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不知道啊?”蒋雯雯食指从愣怔的两人滑过。
“全校就四人知道,你、老余、我哥和我。”栾迁抽出一盒薄荷铁盒结算,“不过又不是大不了的事,可以说出去的。”
语调轻松,甚至有三分诚心,她没想隐瞒,还巴不得有人问。
“重组家庭”,多么文雅的词。
铁盒的凉意从指腹传来,她大概能摸索出别人听到这话的反应,唯独不知道许淮,他漫不经心地听到一角,是否会有一丝不爽。
“嗯,我猜到了。”小方子若有所思,卷子夹在腋下,眯眼走出。
“刚才的话当我放屁。”方面头晃的有丝慌乱。
栾迁想说你们别走,我想听听我哥跟你们说的“前因后果”。
男生嗓门大,步子也大,说完就消失了。
“你哥到底在想什么,一顿都不顿,他是人机转世?”蒋雯雯在最低排货架挑着薯片,气了一下,抓起两包软糖。
栾迁抬眼想了想,突然想起一句话:“上帝给了你满级的头脑,必然为你关一扇门,我哥的这扇门就叫情绪之门。”
话有点中二,但这门确实欠揍。
隔着一货架的两学妹悉心听完全程,自觉气氛不对,蹲在角落默默等待离开时机。
阳光透窗,洒落两人背后,活像两只自以为躲好的仓鼠,栾迁不愿当仓鼠夹,拎着还没看到仓鼠的另一只夹子来结账。
老板可能学的东西太多,还趴在柜台上睡。
“要是我给这家店起名,就叫王哥今天醒了吗?”蒋雯雯勾手敲着柜台,“什么渔家,你也没卖活鱼...”
“你学习不好,不也算同学吗。”王昶大大打了个哈欠。
看着三十五六的人,眼角褶皱一多,徒增了二十岁。
干个小卖部这么拼...
栾迁心生罪恶感,觉得这钱就该他挣。
为两只小仓鼠着想,栾迁快速结完账。
半节课的时间过去,小窗一隅看不到太阳,整个“渔家”悬浮着干燥的粒子,门口更是恍如重生般刺眼。
一根小腿斜在门口,脚跟翘起,栾迁想都没想,狠狠踩下,无穷近的瞬间,那脚该死地挪开了。
该死的惯性力。
她往前俯冲了两步,感觉腰要裂开,还没来得及怼人,蒋雯雯就开口倒出后果:“老余...不,余老师好!”
栾迁咽了口水,机械地向右转。
看到这一身虚胖,还握着教鞭的中年男人就觉得心累。
木质教鞭咻咻撕裂空气,竟然还能带出一绺风!
和五人站得方向一样......
“你觉得我见到你们能好吗,一个个的,真是有出息,旷课,一班集体旷课,我看你们能有几个进奥赛的,”老余横眉倒竖,教鞭冷对孺子牛:“就差这几口吃的!”
薯片包装袋被戳得哗啦响,好似打在蒋雯雯的心尖上:“民以食为天,你快要把我的天捅破了。”
教鞭愣了两秒,这辈子都没想到自己还能上天。
突然从天上飘来三个字:“熟悉吗?”
“熟悉什么?”栾迁扫了旁边这腿一眼,笔直得适合踩两脚。
“你抓我的招数。”许淮头微低,担心这个小矮个听不到。
抓你?
那叫抓吗?
你自愿的,好不好!
一小时前,栾迁的小白鞋被人踩脏了,为了整....找她哥帮忙,单脚蹦到男厕所外墙。
她哥的鞋很好认。
前跟起胶,侧边磨皮,说灰不灰,说白不白,就跟他这个人似的,说做不做,欲语还休。
死闷骚!
待那鞋一出现,栾迁一脚横出,悬在半空,她眨眨眼道:“哥,我鞋脏了,哝。”
许淮表情漠然,他一向会提前看路,更何况那小白鞋跟在门口磕了许久,但凡有人比自己先出去,那小白鞋会不会多几个印子。
“嗯。是挺脏的。”他说着绕了过去,后面立马一声:“那我找别人帮忙吧。”
“同学,我鞋——”
许淮蹙着眉心停下,旋即转身,便见身后栾迁摸着耳垂,抬眼回视,好似只是经过般恣意。
同学是被空气吃了吗?
静默三秒后,许淮走来,从口袋拿出一小包纸巾递给栾迁,后者闲闲地道:“哥,我腰疼,你帮我擦呗。”
“你干坏事了?”许淮难得有了语气。
“没,老毛病。”栾迁拿出手机,认定他哥会帮她,悠哉地和新同学闲聊起来。
新同学很给力,是她自己不争气。
栾迁“嘁”了一声,随后正经道:“我是老鼠夹,专门抓老鼠。”
怕老鼠听不到老鼠夹的自述,老鼠夹往上抬了一点。
许淮轻笑一声,把脸撇过。
他的脸皮很薄,皮肤略显苍白,清秀的骨骼总让人误以为他会温柔似水,让不少学妹倾心以赴。
这样,每一个微表情都会很明显,所以他平时都直接冷脸吗?栾迁心想,皱眉对着他微微下垂的眼尾,和一闪而过的嘴角。
背后有些许翕动,栾迁这才想起还有两只仓鼠呢!
她猛地踢向这人的小腿,然后侧身到一边。
两个女生从他们身后出来,自觉立正。
还在絮叨几款零食的老余愣怔片刻。
幸好,高一高二校服颜色不同,高一的是完全白的,经教几十年的老余立马反应过来,朝两女生训道:“高一大课间是不是要结束了?”
“是是是,马上!”两女生撒丫子拐进小巷,没给老余第二次机会。
“许淮是来打印数学卷的,你看看人家!”教鞭敲着方便头怀里的卷子,“刘栩赢啊,我到一班打眼就能瞧见一堆空白卷子在你桌上堆成山,合着是你瞧不上老师出的?”
“不,老师这些我大概率也不会做。”刘栩赢嬉皮笑脸,对数学着实无感。
“你...你你”老余又指了指一脸乖巧的方孝鹏和两张面无表情低头脸。
还装得像这么回事,栾迁心想下一步是不是就该说好学生回家去。
“蒋雯雯快去把扫帚还了,要打扫考场,真不知道怎么选你当纪律委员的。许淮和栾迁你们,老规矩,戴上感应器,女生2圈,男生5圈。”
“两圈什么?”栾迁一脸懵。
“操场。”许淮睨眼回。
你再说一遍?
前面这位长腿是要赶去投胎吗,走这么快。
老余在栾迁旁叹了一口气,蒋雯雯随道:“可以找人代跑。”
“随?”
这大热天谁会愿意代跑?
“前面三,每人给他们分点,”蒋雯雯摆手道别,“我打扫完卫生就来陪你——”
不是,这流程我不熟悉......
老余不在,栾迁一把从裤兜掏出手机,点开一只傻狗的头像。
【栾迁:哥,我跑不了的,会中暑,你能帮我跑吗?】
两秒后,
【许淮算个嘚儿:我有药。】
你有个嘚儿!
【栾迁:万一有人撞到我呢?腿骨折了下辈子就要坐轮椅啦!!】
【许淮算个嘚儿:没人会在草皮上跑。】
......
栾迁进“渔家”买了两瓶冰水,贴脸上静心。
【栾迁:你有毒!】
【许淮算个嘚儿:我有药。】
【栾迁:谢谢您。】
连发三排礼貌微笑,栾迁反手就把他备注改为“有药哥”,以示尊重。
【栾迁:许阿姨在家否?】
好半晌,
【老古板:不在,这几天都去准备考证书,你要回来,不是住宿舍吗?】
栾郝是她爸,许芳英是她新妈,以前是她家的保姆。
好家伙,一个空房子。
【栾迁:没事。】
片刻后,栾迁还是打下几个字。
【栾迁:小婷怎么样了?】
小婷是亲妹妹,和母亲一样得了克雅病,随爸爸出国治疗。
【老古板:不用担心。】
是,不用担心,给我找了个哥哥,找了个妈妈,住在学校,一点一线,真是轻松的很。
栾迁抬眼便见那个便宜哥哥在胶皮跑道上一闪而过,残留的学妹拿着水瓶欲递不递,似乎在等着下次一闪而过。
五圈呢?!
栾迁紧了紧马尾,想象着自己如离弦箭般地冲出去,在最外层跑道掀起一股冷风。
“姐,怎么被晒得越来越白了?”刘栩赢经过,脸黑红得像猴屁股,他特意原地踏步,跟上这姐的节奏。
姐懒得跟他多说,指着跑道对面的虚影说:“是我太努力了,不像那人,弱狗!”
“......”他这已经是第五圈了。
刘栩赢识时务地转换话题:“其实姐,你两挺像亲兄妹的,你转学来不就经常跟许哥说话、讨论问题吗,我们都以为你两是亲戚呢!”
这是栾迁第一次听到别人对她和她哥的评价,像?
她咳了两声,站定,烦躁地抬起脑袋,我就走了一年,国内包容度就这么高了?
清了清嗓,她说:“你不觉得他一点没有当哥哥的样子吗?”
方便头一个大跨步跑远:“好——那姐我不打扰你努力了。”
这人倒是提醒她,努力这么多已经到极限了,她挪到内跑道,等着许淮。
“干嘛?”许淮没有绕过这一脸幽怨,他衣领湿了大半,微微起伏,似乎在克制地喘着粗气。
“药呢?”栾迁问,顺手递了一温冰水。
瓶身在许淮手中一转,他眉尾微不可察地挑了一下:“你哪疼?”
栾迁面不改色:“我腰疼。”
我就知道。
许淮:“......”
“去医务室。”
栾迁:“动不了,我腰疼。”
“我背你?”
“弯不了,我腰疼。”
一包的药盒搁在台阶上,阴凉地遮在主席台下,唯独没有膏药贴,许淮忍不住道:“你是僵尸吗?”
僵尸笑眼眯起,嘴角半扯不扯,下一秒就直挺挺地往右倒。
“欸!”许淮一把抓住她的后领,拎猫一样把她拎直。
栾迁温吞开口道:“哥,我想去学习。”
你哥我想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