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中,桌子陈旧,地板亦有些残破,暗处还积有灰尘,外面的风雪越深了。
轩辕灵怒而拍桌:“安叶子,你难道不管管你师弟?!”
安叶子哑然,不知道是谁给轩辕灵的错觉,让她觉得她可以管教司空春。
杨谯子走过来,制止了这一场即将爆发的冲突。
“为双的家人在附近失踪了,失踪前最后来的地方就是这个镇子,所以我们才来的。”杨谯子说,“谁料镇上的几家店都住满了。”
他们遇到了和安叶子他们一样的情形。
安叶子看了一眼楼梯旁的路为双。
听说路为双是个住在山里无父无母的孤儿,阴差阳错救了杨谯子,所以才被他带回宗门的。
路为双仿佛能看透他人在想什么,她那张温柔的脸上露出浅浅的哀伤的笑来,说:“是曾经跟我一起长大的阿姐寄信给我的,她成年时就离开家了,我这些年一直在打探她的消息,没想到从这里寻到了,可是还没见到人,她就又失踪了。”
安叶子总觉得她身上有什么自己摸不透的潜质,很危险,很张狂,让她不想去靠近。
杨谯子又问:“你们二人为何在这里?”
司空春冷冷的说:“游历。”
安叶子没有反驳,大师姐在宗门眼里是个叛逃的罪人,如无必要,最好,还是不要节外生枝。
杨谯子是个很标准的大师兄,他很有责任感,也很爱安排人。
“早些回宗。”他嘱托,“这个客栈可能有些问题。”
安叶子扯住司空春的袖子点了点头。
临分开的时候,路为双走到了安叶子面前递给了她一个纸包,说:“客栈荒凉,内有很多蛇虫鼠蚁,这是药用了可以祛除他们。杨师兄说,小师妹你不是最害怕……蛇吗?”
她笑的温和,将最后的蛇字咬在舌尖绕了绕。
司空春那双清澈剔透的瞳眸有一瞬间地竖起,他眯起眼睛来看着路为双,以一种威胁的意味。
路为双僵了僵,随后勾着唇离开。
安叶子莫名其妙地接过药包。
她确实有些害怕蛇,但是这是什么很重要的事情吗,值得路为双一再强调?
难道——
“这个店内莫非会有许多蛇吗?”安叶子扭头问司空春。
司空春道:“你怕?”
安叶子想了想自己睡到半夜,一条条密密麻麻的细的、粗的、白的、花的蛇爬到她的身边,卷住她的手脚,顿时打了个激灵。
但身为修士,怕区区的几条蛇,实在丢脸,何况经过山下的一番历练,她觉得自己不光剑法高超,连害怕的事情都有极大的长进了。
于是硬着头皮,装作轻松的回答:“是有些。”
司空春扯嘴阴沉笑了笑,提过了她手里的药包,扔到了一边,说:“师姐怕什么,有师弟在呢。”
安叶子总不好说自己还是更相信防患于未然,更不好意将药包再捡回来。她回忆到繁城一行小师弟被迫化成的蛇尾,她并没有感受到太多不适,觉得自己应该接受能力已经大大提高了,所以便没说什么,跟着司空春去将客栈探了一遍。
这客栈中大多数都是修士,偶尔有两个凡人也是客栈的伙计。
后厨什么东西都没有,可见这个客栈要么明天就要关门,要么就是从来做的就只是修士的生意。
“来这里的修士也很奇怪。”安叶子说,“他们明明彼此并不熟悉,但对对方却有莫名的敌意。”
司空春给安叶子指了指对面门上的干枯艾叶。
有很多门上都有,进了这种门的修士都闭门不出,没有再露过面,但安叶子能隐隐感受到门内他们的气息。
司空春不知道从哪里变出来两丛艾叶,放到了二人。
安叶子等了等见司空春没有任何提议,咳了一声,道:“不然今晚我们在一起。”
正在挂艾叶的司空春顿了顿,转头看向她。
她那双清澈地双眼没有一丝邀请的意味,只有对客栈事情的担忧。
司空春假做不知,轻声问:“师姐……是什么意思。”
她似乎从他小心翼翼的语气中察觉出自己话语中的歧义,一瞬间移开了看着他的双眼,面皮也绷紧了,好像很尴尬,补充道:“这客栈深浅不知,我的意思是晚上我们几个聚在一起也可以防止真出什么事情无法照应。”
“我们几个?”
“对,叫上胡寺月,然后去找到大师兄说明情况。”
“恐怕大师兄有他们自己的事情要做。”司空春道。
安叶子回头,只见到了杨谯子三人离开客栈的背影,天色已晚,不知几人要去干什么,索性是靠不上了。而胡寺月不知道出门做什么了,至今未归。
司空春道:“师姐莫怕,若是有事,便勾勾手指喊我就好。”他亮了亮手腕,白皙的腕上瞬间出现一抹红绳,牵连至她的腕间。
安叶子点了点头,但仍坚持把此地的异样以传信的方式,传给了山上的二师兄关自秋。二师兄刚刚接任峰主之位,她便到处找事给他,安叶子感到了一丝愧疚,但除他之外,峰上确实没有这样厉害又肯信她的人了。
“师姐倒是信赖关师兄。”司空春在一旁静静看着她的动作。
安叶子觉得他的语气有些怪异,她说:“比起我,小师弟你才是更信赖二师兄的吧,毕竟你的剑法都是他教的。”
司空春这次沉默的更久了些,半晌扯嘴笑了,说:“确实如此。”
入了夜,安叶子待在房间里,她是一点也不想入睡的,毕竟他们留在客栈一晚上而不是直接去到聂家村,就是因为担忧这客栈有猫腻。
几人的房间都在二楼,二楼外有一颗梧桐树,冬天来了,叶子全部掉光了,唯有枝丫伸展着,像是什么诡异的尸体。
安叶子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睁着眼睛一时间听到外面细碎的风吹过瓦片的声音,感觉十分像无数条蛇爬过,她浑身寒毛竖起。路为双不说还好,一说她便总忍不住想到蛇,又想到自己是极怕蛇的。
繁城一行,她大抵是惊惧过了头反而冷静了,又见到自己干干净净的小师弟伤成那副惨痛模样、落到那样肮脏的境地,因此对于蛇的畏惧,反而消失了。可如今,夜深人静,安静下来,平和下来,又忆起司空春遭到迫害时那扭动的蛇尾,顿时感觉自己浑身都不得劲了。
她还给那蛇尾抹过药!
安叶子恨不得起身拿皂角给自己的手搓下一层皮来,她顿时从床上坐了起来。
不然,还是把药粉捡回来吧,安叶子心想。
怎么能说是几条区区小蛇,那分明是几条红的、白的、粗的、胖的蛇啊!
夜晚,寂静的客栈内,似乎有什么在游动。
正胡思乱想的安叶子拿起了剑,警惕了目光。
她走到门前,轻巧推开房门,却见到无数的蛇,从客栈大敞的门游进,攀上楼梯,往二楼来。
安叶子:?
安叶子:!
噩梦成真。
她一时间倒吸了一口气,人都麻了。
路为双说话要不要那么符实?!这是言灵吧!
尽管如此,客栈内已久安静地出奇,好像其他房间的修士一夕之间都消失了一样。
旁边传来动静,是司空春推开了房门,隔着一坛颓废枯萎的花朝她望过来,他的房间是客栈唯一亮着灯的房间,暖黄色的灵烛燃着,将他的面目模糊。
“师姐,”他朝她伸出手,“来。”
安叶子迟疑了一瞬,她不知道自己为何迟疑,或许是什么冥冥之中的直觉让她迟疑了,但望着司空春那张隽秀的、平和地面容,她还是将手伸了过去,握住了,进了他的房间。
门被合拢。
外面的声音一下子像是被什么罩子隔绝,只能听到极为不清晰的摩擦声。
司空春说:“我在房间内布了法阵,它们进不来,师姐莫怕。”
安叶子觉得,他好像一夕之间平和了好多,完完全全像以前的师弟了。
她在夜里望着他,看他起身将桌上的灵烛一个一个地点燃,整个房间都明亮起来。
司空春放下手中引燃灵烛的芯子,给安叶子倒了一杯茶,安叶子拿手一摸,茶水竟是温热的。
“师弟,我——”
安叶子觉得他未免过于平静了,现在当务之急,他们不是应该去想办法联系杨谯子或者去探访一下其他房间内的修士吗?
如此令人发寒的场景,如此多的毒蛇,倘若说没有人或妖在作怪,她是绝不认同的。
可是,察气铃为何没响?
司空春听安叶子说完,便道:“师姐说的确实有礼,我猜测可能是客栈内有什么东西,驱动了这蛇群,只是一时之间我还没想到是什么。”
“既然客栈内有这么多的修士,当如师姐所言去探访一番,看他们为何没有动静。”
于是,二人起身,要伺机破局。
安叶子将茶水当回桌上,发出闷闷的一声声响。
已经走到门边的司空春回眸,青色的衣衫飘飘,道:“师姐,还是先喝杯茶水压压惊吧。”
安叶子顿了顿,拿起茶水来喝了一口。
推开门,门外蛇群已经不像刚刚的架势,只有两三条的小蛇趴在路上,吐着芯子,悠闲晃动,好像这里本来就是它们的住所,而修士们才是闯进它们家的不速之客。
司空春打头出了门,安叶子便顺利地紧跟其后。
路上他忽然道:“师姐,你是不是送过我剑穗。”
剑穗这种东西,虽说平平无奇,但是对于剑修来说,总有种独特的意思。能互相送剑穗的不过几个情况:亲人、师友、爱人。
安叶子始终认为自己从前跟他的关系,不能说不好吧,也只能说是‘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如今她倒是拿得了剑,修为也逐节攀登,但是他却忘了从前,并且有逐渐走向歧途的趋势。
“有吗?我好像不太记得了。”安叶子说。
司空春猛然停下脚步,她险些撞上他挺直的脊背,他回过头,垂眸看她,一双剔透的眼睛在黑夜里变得有些危险:“有的,师姐再想想,是一个翠色的剑穗,挽了同心结。”
同心结。
这可不是好开玩笑的。
安叶子绞尽脑汁,终于回想起几年前的端阳节,她买了一条翠色的、带着小花的剑穗,本来是想过节戴的,结果送礼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掉进哪个匣子里了,因此还纳闷了好一阵。
但因为上面挽了同心结,所以她觉得如果被她不小心送出去,一定会有人同她说起,而端阳过后并没有人找她,所以她觉得可能是被她丢到什么犄角旮旯里面去了。
“在你那里?!”安叶子急忙道,“原来——”
她还没来得及解释,就听到司空春道:“我很开心。”
安叶子一下子将解释咽下去了。
“你……我……”她支支吾吾。
小师弟这是什么意思?
安叶子总觉得自己现在如果现在去解释那完全是个意外,恐怕会让如今的情况更加尴尬。
没了系统的好感度播报,他的声音听起来是那样真挚,好像他真的早就对自己情根深种一般。
安叶子一时感到十分不得劲。
她握住剑,感受到那自从她修习后,就没日没夜运转的功法。
那个破系统,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倘若它有实体,安叶子认为自己一定会毫不留情地拔剑把它砍了,以摆脱自己这种古怪的情绪。
二人站到了一扇门前,门内寂静无声。
司空春看了她一眼,伸手敲了敲门。
无人回应。
门边上,有条花色细小的蛇直起身子,冲司空春吐着舌头。
安叶子不敢出剑,怕打草惊蛇。
她深吸一口气,抬手,将门推开。
陈旧的房间内空荡荡。
“人呢?”
他们明明看到有一个身着青衣的女修士进了这间房,而现在,房间内却仿佛十年没住过人的样子。
二人对视了一眼,安叶子顾不得外面吐着信子的蛇,拔脚出门,一连踹开多扇房门,附近的蛇皆被惊醒,躁动起来。
一个人都没有,别说掌柜伙计,就是杨谯子等人也见不到任何踪影。
仿佛偌大的客栈只有她跟小师弟两个人。
“走。”安叶子颦了下眉立刻道。
一个闪身,来到客栈外面,安叶子险些惊叫出声,外面的雪堆上,密密麻麻全部爬满了蛇,月光一照,全部在蠕动着。
她往后退了退。
似乎看出安叶子很怕,司空春拔出了剑来,挺拔地站在她面前像是抽条的翠竹,道:“师姐,你躲到我身后,隆冬之际,这镇子竟一夕被蛇吞没,想来背后定有缘由,我听闻无妄仙尊那个时候,倘若有腾蛇现世,必定会引开蛇灾,或许此地正是因为腾蛇的缘故。”
“腾蛇等一众大妖早被封印在死坟林中了……怎么会……”安叶子神色有些凝重,有什么东西在脑海中游走抓不住头绪,“难道死坟林最内层封印破了?”倘若破了,通海师兄不可能不示警的。
在二人交谈间,周围的蛇群突然皆直起了身子,朝他们看来。
安叶子握紧了剑。
司空春说:“师姐,倘若一旦有什么意外发生,你不要管我,直接走便是。”
“你在说什么啊!”安叶子有些被他的油嘴滑舌搞生气了,“我怎么可能丢下你不管,就算是个陌生人我也不可能丢下不管,何况是你。而且,比起你发生什么意外,明显是我发生什么意外的可能性比较大吧!”
当务之急先将镇上的人保护起来,这密密麻麻的蛇群,对修士或许没什么大不了的,但对于普通人而言是个灾难。
这种心情,使得安叶子紧紧地握住了剑,坚决没有后退。
他们走过镇子探查,不料发现镇中居民都在家中老老实实的,并没有受到蛇群的任何打扫。只见每户人家里包括客栈酒楼外面都仿佛有什么将蛇群紧紧地阻隔在外面,只有他们那个悦来客栈是个例外。
对于蛇群来说,悦来客栈周围仿佛没有屏障,就像是在欢迎它们进入。
安叶子不禁猜测——或许是有人半夜将门窗全部打开,广迎蛇群。
是店主,还是其他人。
她记起来白日他们在客栈探查的时候,似乎在外面瞥见过店主走动的身影。
“先给师兄去信吧。”司空春道。
他平静极了、正常极了。
安叶子应下,写信时忽然记起,明明今日师弟穿的是一身玄衣,夜里竟然换了衣服吗?
她扭头看向司空春,月色里,他身上衣服镀了一层银白色的光,让他看起来颇有仙气,而他的面容也十分细腻,连一点瑕疵也没有。
司空春正看着她写信,察觉到她的目光,侧眸看向她,问:“师姐为何看我?”
安叶子觉得手心有些凉,说来也怪,难道系统也是需要睡觉的不成?这一路走来,竟然没有任何系统的声音。
“只是觉得小师弟的师姐叫的顺耳了许多。”
月色里,青色翠绿的蛇爬上枯萎的枝头,蹭落一地的白雪,往下吐着蛇信。
司空春说:“说来也怪,我竟然开始记起师姐了。”
安叶子越发忐忑了。
小师弟和师兄师姐们不一样,他从来没主动说过记起她的话,虽然安叶子偶尔会问,但是总觉得他是在搪塞她,今晚却不同,而今晚,他看她的神色也十分不同,仿佛带着晦涩的侵略地感情。
她握紧了腰间的剑,感受到剑柄在震动,仿佛期待着一场血腥。
忽然丝丝拉拉的声音响起,系统那嘹亮的无机质的嗓音终于响起,它开口道:[咦?这是什么地方。]
安叶子松了口气。
司空春却盯着月色下的她伸出了手,他修长的手将安叶子鬓角落下的发往后捋了捋,他手掌的温度也是温凉的,好像是被风雪浸染了。
小师弟似乎有些怕冷。
和她修为过低所以爱穿厚一些不同,他对严寒的畏惧是有迹可循的。
可是安叶子记得,二人小时候过夏的时候,他说过,比起夏天的热,他更喜欢冬日的冷。
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畏惧这寒冷了呢?
“师姐,不躲吗?”
“什么?”
司空春低了脑袋,目光专注:“我要吻你了。”
安叶子睁了睁眼睛,剑鸣声又起,她连忙后退一步要表示自己的立场,仿佛退晚了,有些东西就会昭然若是了。
司空春却忽然伸手揽住了她的腰,迫使她不能再后退。
安叶子立刻炸毛了,抬手挡在了他脸上。
司空春仍旧上前,他力气很大,压在她腰后的手不容拒绝。
安叶子早就体验过被他缠住的感觉,束手无策,像是被困住,顿时怒道:“司空春!”
雪簌簌地往下落着,有蛇影闪过,安叶子被带着前进一步,她几乎是倒进了他的怀中,回首看去,竟然是主动向他们发起进攻的蛇。她误会了他?
系统有些奇怪地道:[你这是在搞什么司空春?]
安叶子一开始没明白系统的话,她还以为它是指司空春在套路她好骗取好感度。
然而。
“师姐!”
当司空春熟悉的声音从远处传过来时,安叶子就感觉脑袋嗡嗡的了。
她睁大眼睛。
不远处,树底下,有‘人’走到了月光中。
那个长着蛇尾的人和此刻抱住她的人一模一样,完全是她的小师弟,而且那眉宇间的阴郁神情也是她所熟悉的。
所以,现在抱住她的疑似小师弟的人是个什么东西?
安叶子感觉自己头皮有些发麻。
远处的司空春游了过来,冷着脸道:“师姐,过来。”
抱着她的小师弟冷笑一声,将她放开挡到了身后,执剑的手修长:“一个蛇妖邪祟也敢冒充我?”
蛇尾司空春并不理会他,只是看向安叶子:“五师姐。”
正常样子的司空春似乎是一个十分厌恶妖邪的人,对于一个长着尾巴的蛇妖叫安叶子师姐,他一点也不能忍受,执剑就上去跟蛇尾司空春缠斗在了一起。
一人一妖打的难舍难分。
安叶子现在原地看着,衡量了一下自己的能力,很好,现在她哪一个都打不过,调停的想法恐怕需要抛弃了。
但总不能什么也不做。
她站在原地,听他们辩论到底谁才是司空春,听得头有点大。
系统是在人形司空春身上的,理智告诉安叶子该相信人形小师弟的说法,然而那个蛇妖给她的感觉实在是太过熟悉,以至于要她出口伤他乃至于执剑对付他,都让安叶子感到不忍。
“别打了。”她最终道。
安叶子的话太过微弱也不坚定,毕竟连她也没想好如今的情况该如何处理,一人一妖终究分出了胜负,蛇妖司空春被一剑捅穿了肩膀,倒在了地上。
“五师姐!他才是邪祟变的!”蛇妖司空春咬牙含恨看向安叶子道,“你宁信他,不信我?”
安叶子握剑的手几乎发白。
系统闲闲地道:[依我看来,你确实没什么好信的。你这形象就不如对面,现在女孩子都是爱美的好吗?]
正十分紧张的安叶子听到系统的话:“……”
这个系统听起来像是会在宿主脑袋里嗑瓜子的样子。
安叶子真想吼它一句还能不能行,就不能给她指条明路?!
蛇妖司空春捂着肩膀,看着居高临下走进他的仙君,动了动手指,只见那绑着安叶子的红绳显现,另一头赫然出现在了他的手腕上。
本来已经打定主意不上当的安叶子一时怔住了。
人行司空春已然抬剑。
“等等!”她厉喝。
人形司空春衣袂飘起,看着身后赶来的少女,道:“师姐,蛇妖幻象,莫被迷惑。”
到此刻安叶子的脚仍是迟疑的,因此很轻易就被人形司空春抬手拦住了。
蛇妖司空春躺在地上,抬起身子,冷声笑道:“是吗,若是幻象,怎么你没有?”
安叶子忍不住在心底反驳,倘若是幻象,自然由幻象的主人操纵,或许人形司空春身上有红绳,但是她看不到罢了。
人形司空春冷眼看着脚下的蛇妖道:“邪祟,你竟敢花言巧语诓骗我师姐,今日便斩了你。”
安叶子一把抱住司空春执剑的手道:“等等。”
人形司空春颦起了清隽的眉,很不能理解,道:“师姐!他是妖!你莫要被他表象所迷惑,蛇妖性淫,他如今不过是发情期到了,所以要骗你与他交合,以求痛快罢了!待我杀了他,你自会知晓!”
说罢,不顾安叶子的阻拦扬起剑来。
随着人形司空春冷下的目光,安叶子感到自己脖颈旁的印记在不断发烫,似乎提醒着她什么。
“等等,等等!”安叶子道。
人形司空春不明白,怒道:“师姐!你到底在等什么?!”
安叶子张了张口,哑然,片刻,感觉自己有些呼吸不畅,她清了清嗓子问:“小师弟,你的半妖血脉是什么妖?”
一路同行这么久,她明明说过要帮他找寻半妖血脉的事情,然而如今安叶子竟发现自己连他是什么妖都不知道。
人形司空春眉目凝滞,月光下显得薄凉又冷漠,他说:“师姐,我是人。”
安叶子觉得自己身体里的血液,一下子随着呼啸的北风凉了。
暗处,无数蛇躯在扭动着、窥视着,只等着月下的仙人一露出破绽就呼啸而上。
危险的气息蔓延。
系统道:[你这也太为难女主了,这谁能分的出来。]
听到系统的话,安叶子感觉自己的心跳又开始稳定下来,她确信,系统的声音是从眼前举着剑的小师弟身上传来的。
她松了松手。
蛇妖司空春眯了眯眼,眉宇间阴郁更甚。
只听系统在人形司空春那边道:[我在你身上。]
下一秒它又跑到了蛇尾司空春身上说:[哎。我还在你身上!]
“……”
安叶子目瞪口呆,这下是彻底不知道该怎么选了。
司空春此刻看着迟疑的安叶子,正在忍不住地发怒,听到系统犯贱的声音,冷声道:[你若再不闭嘴,本尊绝不会再做你的任务了。]
系统没了声音。
但安叶子已经又握紧了人形司空春执剑的手。
人形司空春此刻显然也被安叶子的迟疑表现所激怒了,冷声道:“难道师姐竟要舍我,选择一个妖邪?”
安叶子咬了咬唇道:“你不是说过你是半妖吗?可见妖……也不算是坏的不是?”
人形司空春几乎要被她气笑了:“这蛇妖明显不怀好意地诱骗于师姐,难道师姐还要为他说话不成?!”
安叶子也实在不想。
周围窸窸窣窣的蛇,她恨不得捂起耳朵,拿法器全部清理了。
她不知道司空春到底在搞什么鬼。
纠结间,谁料周围无数待命的蛇朝他们扑了过来,人形司空春一时间应对不及,安叶子施法时被眼尾的司空春一把抓住了手腕,她没忍住小声惊呼了一声,这使得人形司空春朝她看过来,提剑又要捅妖尾的司空春。
妖尾的司空春看起来根本没想躲,安叶子只得拔剑帮他挡了一下。
人形的司空春顿时被无数条疯狂的蛇淹没。
妖尾司空春拽住安叶子道:“走!”
安叶子回眸皱眉看向对面在蛇群中挣扎的人形司空春,十分担忧。
妖尾司空春带她闪身,几下闪进了一户人家的偏院屋子,屋子里寂静温暖,且没有蛇扰,他捂住了安叶子的嘴巴。
司空春笑了笑,是个开心的,但仍带着阴郁的笑,他俯身凑到安叶子耳边森然地道:“师姐,你不是认出是我来了吗?为什么还要担心另一个妖邪的安危?我会生气的。”
安叶子一时觉得自己无法喘息,她睁着那双清明的眼睛看着他。
夜里的司空春,妖性十足,全身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他望着她道:“师姐,他吻你了吗?吻你哪里了?”
凑的进了,安叶子甚至能感觉他呼吸的气体喷在她的脖领上、鼻尖、眼睫,她的眼睫颤着,无名剑与剑鞘中鸣响。
在他吻上来那一刻,安叶子用力去扒他捂在自己唇上的手。
司空春顿了顿,松开了手,他想听她会说些什么。
安叶子咬住牙关,喘息了一下,看到他一瞬间变成竖直的瞳眸,感到十分的不自在,她开口一字一句道:“司空春。”
司空春的蛇尾不知不觉缠上了她的脚、小腿,他的手揽在她的腰间,低声沙哑地回道:“师姐。”
安叶子盯着他道:“你这样对我,如果大师姐知道了,一定会砍死你。”
正在为她没有反抗而悄悄准备更进一步的司空春僵了僵,他盯着她,紧紧地,试图从中找到一丝自己想要的神情,他的手往内探着,口里委屈道:“小师姐。”
安叶子咬住了唇,想后退,又停住了,她用她从没用过的、极冷的声音,道:“你叫我师姐,那你现在在做什么?小,师,弟。”
司空春的手是极不规矩的,从人到妖,这条路他走了很多年,已经几乎忘却当人的感受。如今重新来到五百多年前,让他当人,他早就当不了了,即便勉强披上人皮,也只是一条披着人皮的赖皮蛇而已。
她的目光太冷了,看的他的血几乎都要凝滞。
司空春因为发情而滚烫着的身体,奇异地冰冷下来,仿佛被撕扯成了两个他,疼痛让他开始暴躁,圈着她腿的蛇尾不自觉地加重,在上面留下通红的印记。
他想说:师姐,我发情了,我很痛苦,你帮帮我。
可是他只是冷冷地愤怒地盯着她,连一句师姐也叫不出,像一头蛇,失去了自己应该得到的可口的食物。
外面是风雪落下的声音。
安叶子身下的棉被温暖厚实。
他匍匐在她的上方,逼近她。
“你送了他同心剑穗。”他冷声道,“师姐,我跟他有什么不同的?为什么他可以,我不可以?”
他知道的,他明知故问。
一个仙君,一个妖邪,谁都知道该怎么选。
可是她分明每次都向他跑过来了。
这给了他不切实际的幻想。
司空春想揪着她的衣领告诉她,告诉她就算她的那个好师弟还在,他也会沦落到他这样的下场,说不定,下场还没有他好呢。
她凭什么——
她凭什么——
他凭什么——
“小师姐,为什么不回答我?”他的目光几乎有点癫狂了,他轻声细语,“你现在是我的师姐了。”
安叶子不知道该不该为他似乎确实承认自己是他师姐而高兴,虽然他看起来有些神志不清地在讲胡话。但显然这个场景太过危险了。她根本没办法去冷静思考,她动了动腿,想将二人尴尬的姿势改变,却听见他骤然变得刺耳的喘息。
这无意举动显然令他误会,像是点燃了什么引信,他的吻铺天盖地般朝她落下来,冰冷的唇彻底将她的口封住,并且隔绝了一切气息,安叶子努力挣扎,无果,她的大脑一时懵然,待她终于喘口气时,那冰冷的唇已经印在了她的脖颈上,湿漉漉的,仿佛蛇信舔过。
“司空春!”她咬牙怒道。
司空春的蛇尾将她的两条腿都缠住了,他们被迫倒在床榻上。
安叶子的发乱了,额前的刘海又掉了下来,然而她那双软糯的眼睛于黑暗中亮着、燃着怒火。
玄衣叠着金丝衣袍,已然越界。
安叶子感到了羞耻,眼眶里因为太过激动的情绪而溢出泪来,他抬首,凑近她的脸,吻掉那些泪花,并不停下来。
“小师弟!”她声音提高了许多,这一声,叫他顿了顿。
安叶子趁热打铁,她想稳住自己的声音,但是出口却有些抖:“你到底怎么了,有什么事不能同我说吗?”她的尾音很是委屈。
司空春紧紧贴着她,轻轻叹了一声,说:“我说过了,师姐。”
安叶子道:“你放屁!你哪里说过!”
把一个那般平和的人逼到这种地步,也就只有他了,司空春忍不住想笑。
他的确笑了。
安叶子使劲挣扎起来,不知道踢到了哪里,司空春闷哼一声,不笑了。
安叶子道:“是,是发情期?”
她终于猜到了。
他确实一开始就告诉了她,通过另一个‘人’的口中。
安叶子完全觉得他在骗自己,因为她已然猜到此处恐怕是个幻境。
但幻境是假的,他二人却是真的。
无论如何,都应当守住底线。
司空春从嗓子眼里应了一声,那是一种很愉悦的嗓音,沙哑的、压抑的。
安叶子当从他口中得到肯定的回答后,完全地、出离地愤怒了,半妖怎么不觉醒妖身她不知道,但是妖的发情期她是略有耳闻的。
“司空春!你是……你是……”她一时气的词穷,“发情期的妖又不是没有……又不是会死!你这样对我!”
司空春竟被愤怒的安叶子推开了一段距离,他搭在她腿上的蛇尾甩了甩,颦起了眉,他又要低首凑近,被抽出手来的安叶子一把摁在了那张俊秀的脸上。
安叶子咬牙道:“忍着!不然,就等我想到其他办法再解决!司空春,你可是剑疯子门下弟子,怎么能完全地任凭兽性去行动!等到你清醒过来,我看你怎么收场!”
怎么收场?
司空春心想,自然是缠着她,直到他腻了她,或者……他怔住,于黑暗中看到她湿润的眉眼,看清的那一刻,司空春听到自己心脏骤然跳动的声音,终于生出怯懦。
或者等她怀上他的子嗣。
但这是不可能的,他早就决心要灭世了,谁都不能活着。
身体内涌动的情潮使他难以平复,驱动他半妖的血脉,渴望着一场春雨的滋润。
他便又凑了上去,狠狠地吻向她的唇,试图把一切都吞咽。
安叶子咬了他,狠狠地。
司空春被迫停下,唇角流下一丝鲜红的血。
他缠在她的身上,她却仿佛并不受任何**侵扰,任他在情潮中怨毒地翻覆,到最后仍不敢去冒进。
安叶子揪着司空春的衣领冷声道:“司空春,你要还想做人,就堂堂正正的,不要被这血脉困住你!”
她的声音仿佛隔着五百年的时光传到了他的耳边,在那个化作妖身、四处奔逃的、无人庇护的仙君耳边响起。
司空春强硬地抵着她的额头,感受她的畏惧与坚定,只差一点,只差一点。
他嘶哑的声音好像几百年未曾开口:“可是师姐,我真的很疼。”
无人看到的袖口下,安叶子系着红绳的手腕上,从红绳开始,一道赤红色的不详的纹路骤然出现,往上爬了一段,又消失地无影无踪。
系统道:[恭喜宿主!女主好感度加一!真不容易啊,这是一大步!]
二人已经习惯系统的好感度播报。
安叶子咬了咬唇,坚定的告诉他说:“那也不成。”
司空春往前探去低声问:“真的,不成吗?”
安叶子恼怒道:“不成,我不同意!”
司空春揽在她腰间的手忍不住用力。
她看起来有着一副冷硬至极的心肠,就像门外大雪中的石头。
可是——
司空春盯着她,轻声道:“师姐,你一直都没有拔剑。”
他一直在等她拔剑,等她将他激怒,等她将事情推向彻底无法挽回的局面,那样他便可以理所应当地将他的愤怒与**安置在她柔软的身上。
可是,那柄嗜杀的剑始终没有被她拔出,她纵容着、牵制着他,使他靠近她,使他沸腾,使他……难以寸进。
司空春想,那柄剑,会是她的私心吗?
他透过她的双眼,看到幻境中彻底妖化的自己,满身邪祟的气息。
安叶子张了张口,喘了下气,感受到他再度蠢蠢欲动的行为,咬牙道:“是,我是没有拔剑,但我说了,不行。”
至少现在不行。
她对他的宽容超乎了想象,她的底线远不止如此,但司空春已经不敢再往下试探。
他俯视着她,松了松手,看到她松了一口气的模样,然后倏地收紧了蛇尾,压向她,在她的惊惧中,吻住她的唇,蹭进她的腿心,最后压抑着喘息,在她耳边咬牙道:“我要一个同心结的剑穗,师姐。”
幻境如梦般破碎,安叶子从客栈房间的床上惊醒,坐起身,二楼的窗户大开着,枯萎的梧桐树枝从院落内探进头来。
大雪将一切掩盖,寒气一程一程地落在大地上。
“是这颗树!”
她立刻起身推门要去隔壁,忽然幻境中的记忆纷至沓来,生生将她的脚步定住。
脖颈间妖印通红又不容拒绝地显露。
安叶子握了握拳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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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第二十二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