依莎将半片族谱按进滚烫的沙蚕茧,茧壳瞬间烙下"永不往来"的印记,"从今以后,永昌府的商队,不许踏入黑沙商团的任何一片沙洲。"
商团女子们围聚在新立的石碑旁,碑身刻满形态各异的沙蚕纹,阿依莎取出三十六枚刻着主角团名字的沙蚕茧:"这是用我们最初的三颗蚕卵培育的'始祖茧',从此妳们的名字,也会和我们一起,被刻在这戈壁的风里。"
山箫摸着茧壳上的残烛纹,突然灌了口酒:"姥子走南闯北这么多年,头回见用蚕茧当命根子的买卖。"她望着远处重新启程的商队,驼峰间的茧盒在光下流动:"不过仔细想想,倒比那些烂宗祠里的牌位,亮堂多了。"
阿依莎轻轻抚摸着碑上自己的名字,又翻开账册,在新页写道:"砾火戈壁之战,非止护财,乃护万千女子立世之权。蚕茧不灭,女道永存。"而这行字下方悄然晕开几滴水渍,我也不知是风沙迷了眼还是心中泛起的波澜,艾春把衣袖凑过来道:"有泪,该是人间一大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