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叶子在殿内待了很久,久到大殿内的灵烛已经自己点燃,代表着夜晚的来临。
生死有命,富贵由天。——这话是师尊张青阳从前对安叶子说的。可是一夕之间,家破人亡,这怎么也很让人难以接受吧。
等到天边亮起白光,安叶子姗姗去往了后堂,那里放着他们每位弟子的魂灯。象征着大师姐的魂灯明亮着。
师尊当时烙下的识海中的烙印并未被触动,可见他的死应当与师门全体失忆之事无关。
门外有什么东西探头。
安叶子回身看去。
*
司空春回了自己的院落,虽然他来到这里,已经并非短暂几天。可是走进竹林小筑,陌生的感觉仍旧扑面而来。
他停在门口,抬眼望去,竟有些恍惚。
好像自己还是那个秉公办事、清净孤傲的白衣仙君,他低头,望见自己洁白衣袖,仿佛那几百年的颠沛流离、几百年的寒潭牢狱都只是一夕的幻觉。
没有什么妖与魔,他只是从藏书阁回来,沏一杯茶,静看院内风雪落下。
系统道:[不进去吗?]
司空春回神,推开院门,走进木制的房子。比起某些爱排场的人,他的府邸小的出奇,不过是两房木屋罢了,放在峰上,倒也雅致。
之前没有打量过屋子,现在他一一衡量,发觉,似乎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几百年的寒潭牢狱让他对屋内陈设感到陌生,但是……
司空春走到书桌前,拉开那个他总爱藏着重要东西的抽屉,几本书上面,静静放着一白玉匣子,打开匣子,里面有一个翠色剑穗。
他伸手,拿到眼前仔细看了一下,想不明白自己到底何时有过这样一个剑穗,还珍重地放在匣子里。
剑穗被丢回去,抽屉重新拉上。
不知怎么地,司空春忽然记起后山林中,众人分吃熊肉时的打趣的话。
‘他’曾为安叶子洗手羹汤。
司空春颦了下眉,一扭头果真在众多剑谱中看到了压在其中的、格外显眼的食谱。
“你跟以前,真的有些不太一样了师弟。”
少女的话忽然在静谧中响起,牵动人心。
司空春骤然变了脸色。
系统不明白他的脾气怎么比三岁孩童还善变,明明刚刚还平静地进门,看了一圈之后顿时一副阴沉地、风雨欲来的样子。
难道妖族就是这样善变吗?
*
安叶子冲着门边招了招手。
只见那个探头探脑的身影钻了进来,赫然是她养的倒霉透顶的灵宠。
“黑白,过来。”
黑白昂着修长的脖子,迈过门槛走了进来,长鸣了一声。
安叶子摸了摸它的脑袋,黑白异常地乖巧,也许它也察觉到了安叶子那满溢出来的悲哀吧。
“你给大师姐送信了吗?”她问。
黑白歪着脑袋想了想,点了点头。
安叶子又问:“那山下的事情可是被解决了?陈伯有来信吗?”
黑白又把脑袋歪回去,用它那长爪子扒拉扒拉地面,转了一圈,鸣叫一声,半晌,从嘴里吐出了一个竹哨子。
看到竹哨子的那一刹那,安叶子瞳孔一缩。
这哨子是陈伯的。
“陈伯出事了?!”安叶子问。
黑白点点头,又摇了摇头。
安叶子把陈伯那边的事托付给了大师姐,她知道依照大师姐的武力,只要她出手,定不会出现问题,可是倘若大师姐去了陈伯那边,黑白为什么要说陈伯出事了?大师姐是在师尊死前去的陈伯那里,还是没死之前去的?
她心绪有些乱。
宗门内传来幽远深长的铃声,象征着二师兄关自秋的授印仪式要开始了。
*
巍峨的大殿前,挤满了人,但并不喧哗,甚至过于安静了,肃穆的氛围,给人一种风雨欲来的感觉。
剑疯子一脉几百年安安稳稳,从没有出现过这种师尊一朝身死,大徒弟下落不明,二徒弟继位的事情。
因为这一脉向来关系着死坟林的封印,所以出了这种的事情,难免不让人警惕。
掌门崔石捧着峰主印出现。
安叶子到的时候师门中的人都到了,二师兄、三师兄、四师兄、小师弟。
掌门门下的大师兄杨谯子发现她,走过来,引她去了前方师门所在位置。
有些眼尖的众人发现安叶子腰间配了剑,再看不见她拿的古怪耙子,心里不由得感到惊奇。
作为剑疯子一脉的奇葩,按理来说虽然一开始很受众人热烈讨论,但随着时间的流逝,也没人会一直关注她。
毕竟大家都在修仙这条大路上往前走着,而安叶子则被远远落在身后。
除了曾被张青阳收入剑疯子门下这个事情,她实在没什么好令众人羡慕的,顶多在后来提起来的时候说一句‘哦,他们峰上确实是有这么一个奇葩’。
不曾想剑疯子门内处处都是奇葩。
大家聊起天来,总要用这群奇葩的特性来讲他们,什么他们大师姐修炼入魔爱捅自己,什么他们二师兄是个铁面阎罗从来不会笑,什么他们三师兄是个酒鬼,四师兄是个色鬼,五师姐是个最大的拿不起剑的奇葩,也就只有小师弟鹤立鸡群,正常地简直不像剑疯子一脉的弟子……久而久之安叶子他们也就成了一种宗门怪谈。
传到后来,新入门的弟子尚且不知道宗门内的食堂朝哪开,也知道了他们几人分别有什么奇葩事迹。
人可以不吃饭,但不可以不听八卦,尤其是这个八卦来自于传说中的剑疯子一脉。
当安叶子出现后,人们的目光悄悄聚集在了她身上一瞬,当她走了一段路差点被绊倒从地上捡起一块无主灵石时,新弟子们异口同声道:“就是她!”
‘财运亨通,仙路坎坷’的剑疯子一脉的五师姐!
安叶子不知众人怎样在心底说闲话的,她随手将灵石又扔出去了,走到了司空春身边。
司空春今日穿了一身黑袍子,领子是张毛绒绒的狐狸皮,一张隽秀冷清的脸衬得越发如玉。
很奇怪,他竟然没搭理她。
安叶子在奇怪中感到一阵莫名的失落。
前方,掌门开始念诵祝词。
授印的流程很长,安叶子越想,越觉得生气。她转头看了两眼司空春,不清楚他又在同她闹什么别扭。
“小师弟?”她终于开口了。
安叶子看到司空春的下颌线猛地绷紧了一下,但他仍旧不理会她。
风中落下了雪,冰冷的、洁白的,落到了他的鬓发间。
安叶子终于确定,他的的确确是在跟她闹别扭。
为什么?
她十分茫然。
系统今日也异常的沉默,因为被司空春早早以聒噪为名训斥了一顿。
虽然师尊逝去,大师姐疑似弑师不知所踪,但是剑疯子一脉的弟子仍旧各有各的穿衣风格,大师兄板正但朴素,三师兄朴素且潦草身上还有酒味,四师兄仍然是一身花花蝴蝶的样子……
让人觉得这一脉的弟子真是统一的冷心冷肺。
前面,掌门、峰主、长老都一一讲了话,终于可以将印授予二师兄关自秋。
按理来说他亦当之无愧。
那方方正正的峰主玉印升上天空泛起清冷的、美丽地霞光,牵动山中灵力,众人衣袂飘起,忍不住心生怯意后退一步,皆因这心中乃是无妄仙尊留下的道法。
据说无妄仙尊的道法是最接近天道自然的,因此才能在短短数年里从一介凡人,成为修真界数一数二的大能。
但听说他的道法也是最绝的,所以即便他有飞升之能,可还是因为这道法而死。而被他封印的众妖魔,至今为止仍没有一个能突破封印,现世人间。
安叶子也被方印搅动的灵力所扰,因此后退了一步,一抹玄色挡在了她面前,正是司空春。
随着好感度加一的系统声音响起,安叶子觉得自己松了一口气。
小师弟看起来非常想要攻略她的样子,于情于理安叶子都觉得自己不应该被他攻略。这并不是说他不够好,虽然现在偶尔他做的事情也会让安叶子感到困扰和奇怪。
而且,其实主要的重点也并不是司空春攻略她后会触发灭世大礼包。
而是安叶子觉得,倘若知道前方有个坑,她明明知道对方虚情假意,就是为了让她去跳那个坑,她为什么还会上当受骗?
小师弟并不喜欢她,但是却要装作喜欢她的样子来骗取她的好感度,这件事情让安叶子最纠结了。
偶尔安叶子会觉得,在对待感情这个问题上,司空春有些太过分了,过分的渣,但顾及到她是师姐,他是师弟,因此又将这话咽下去,觉得既然自己因为系统的关系,并不会被他骗,那不如忍忍算了。
索性,她在宗门的秉性一直都是很谦让祥和的。
司空春几乎是下意识地挡在了安叶子面前,方印中的气息让他感觉并不舒服,他怔了怔,心中还没琢磨过来,身后安叶子的气息让他要转动的大脑再度停滞。
他心想,这皆是因为看在她涨了好感的份上。
方印在半空中旋转着开始往下落。
掌门等待着这方印交到关自秋手上,然后他再说一些诸如托付之类的话。
可是,谁料那方印落下之后竟直直地跨过关自秋,向他身后而去。
众人纷纷露出吃惊的神色。
只见方印板板正正地停在了两个人面前。
斜对面的轩辕灵倒吸了一口凉气惊道:“司空春!”
里里外外的众弟子不由得惊愕讨论起来,喧喧嚷嚷的声音不断。
安叶子只看到那方印朝他们这边飞过来了,听到轩辕灵的声音,她心里一紧,砰砰直跳,但并非为了司空春,而是感觉到一种既定的命运好像朝她而来。
身前的人静默片刻,从她眼前挪开了。
前方,峰主印就那样停在半空中,停在她身前,停在众人的目光中。
安叶子仿佛一下被摄魂夺魄了,她脑袋一片空白,唯余心脏的血流遍全身,此刻她看不见周遭人们的神情,也不清楚自己是何神情,只看到那四四方方的玉印又往前探了探。
她中咒一般伸出手,霎时,玉印坠了下来,无主之物一样落到她的手中,绽放出更猛烈的光辉,最后趋于平静。
半空中的雪重新落下,沾湿了衣襟。
这是的安叶子才终于看清楚周围人,更看到了司空春那张秀气的面容上没来得及掩盖的愕然与阴沉。
峰主印有灵,已自己选择了主人。
它跳过剑疯子一脉所有的排序,落到了一个不久前连剑也拿不起来的人身上。
安叶子胸膛起伏一下,握住那方印,咬了咬唇,她下意识地想要离开,想要后退,可最终站稳了站直了,腰间的剑鞘晃了晃,未拔剑都显露出锐利来。
司空春张了张口:“你——”
他十分震惊,明明上一世这方印并没有出现任何问题,此刻却选了安叶子作为主人。
她到底是谁?
司空春心里谜障丛生,杀意和怒意顿生。
掌门等人也从没想到竟然会出现这样的状况,一时怔住了。
安叶子捧着印,她心中的澎湃还未消,但已然知道此刻自己应该怎样做。她走上前,将印重新递到了关自秋面前。
关自秋颦眉看了她一阵,一时没接。
安叶子实际上是有些怕他的,废话,这么一个教导主任谁见了能不怕。但是此刻捧着印的手却平稳,或许是知道眼前的大师兄虽然人冷,但不会伤害她,也或许是腰间的剑和某人的遗言给了她力量,总之她安安稳稳地捧着方印,一动不动。
“大师兄。”她说。
气氛冷而寂静,让人担心这师兄妹之间必会有一场大战。
须臾,关自秋平静接过了方印。
虽然安叶子已经进阶,但是对于关自秋来说,她仍旧太过稚嫩与弱小,所以掌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仍旧将仪式进行下去了。
安叶子又退到一旁,仿佛这场授印仪式从没发生过插曲一样。
司空春正在冷声盘问系统:[她到底是谁。]
系统说:[是女主啊。]
司空春咬牙问:[女主是谁?]
系统肯定地道说:[女主就是女主。]
女主就是女主。
安叶子静静地听着,思绪随着大雪的落下有些飘远。
众人进了大殿,进行下一步的仪式,每个人路过她是,都用奇异的目光看了她一眼。
等到仪式快结束的时候,宇文铁心提前悄悄离去,安叶子看见了,也抬脚要走,记起什么,回身扯了一下看起来还在和系统吵的司空春。
司空春还在吵,但是仍下意识地跟着安叶子离开了。
三师兄韩通海喝了口酒,回眸看了一下他们。
殿外无人处,宇文铁心不见踪影,安叶子仰头望了望天上的大雪。
这场雪真的很大,就这么落下去,到明日的这个时间,应该能没过她的小腿。
她转过头去,撞进了一双淡色剔透的眸子中。
司空春问:“师姐,你知道女主是什么意思吗?”
安叶子眉目平静,她的刘海不知道什么时候梳了上去,一双不躲不避的眼睛让人发觉,原来这个看似懦弱的女孩似乎也并没有那么懦弱,甚至有些过于强硬了。
她顿了顿,软糯漂亮的唇动了动,伸出手,轻轻扫了扫他的鬓发,那落下的雪被她扫去。
安叶子轻声说:“小师弟,我好像知道师姐的去向了。”
她来大殿之前询问了宗门的守门人,几天前师姐的确下过山,不出半个时辰就又回来了,回来之后去了藏书阁待了很久,鸽了另一位师兄的剑道切磋,去见了师尊。
虽然宗门内有些人从不爱于宗门正门出门,但她大师姐是个例外。
司空春的话没得到回答,索性他也并不是很需要她的回答。
她伸出的手,他一点也不曾躲避,任她在自己耳边落下,感受到柔软的指腹,嗅闻到那钻进他的鼻尖的温馨的香气。
他的目光落到她的平和眉眼、蠕动的唇上,亮晶晶的。
师姐?
他从来没有过师姐,从前没有,现在也没有。
司空春咬了咬自己舌尖,尝到甜甜的铁锈的味道,他深呼吸一口气,似乎要将鼻尖的气味吞下肚子,用一种极为隐秘的方式,静悄悄的,像蛇在吞下一顿美味的晚餐。
用他那张她喜欢的、漂亮的、秀气的、清隽的眉目不动声色、平静地道:“是吗?那可真是太好了,五师姐。”
安叶子心弦动了动,不明所以。
她颦了下眉,又舒展开,问:“你要同我一起下山吗?”
“当然。”他说。
确实,如果他不肯放弃灭世的想法,如果他还想从她这里获取到好感度的话,他应当不会拒绝她的,安叶子有些泄气地想到。
小师弟究竟为什么要灭世呢?
灭世,那他不也得死吗?
*
这次下山的路很顺利,安叶子才学会御剑不久,因此决定御剑。
司空春和黑白在她身后跟着,看着她一路从山顶摇摇晃晃,到后面已经飞的很平稳了,毕竟御剑和御物的区别并不大,只是从前安叶子没办法用剑罢了。
安叶子对这一带的路似乎很熟,大抵来过不少次。
两个人一落地就很受人关注,一来他们这一对长得郎才女貌,二来在这个小镇上很少见到御剑而来的仙人。虽说他们是在临安宗脚下,但仙人们通常不会路过他们这样平凡的地方。
一落下,就听得一声铃音。
那铃音清脆响亮,又十分震耳,几乎听到的人都抬起头停下手中忙碌的事情,朝他们看来。
安叶子心脏紧缩。
这是代表有妖出现的察气铃。
她转眸,看到司空春沉下来的脸,和抬起的手。
安叶子想都没想就抓住了他的手。
司空春顿了顿,没有将杀招使出。
“有妖?!”众人纷纷惊奇又畏惧地道。
什么妖竟然敢到仙门底下作祟?这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就在安叶子忍不住要带着司空春离开时,有在附近驻扎的宗门弟子落下,一剑挑开了安叶子身后的人,那人顿时化作了一只狐狸,摇着尾巴窜了出去。
街上人的目光移开了,热热闹闹讨论着这一桩趣事。
冷风过,安叶子回头看了一眼司空春。
司空春道:“当务之急是先找到大师姐,我知道的,小师姐不必担忧我。”
安叶子的确说过要帮他找到不会觉醒妖身的办法来着,但事情太多太急,她完全没办法安心驻扎在藏书阁中去寻那一丝的消息。
这的确是她的错。
她生出了一丝愧疚。
司空春表现的越发平淡,安叶子便越发心虚,好像她辜负了他什么一样。
路边,有人捧着一束假花上前搭讪,道:“这位公子,要不要给你家娘子买个头花,今世戴花世世漂亮!”
系统道:[买!这花好漂亮啊!]
安叶子后背发麻,她不知道到底要不要给路人解释一下二人的关系,倘若不解释好像默认了什么,倘若解释又好像是为了什么欲盖弥彰。
她是身在山中不知庐山真面目。
那卖花人并不会察言观色,一个劲地同二人推销着自己漂亮的花朵。
系统道:[买!我们女主戴起来一定好看!]
安叶子想要像从前一样平心静气,然而心却不由她使唤,于是在心里比划起她的古怪剑谱,没成想竟然真的有效,立刻平静下来。
司空春看着几乎要塞到自己手里的花,说:“可我们不是夫妻,她并不是我娘子。”
卖花人见他二人郎才女貌又当街拉拉扯扯,所以才上前推销。他这套话术不知道卖出去了多少支花,还从没见过如此不识好歹的男子,当下竟卡了卡壳,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旁边传来噗嗤一声,有人笑出了声。
“我说,这世间还有你这种不识趣的人呢。”
安叶子转头看去,惊讶了一下,来人是个熟人。
“逍遥仙?你怎么来这里了?”
胡寺月腰间陪着他那柄月色长剑,走上前给卖花人扔了一锭银子,说:“你这花我买了。”
转头跟安叶子二人道:“人家靠卖花过个好年嘛,别这么小气吧啦的。”
司空春看着他冷冷笑了笑。
卖花人迟疑地拿着那一锭银子,手里的花篮没松开,说:“侠士,我这花要用灵石买的。”
“……”,胡寺月扭头不敢置信地问道,“什么花这么贵?!而且你一个凡人要灵石做什么?!”
卖花人尴尬笑道:“仙山脚下嘛,我们也得入乡随俗。”
“这——”
安叶子想要说什么,低头从地上捡起一块灵石,放到卖花人手里说:“给他。”
“……”
胡寺月大为震撼,低头绕了一圈,扭头道:“你从哪捡的?!”
安叶子说:“地上。”
卖花人:“……”
胡寺月:“……”
偶然路过的人:“……”
这年头满大街都能捡灵石了?!
胡寺月抹了把脸,说:“我之前就想说了,跟着你怎么总能见到各种灵石法宝,这对吗?”
这下轮到安叶子有些吃惊了:“我以为你没发现呢。”因为每次他都捡的那么顺理成章。
“……”,胡寺月十分尴尬地‘咳’了一声,不搭话了,转头去卖花人道,“你还不放手,我们买了。”
卖花人的花卖了一个好价钱,可是他不知道怎么的突然感觉非常的憋屈、非常的亏,大抵是眼睁睁地看着人用从他脚下捡起来的灵石,买了他的花吧,这总有一种自己被白嫖的感觉。
但毕竟人家确实付了钱,而且这三人一看就不是他能惹得起的,所以卖花人最终还是松了手,揣着热乎的灵石离开了。
三人在街上走了一遭。
胡寺月说:“本来想来你们仙山脚下看看有没有什么新奇的,毕竟临安宗是天下第一大仙宗嘛。现下逛了一圈,发现也没什么稀奇的。顶多人们更加市侩、卖的东西也更贵了。”
安叶子说:“不对。”
胡寺月看她一眼,诧异请教:“哪里不对。”
“这里离仙山近,如果出现妖邪,仙山弟子也能随时赶到,因此百姓们也会更加平和,能够安居乐业。”
胡寺月道:“嗯,确实有些道理。”
又询问安叶子二人为什么来这里,说:“听闻你们峰上出了大事,现下是你们二师兄在管事了吧。”
安叶子点了点头,胡寺月是个寻人寻物的好手,她在迟疑要不要让他帮忙去破案寻人。可是事关她大师姐、剑疯子一脉机密,她真的非常需要他的助力吗?
对方似乎看出来了她的迟疑,于是不去追问了,只是伸出手仰头道:“吆,下雪了。”
因着再过些天就到除夕夜了,所以镇子里家家户户都挂了灯笼,通红的,干净整洁。街边的小孩也多了,拿着糖葫芦或是木剑跑来跑去。
“找个客栈吧。”胡寺月提议道。
这个镇子名叫胧月镇,只有三家客栈,前两家都住满了,只有一家看着破旧的、快要倒闭的客栈还有空房间。
一问价格,胡寺月立刻表示他今晚要睡在荒山野岭中。
纵使富如安叶子,也不由得为这价格感到不合理,这样一家客栈,一间房竟然要收两块下品灵石,还仅仅只提供下等房。
“你这店里就算是有活过来的无妄尊者,它也不值这些钱吧!”胡寺月颇有些愤怒地道,“喂,你二人难道不骂他两句?!”
司空春开口了,但并不是骂人,而是道:“既然店家明码标价,那你为何要骂他?”
胡寺月:“这对吗?!”
安叶子迟迟疑疑不想付钱,毕竟虽然她向来是一个冤大头,但这店看起来像是要把她当傻子坑。
司空春问她:“要住吗?”
胡寺月恼道:“你们两个人能不能行了,这还要商量,这店家明摆了——”
话没说完,从门外进来两个拿剑的人,往桌上拍了四块上品灵石,道:“住店。”
胡寺月的话就戛然而止了。
安叶子扫了二人一眼立刻,道:“住。”
胡寺月一时感觉脑袋嗡嗡的。
没等安叶子掏钱,司空春径直掏出了灵石放到了桌面上。
系统道:[事出反常必有妖。刚刚那两个人明显是修仙者。]
司空春当然也是很赞同这个说法的。
到了房间,安叶子对胡寺月道:“那两个修仙者不问价格就掏出了灵石来,可见他们对这里熟悉,至少来这里住过客栈。这种一看就价格十分不合理的地方,他们却肯住,可能其中有猫腻。”
胡寺月道:“那倘若他们就是闲的钱没处花呢?”
安叶子道:“那么我们在这里住一晚也没什么损失。”
损失可大了!
“六块上品灵石呢!他开黑店也不敢这么开啊!”
安叶子立刻改口:“对我没什么损失。”
胡寺月梗了梗,捂住自己的胸口,气若游丝道:“有时候真想跟你们这些有钱人拼了。”
*
因为天还早,所以安叶子要先去一趟陈伯那里,而胡寺月似乎知道安叶子的芥蒂,提出自己也有事要做,早早离开了。
安叶子则带着司空春去镇里的一处桃花巷去寻人。
路上她跟司空春解释了一番陈伯的来历。
“我因为喜欢在人间生活,所以偶尔会偷偷下山,阴差阳错救下了他。之后山下有什么事情,比如受了灾或者是其他的什么难事,我都会寄些金银灵石等给他,久而久之他便成了我在山下的……联系。”其实,说是耳目也不为过。
桃花巷并没有桃花,有的是歪歪扭扭的槐树和柳树,在冬日里都已经枯寂,上面覆盖着一层新下的雪。
今年的雨水多,天也冷,连安叶子灵气傍身都觉得有些难熬。
“以前在山上总盼着下雪,可以和黑白一起窝在洞府里,不出门,不做早课。”安叶子说,“但是到了山下,才知道风雪竟然是这么一件可怕的事情。”
司空春是知道的,他静了静说:“是啊,这一场风雪,不知道又要有多少人在睡梦里死去……想必山间的妖也是一样的。”
安叶子察觉到这个话题的沉重,转头笑了笑说:“还记得去年冬天,师弟你还说到今年的同一时候要送我一件礼物呢。我可记得了。”
司空春垂下眼去看她,并没有被话题打动,而是说:“五师姐的记性有些太好了。”
安叶子问:“你还是一点也没记起来我吗?”
在山上,她询问了关自秋等人,他们都已经记起很多关于她的回忆了。
当然,司空春阴森地想,因为他根本就不是那个懦弱的家伙。
他说:“好像记起来一点了。”
安叶子笑了笑:“太好了。”
“这么高兴?”
“嗯。”
小师弟是她引进门的,因此其实一开始很多事情都是她告诉他的,安叶子心想,倘若他记起的多了,或许就不会想要灭世了。
安叶子怀揣着这样的想法,感觉走路都有劲了。
拐过一道弯,窄小的巷子消失,胡同尽头出乎意料地宽敞,并且出现了人家。
黑白不知道去什么地方了,之前一落地就不见了。
安叶子上前,被司空春拦了拦,她看向他,司空春挡在她身前,轻轻将门推开了。
门内是个很大的院落,丛山绿水,让人一眼看出,倘若春夏来临,此地又是怎样一副美景。
“这院落里听说曾经藏了一只妖。说是有一位临安宗的仙尊,将一个桃花妖囚禁在此,每当他到来,这院落的桃花就会绽放,巷子里都能闻见桃花香。”安叶子说,“我买下它的时候,就是因为这传闻买的。不过后来证实,这传闻是假的。巷子里之所以有桃花香,是因为巷子对面有一片桃花林,可能是春夏的时候,那边正好是上风口,所以巷子里便会被灌满桃花香。”
司空春说:“这是个很美的故事。”
安叶子笑了笑。
二人往里走去,房间内的摆设看起来干净,好像主人上一秒还在其中一样。
正当安叶子要找一找有没有什么线索时,后院传来了声音。
“对,少拿几块。”是个年轻男子的声音。
安叶子跟司空春对视一眼,顿时寻声而去。
只见一名白发老人正弯腰将几块青瓦放进簸箕里面,簸箕上面挂着绳子,一拉就上了楼顶。
楼顶上的年轻男子一边兢兢业业地将坏掉的瓦片揭下来,一边同老人道:“我早就跟你说,屋顶的瓦片该换了,你偏不听,这下可好,落进去雪水了吧!”
安叶子从前面走出叫道:“陈伯?!”
陈伯僵了僵身子,不敢置信地回过头,道:“小姐,您回来了?!”
他那张满是皱纹的老脸上顿时充满了喜气,吆喝着人从屋顶下来,要给安叶子张罗饭食。
“这次回来是不走了吗?”
因为安叶子早就决定要在此地养老,所以也告知陈伯了,导致陈伯每次见她回来,都觉得她要么是因为太费被师尊逐出门了,要么就是终于放弃挣扎准备做个‘普通人’。
“不是,我下来是因为找你有事。”安叶子掏出了那个竹哨子放到他的面前,“我记得这个竹哨子不是你的吗?”
陈伯仔细看了看,颤颤巍巍点了点头:“是我的,不过——”他顿了顿,转头对下来的年轻人道:“今日主家回来了,我就不留你了,改日再请你喝酒。”
年轻的信差穿上外披,看了二人一眼,心里诧异,陈伯的主家竟然是这样一位年轻稚嫩的少女。
他冲他们拱了拱手,安叶子按住心思回了个礼。
信差道:“那我走了!有事再喊我。”
陈伯送别他。
待回来看到正在仰头看院内古树的安叶子,道:“小姐。”
安叶子看向他,等着他将山下的事情,一一告诉她。
事情还要拨向几周前,因为附近的一个名叫聂家村的村落出了一道难事,一名颇为聪明的有前途的小姑娘的姐姐因为怀孕而变得虚弱至极,大夫看了许多,却没有任何解决办法,因此写信给了陈伯。
陈伯拿到信,虽然未当一回事,但鉴于对那写信的小姑娘很是看好,还是和所有其他信件一起寄给了安叶子。
安叶子寄回的药他也托人给了那小姑娘。
直到几日前,安叶子的大师姐收到她的信来到了这里,那竹哨子也是叶两仪找陈伯要的,本来是因为好奇。
黑白是一只十分……奇特的鹤,脾性古怪,偶尔连安叶子的话都不听,只听陈伯的,陈伯一吹哨它就从远处飞来。
叶两仪见了这蠢鹤,觉得有趣,所以找陈伯要了哨子。
“叶仙师去了那聂家村,不久就回来,同我说她没有办法,叫我联系您找个医修给那怀孕的女子看看,然后就离开了。我本要寄信给您,可惜联系不上黑白,便有些耽搁了,近日还想着自己跑一趟聂家村看看是什么情况呢。”陈伯道。
安叶子说:“我知道了。”
她拿着那竹哨子,感到有些挫败,线索又断了。可能要走一趟聂家村了。
司空春问道:“你可知道镇上的一家名叫悦来客栈的传闻?”
陈伯茫然摇了摇头。
于是二人便离开了桃花巷。
回到客栈,安叶子惊讶地发现他们又碰上了熟人。
“安叶子!司空春!”正在付钱的轩辕灵扭头看到了她,诧异道。
轩辕灵身边是掌门的大徒弟杨谯子和他的恩人路为双。
怎么偏偏遇见他们了,安叶子无奈地想道。
轩辕灵原本是极不痛快付钱的,但见了安叶子,付钱立刻痛快了,走到安叶子二人面前颦了下眉问:“你二人怎么会在这里?”
司空春压根不想搭理她。
安叶子道:“师兄和师姐还有路姑娘怎么也在这里?”她还特意强调了路为双。
轩辕灵道:“是我们先问的你!”
安叶子笑了笑。
“你笑什么?”轩辕灵道。
司空春冷下了脸,很不客气地道:“我们做什么,难道事事都要向你汇报不成?别挡道,让开。”
轩辕灵张目结舌。
杨谯子颦了颦眉,在他的印象中,虽然这位剑疯子一脉的小师弟为人傲气,但带人接物并不傲慢,甚至对比于关自秋可谓是十分温和的,因此他很难想象司空春会有这样一副堪称疾言厉色的面目。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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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二十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