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二十章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安叶子给司空春检查了一边身体,但她的半吊子医术,对于他如今的情况也是无济于事。

她想了想,又在空间里翻出无数的丹药,放到他面前,开始选择。

“这个是驻颜丹,这个是回春丹,这个是炼神丹,这个是……”她一瓶一瓶地找,像个扒拉存粮的仓鼠,尤其是还穿戴了一个毛茸茸的领子。

司空春望着她,不知道自己眼神早已变得柔和。

他伸出手,帮她摘了摘草叶,抚去尘土,安叶子不自在地侧了侧脸。

“师姐怎么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司空春叹问。

安叶子握药的手指蜷缩了一下,她抬眸,看他,说:“没什么。”她似乎在犹豫,然而终究说出口:“小师弟,你……你看起来……很像以前的你了。”

他半人半妖,一条蛇尾搭在她脚边,她说他像从前。这很难理解,但司空春却罕见没有生气,笑了笑说:“那我便做以前的我,好吗,师姐。”这话有几分哄人,有几分认真,连他自己也难以说清楚。

司空春觉得自己是在哄她。

尽管之前于她面前,连句软话也说不出半分,表情也难以控制。而如今,他望着她,这般温和。真心还是假意,他不知,不敢知。

安叶子抿了抿唇,把一个丹药塞到他手中说:“吃一点吧,聊胜于无。”

他看也不看,打开吃下去。

阿生在一片虚无中走着,他已经走过满是**的妖路,如今空荡荡的地方,是属于鬼修的天地。

因为怀揣着执念,所以得以继续存活于天地间。

他的执念又是什么?

那个使他活下去,使他走到这里的执念。

那个云游的仙人把他杀死,可他其实并不是很恨他。要感谢仙人的阵法,阿生是甘愿被困在繁城。他找到自己的执念,找到她,并想要于她身边长长久久地待下去。

其实阿生回过养父养母的家,那个原本属于他的家,空荡荡,猎妖人给了他养父养母很大一笔钱,让养父得以买药康复,让他们得以搬离山中。

这世间似乎本没什么属于他,于是他只好追逐着那个最美丽的、漂亮的、同样不属于他的人,仿佛这样就可以填满自己空荡荡的心。

阿生在虚无中走了很久,他随着自己的心而走。

安叶子已经起身开始练剑。

幻境中的衣衫没有留下,但那柄木剑却被她带了出来,不知是个什么原理。

她练起剑来如鱼得水,短短几天,已经完全不似那个磕磕巴巴的模样。

这奇异的剑招与剑意,竟格外对她的路数。

有些天才一鸣惊人,如司空春,而有些天才厚积薄发,一如眼前的少女。

那些过去的连不成招数的劈、砍、刺、挡,逐渐将她打磨成如今模样,任她在剑意里如鱼得水。

司空春盘坐在一边静静望着她。

有些熟悉,有些陌生。

世有三千大道,亦有三千世界,他后知后觉,或许这一界并非原本他的界,因而叶两仪弑师,因而张青阳死去,因而有她。

他静默地想着,有些地方想通了,有些地方没有。

忽然,有人自远方而来。

安叶子停下剑,站到司空春身边。

等人走进,方看到是鬼修阿生。

司空春将他打量了一通,大抵知道他为什么而来。

“阿生?”安叶子问,心中疑惑,“你不是鬼修,怎么也到了这个地方?”

纵使不是到鬼修的地界,也该去妖修的地方才对。

阿生闻言瞥了一眼她旁边的司空春。

安叶子敏锐察觉,立刻解释道:“我师弟现在这样,是因为吃了付家的丹药。”

这话说的,难道不吃丹药他便不是半妖了?

阿生扯了扯嘴角,没反驳她,将眼神从司空春身上挪开。

妖修和人修的幻境都很难破,能破开一出,也算厉害。

“我来拿我的尸体。”

安叶子想了想,决定拿出来给他。

鬼修没有尸体,就好像人少了腿少了眼睛。

索性赌一把,交还给他算了。

“你有办法破阵吗?”她一边看阿生把自己的身体融成了一颗金色圆丹,一边问道。

阿生说:“你要答应我,带林芝离开繁城,然后将她引入剑疯子门下。”

说实话,这两条其实都不太行。

“城里的人,是林芝杀的吗?”

阿生说:“是我杀的。”

安叶子知道这完全是他想抵罪罢了,又问:“那你为什么要杀他们?”

“想杀就杀了。”阿生神色平静说出了极其冷漠残忍的话。

这与刘小姐回忆中的他,实在不相符。

“可以,我答应你。”司空春道。

安叶子立时扭过头去看他:“小师弟。”

阿生便将目光又落回司空春身上,问:“你怎样把她引入剑疯子门下?”

司空春说:“虽然师尊已经不会收徒,但我可以收徒,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收林芝做徒弟。但我觉得,你的朋友林芝小姐,可能现在不会想加入剑疯子门下。倘若她不加入,我可以帮她寻丹问药,来缓和她断裂的筋脉。”

阿生点了点头,然而又说:“你收徒,不行。”

司空春诧异挑了下眉。

阿生望向安叶子,说:“她可以。”

安叶子指了指自己:“我来收林芝为徒?”

阿生点头。

“这——”

司空春收徒她都要反对,只是还没开口罢了。

“师姐,过去之事倘若都是他做的,那林芝自然是无辜的。收她为徒也未尝不可。何况她现在也算戴罪立功。”司空春看向阿生,“但倘若她之后再犯事,那就别怪宗门规矩无情了。”

安叶子拧了眉,片刻,方才松口。

不松口也没办法。

峰上师兄师姐不知死活,师尊身死的消息亦不知真假,有一丝一毫破局的希望他们也不能放弃。

仅这一瞬间,安叶子决定后半生带着林芝一起还债,毕竟倘若答应阿生,林芝的过去和未来,她有责任。

“可。”

阿生将圆丹吞下,捉住了安叶子的胳膊,顿时鬼气缠绕在她的胳膊上,凝结成黑色纹路。

司空春脸色骤变,要挡,却没挡住,立刻驱动妖气将阿生拍了出去。

“小师弟!”安叶子叫了他一声,拦住他,“只是个束缚咒,用来监督我会不会执行的。”

司空春当然知道,冷冷盯着阿生,怒道:“你敢——”

阿生从地上爬起来,并不生气或伤心。

“小师弟!”安叶子拦他。

司空春是打算毁约的,从一开始他就没想要安叶子去收林芝为徒,还要给她找什么灵丹妙药。

阿生纵使没跟司空春打过交道,但也知道他的德行。

安叶子说的话他信,可她身边有司空春,他便不得不再多给她加一个束缚了。

阿生得到自己的尸体,并不跟司空春纠缠,倏忽离去。

司空春呢,恨不得把阿生剥皮拆骨,可是心海里有个系统,眼前还有个没脾气的家伙,全都在劝他。

他只能摔了摔自己的尾巴,可是因为伤口裂开,又被安叶子哄着伤药。

“师弟。”她叫他。

司空春便没了办法。

林芝完完全全地困住了,她身上捆着一圈一圈的捆仙绳,只要一动,便会收缩。

正常人都会老老实实地投降,或是假装投降以图后续。

然而她却不同,她挣扎着,任由那捆仙绳越勒越紧,直到把她的手腕勒断,陷入她的皮肉,折断她的脖颈。

“林芝!”城主咬着牙怒斥。

她不为所动。

林芝对别人狠,对自己也狠。

城主了解她的心性,他这个女儿,从来没有回头这么一说。小的时候是这样,长大了还是这样,她从不与人分享,从来傲慢张狂。

他斥道:“你如今已经筋脉尽毁还不低头吗!半妖的事情也是因你而起!但本尊却并没有罚你!是不是就是本尊从小对你太过宠溺,才导致你长成如今恶毒的性子!”

眼见林芝要断气,城主终究还是松开了捆仙绳。

他总是心软,又太过庸碌,因此便易犯错。

林芝躺在地上喘息着,眼前昏昏沉沉,耳边朦朦胧胧,片刻,她沙哑着嗓子说出第一句话:“是我,恶毒,因为,随了,父亲。”

角落内,沙漏将时光带走。

她仿佛又回到很久很久之前,有小女孩清脆的声音。

“母亲?”

“阿芝,愿你平安,愿你顺遂,愿你无忧亦无惧。你和阿郎是我在人间最爱的人,我走之后,你要好好的陪伴你父亲。”

没有人可以一直活着,但一直有人活着。而逝去的人,也就逝去了,在他人的故事中褪去颜色。

她喜欢了一个平庸的人,因为平庸,所以爱妻爱女,因为平庸,所以会继续爱上他人。

他并不需要她特意生下自己生命的延续来陪伴他,或者说,并没有她想象的那么需要。

这座城池,明明满是她的心血,他视而不见,将其遗忘。

林芝觉得自己完完全全随了他的性子。

她狼狈地躺在地上,看着他甩袖离开。

傍晚的光昏暗,透过雕花的窗柩,将她覆盖。

已经过去多日,阿生还未归来。

这座城也依旧沉默着。

大地的震颤是从某一天清晨开始的,无风无雪,只是严寒更深了。

新年近了,有人家开始早早地张灯结彩。

繁城的集市也罕见热闹起来。

除了大门紧闭的刘府,家家户户开着门,准备迎接喜气。

大红的鞭炮挂出,噼里啪啦地叫醒了一冬的人。

鲜红的梅花艳丽地开着,陈旧的积雪堆在树下,然后自郊外,开始颤动。

轰隆的声音使得所有人朝远方看去。

甚至有些房屋于地面开始开裂。

古阵法中经历着比繁城要强百倍的震动,成箱成桶的酒撒落一地,烈酒的气息飘远,醉倒一地生灵。

负责贩酒的付家人道:“怎么回事?!”

有些修士,见势不妙,酒也不买了,往自己的来路迅速离去。

繁城内正在捉小偷的林一舟顿时停下脚步,往古阵法的方向看去,他手里拿的不是剑,而是一个古怪的耙子。

林城主反应迅速,不过几息,已到古阵法前面。

他伸出手结印,试图阻止古阵法的摧毁。

然而最终只是徒劳。

支撑这个阵法千年万年的东西不见了。

繁城迅速被林家人封锁,想进城的人无法再进城,想离开的人亦无法离开。

林城主怒吼一声,提剑,将古阵法的崩毁控制在这一处地方,以免祸及身后的繁城和百姓。

阵法中不断涌出人来。

要么是来买酒的,要么是来卖酒的,这么多年过去,这古阵法俨然已经成为了最大的卖酒黑市。

又因为古阵法受损、崩塌,很多人被莫名其妙的传送到了其他地方。

安叶子比较幸运,传送到了一处离繁城不远的地界。

宇文铁心和司空春就没那么幸运了,直接出现在了林城主面前。

付家人一眼就认出了宇文铁心。

“是他!宇文铁心!”

在古阵法里面,宇文铁心搞了不少事情,因此虽然逃不出阵法,但付家人和林家人也逮不住他。

“嗯?”刚一落地,宇文铁心就拿出自己的折扇给自己扇了扇,面对林城主投过来的目光不卑不亢,以一种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姿态冲他摆了摆手,“好巧啊,林师兄。”

“你这混蛋!”立刻有人骂他。

林城主冷哼一声,道:“不巧,一舟他们遍寻不到你,如今你倒是自己跳出来了,那就别怪本尊不客气。”

宇文铁心一合扇子无奈转头打量了一下周围,原是想看看小师妹在不在这里,好给他续点灵药和灵力,谁知道看到旁边的妖……这蛇妖去打群架了吗?宇文铁心想着移开目光,然而瞬间他又将目光移了回去,并且凝滞住了。

司空春见他望过来,一张脸平静的很,同他打招呼:“四师兄。”

宇文铁心瞬间落到了他身边捉住了他的手腕,他目光沉冷,那是面对妖邪时的目光,问:“小师弟?”

林城主道:“没想到大名鼎鼎的剑疯子门下竟然也会出现妖邪,要知道当初亲手封印大妖的正是你们师祖无妄仙尊。”

宇文铁心颦了颦眉。

司空春没有任何要解释的意思。

林城主道:“既如此,那便让本尊来替你们清理门户!”

他抽出手,朝司空春劈去。

宇文铁心下意识地还击。

随着阵法崩毁越来越严重,许许多多陌生的不陌生的面孔也开始出现在此地,大多数都是一脸懵逼,有些甚至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当初在小园里卖私酒的人家也在。

众人皆看向战斗的三人。

两位仙君和一个蛇妖,然而两位仙君却并不是一条战线,这让众人很摸不到头脑,打到最后成了三个人对打,司空春和宇文铁心一起打林城主,而碰到一起时,两个人又对打起来。

林一舟随后带人赶到了,林家人将那出现的一堆又一堆的人控制在一起,倘若是仙人,能够出示令牌便可走,但倘若是他们抓进去的人就不能走。

三个人的决战很快迎来结局,宇文铁心胸口挨了一剑,呕出来了一口血,司空春也明显体力不支。

就在林城主执剑要斩司空春的时候,宇文铁心咬牙迎了上去,司空春一怔,听他说:“小师弟,跑!”

林城主怒目圆视道:“你是剑疯子门下弟子,竟然袒护一个妖邪?!说不定张青阳和你大师姐就是被他害死的!”

宇文铁心说:“别这样咒我大师姐,她可还没死,当心她来砍你,谁都拦不住。”

司空春对于宇文铁心的维护有些感到诧异,毕竟他现在看起来可是货真价实的妖,而前世,这家伙是最后一个于寒潭看守他的人。

回忆到这里,司空春下意识地皱了皱眉。

系统突然惊喜道:[是女主来了!]

司空春从回忆中出来,看向远方拿着一柄木剑降落的人。

他怒道:[她来做什么,给她师兄陪葬吗?!]

系统顿了顿小声说:[那不也是你师兄吗,而且你也在这里。]

司空春道:[闭嘴!]

安叶子一柄木剑从天而降,将缠斗的宇文铁心二人分开,扯住宇文铁心的胳膊,让他不必躺在地上,然后从芥子中掏出了一堆丹药给他。

宇文铁心道:“得,我就知道你有丹药。”

安叶子纳闷:“为什么?”

宇文铁心一时无言,吃了一大口的丹药。

见他神情,安叶子试探问:“你记起我了师兄?”

宇文铁心点了点头:“记起一些了。”那些记忆中的空白有了填充,让他觉得奇妙。

安叶子弯了弯眉眼,又看向司空春,关切问:“小师弟,你没事吧?”

司空春道:“胳膊挨了一剑,不要紧。”

林城主感到荒谬,他是知道剑疯子一脉的规矩的:“张尊者门下竟然收了你们这帮弟子,真是识人不清。”

安叶子抬眸见他神色,冲他伸出手道:“解药。”

“什么解药?”林城主皱眉问。

安叶子说:“我师尊向来以见微知著闻名,倘若当真有人识人不清也该是你。我师弟纵是做妖也必会比你好的多。何况他如今模样是吃了你付家人的丹药所致!”

宇文铁心闻言看了一眼司空春,颦眉问:“刚刚你怎么不说?”

司空春道:“有什么好说的?倘若我说,四师兄难道就会信吗?而我不说,四师兄就不会信吗?”

“你——”宇文铁心对他的脾气无话可说。

林城主骤然看向在场的付家。

付家人躲躲闪闪。

这一眼,就已坐实安叶子的说法。

林城主闭了闭眼,道:“是谁下的药,将他压下去,关入天牢等待审问。”

安叶子颦了颦眉。

宇文铁心嗤笑一声说:“何必假仁假义,林师兄这番架势,难道是想放我们离开吗?”

林城主看向他们三人,道:“酿酒之事乃是天灾之下,为了我繁城百姓无奈为之,如今你们峰上出了弑师之事,又何必与我紧追不放?”

宇文铁心冷了脸道:“无奈为之?难道你繁城百姓是百姓,其他城的百姓就不是了吗?你四处收敛粮食,将附近几城本就疯涨的粮价抬高,不知道害死多少人,难道不需要负责吗?”

林城主脸上闪过一丝悲痛,道:“我并不知……后来发现之后,也已经进行补救。”

宇文铁心道:“你的补救就是利用古阵法酿造更多的酒?逮捕更多的人,来为你林家付家人牟利?!”

林城主哑然。

林一舟道:“你们与林芝勾结,又是什么正义的行为吗?!既如此,父亲,没什么好跟他们说的了,动手吧!”

宇文铁心挺直脖子,再度握紧了手中剑,只是小声问了安叶子一句:“你去请援军了吗?”

安叶子哑然:“虽然林家与付家的人今日没有布太多防备,但古阵法造成的灵气波动使得传讯符飞不出这一地界去……我给逍遥仙传信了。”

宇文铁心:“他查查案还行,打架,叫他来不如不叫。得,这下咱们三人要同年同月同日死了。”

安叶子咳了一声,提起木剑,说:“我尽力了。”

宇文铁心问:“那头狰了?没找到?”

提起阿生,安叶子心里也有疑问,阵法破了,不知道他到底去了哪里。

“他去破了阵法。”

宇文铁心道:“那他人呢?回去找林芝了?”

“没——”

一道冷箭划破长空,直直地朝林一舟父子二人射去。

二人噤声,抬眸看去,正是一身红衣的林芝。

宇文铁心嘶了一声:“她是怎么出来的,不是说——”

“我放的。”安叶子道。

宇文铁心立刻扭头看安叶子。

安叶子说:“这里出事了,城主府的守卫薄弱,我进去,正好看见林芝在破阵,那困住她的阵法,因为灵气冲击出现了裂缝,于是干脆就把她从阵法里救了出来……她非要跟着来这里,我没办法,让她跟来了。”

林一舟目光紧紧地盯着她:“林芝。”

她那一身红衣,仔细看才发觉,原来本来并非是红色,乃是鲜血染的。

林芝有些形销骨立,脊背却仍然是挺直的,手中提着的正是刚刚射出一箭的长弓,扯着嘴冲林一舟笑:“怎么,见到我这么震惊吗?”

林一舟看了一眼林城主。

林城主目光沉沉地看着自己这个女儿。

林芝扔掉弓箭,从腰间抽出了自从她受伤后就被尘封的剑,然而剑招未出,她已经低头呕出一口血。

她轻巧擦掉,从没有一刻觉得如此快活,她盯着林城主,知道他知道自己做过什么,开口笑道:“爹,繁城不是林家和付家的繁城,你早就忘记了娘说过的话,却还要我记得。你太蠢了,一个愚蠢的城主,不如一个死人有利于繁城百姓。”

这句话明显地刺痛了林城主。

林一舟怒道:“林芝,难道你认为只有你来做城主才对得起繁城百姓吗?!倘若繁城没有父亲,早就消失了。”

林芝道:“我也不行,毕竟我杀人从不问对错。”

林城主沉痛叹道:“是我没有把你教导好。”

林芝笑了笑,忽然提剑而上。

古阵法崩裂的越厉害了。

司空春回眸看了一眼那个古阵法,他没拿到那魔族的东西,但那个东西明显已经消失了,现在支撑这阵法的,又是谁呢?

据他所知,要想找到那个东西,必须要有一命换一命的觉悟才可以。

阿生一开始虽然成为鬼修,但是他的执念并不在此,因而那个人将他困在这个地方,让他看着林芝备受折磨、生不如死,最终促使他决定走进古阵法,为了林芝逃离这里。

司空春阖了阖眼,压制住了自己的杀气。

曾几何时,也有这样一个人,将魔修留下的东西给他,让他去将死坟林的封印打开。

可真是让人惊喜啊。

他扯扯嘴角。

现如今的林芝哪里是林城主的对手,很快被捉住。

此刻古阵法颤动的越厉害了。

宇文铁心正看着父女相残的热闹,谁料自己身边的安叶子忽然窜了出去,提着木剑给林芝搭了把手。

“哎?!”

林芝和安叶子两个人一同飞了出去。

无奈,司空春和宇文铁心只得出手拦住林一舟和林城主。

林芝躺在地上,再难起身,但她仍旧挣扎着要握剑。

须臾,阵法崩毁,有人跌跌撞撞从阵法中走出,是阿生,他又来到林芝身边,原来他成为了阵法的中心。

“阿芝,”他开口。

林芝咳了一声,抬眸,盯了他片刻之后道:“蠢东西。”

阿生说:“我救你。”

林芝说:“给我你剩下的灵力,修好我的经脉,我只需要一炷香的时间。”

她生来傲骨铮铮、宁折不弯,但愿玉石俱焚,换得心中平静。

阿生沉默良久,伸出手,将成型的金丹挖出,那上面已有无数裂痕,将它渡进她的身体里,像交付自己。

鬼修若死去,无魂无魄,亦无尸首。

他在在消散。

她伸手,在他消散之后。

阿生阖眸,好像闻到了一阵一阵的梨花香,淡雅温和,将他的不甘、怨憎,一一抚平,让平静降临。

寒冬腊月,似有春风过。

林芝提剑,跟林城主斗在一起。

林一舟上前帮忙,被林芝一剑斩断右手。

“一舟!”付家人惊呼。

她的剑,锋利、缥缈,杀气腾腾。

林芝对林一舟说:“你我的怨,清了。”

李一舟满头的汗,捂住手臂,喘息着看向她。

司空春和宇文铁心原本还上前帮忙压剑,之后便不再上前,这场战斗是独属于林芝父女的。

安叶子的木剑又折了,她看到自己的耙子在林一舟哪里,但并未尝试上前夺回来。

她知道自己终究属于剑道。

师尊识人有道。

林城主本是想将林芝制止,因此并没有往她的要害出手,谁知道,转瞬间,林芝撞上他的剑,那锋利的剑一下子将她的心脏捅穿,他一时凝滞。

被安叶子夺过剑的林一舟立刻示警道:“父亲!”

剑划破皮肤与血肉。

林芝以死,给了林城主一剑。

林城主捂住胸口,后退两步。

安叶子答应过阿生,顿时跑了上去,颦眉,掏出丹药要喂给林芝。

一炷香到了,林芝一头黑发瞬间变白,安叶子讶然停住要给她喂丹药的手,林芝看到她右手的黑色束缚,莫名地笑了笑,又呕出血来,她说:“我……收回……之前的……话,你配……拿剑。”

她将自己的剑放到她的手中,说:“这剑……赠你了,不要……辱没……”

黑色的束缚消散了。

林城主见林芝气绝,愕然往前走了两步。

安叶子低头看了一眼染血的剑,剑无名,因为林芝想等到自己名扬天下那一天再给它命名。

林家人付家人一同结阵,欲绞杀安叶子等人。

蚂蚁多了咬死象,巨大的阵法掺杂咒术,将安叶子三人困在原地,无处躲,亦无力抵挡。

安叶子提起剑,下颌软糯的线条绷紧了。

死期将至,好像也没那么难以接受。

司空春站到了安叶子身边。

安叶子身上衣服划破了多个口子,连握剑的手也一直流着血,看着让人心疼。

今日之前,司空春是万想不到她能伤成这样,亦万想不到,伤成这样她竟然还能平静地拿着剑。

林城主似乎一时被悲痛打败了。

但这并不能阻挡咒术的下落。

天边有清冷华光降下,锐利的剑气劈开长空,别说下落的法阵与咒术,就连在场的众人也皆被掀飞了。

宇文铁心三人怔了一下抬眸看去,顿生惊喜。

只见来人一身素衣,面容冷峻,一身正气凌然,孤剑落于他们三人身前。

“二师兄!”

“嗯。”

竟然是他们应该在宗门里焦头烂额的师兄关自秋。

他一来,安叶子感觉心都定了。

无他,因为他们这位二师兄,虽然不讲情面,但十分靠谱,武力也强。

关自秋将他们三人打量一番,从一身狼狈的安叶子,强撑着的宇文铁心,最后落到司空春的蛇尾上,什么也没说,转头将活着的人一个一个地收拾了。

安叶子看到林城主明明是想要投降的,叫他一脚踹飞了百米远,想说的话一句也没说出口。

她怀疑是自己多想了,毕竟二师兄为人十分冷静刚正,要不然也教导不出同样清净公正的小师弟。

可能,是真没注意到吧。

紧接着,不少修士也从远方赶了过来,那都是曾陪着宇文铁心落入古阵法的朋友。

原来,宇文铁心早早的送了一批人出了古镇法去临安宗求助,只是没想到这古阵法坏的太快,直接把他丢到了林城主面前。

好在,最后还是赶上了。

关自秋出马,如有神助。

二师兄,话少,剑招也少,人冷,剑意也冷,天赋秉异,一个人顶他们一堆人的武力,很快将付家人和林家人反向包围了。

安叶子等人是完完全全地松了一口气。

宇文铁心所以当场坐下了,他灵力差不多尽了。

待到将繁城的事情处理完毕,就又是一天过去了。

好在城内百姓并没有受到什么伤害。

安叶子受伤颇重,没有再参与后续的工作,便用些许时间给林芝和阿生立了衣冠冢。

当然,分开立的,毕竟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处置他二人。

宇文铁心从付家人府邸找到了怪丹的解药,然后把司空春变回了原来的模样,只是他定定地看着司空春和安叶子的背影很长一段时间。

虽然怪丹的确能将人变成妖,并且可以以假乱真,但当时,司空春所用的妖力和妖术却不是可以伪装的。

宇文铁心并没有追根到底,而是将这件事藏在了心里。

衣冠冢面前,安叶子拿出了阿生碎掉的妖丹,司空春接过来,本要扔进坑里,然而盒子打开,妖丹之上有一股妖气,立刻顺着他的手窜入了他的身体中。

这股妖气,他再熟悉不过了。

正是前世时他阴差阳错得到的那股妖气,自此之后,他的发情期便一发不可控制。

司空春几乎气笑了。

[那是什么东西!你不躲吗?!]

系统惊叫的声音被安叶子听到,她立时紧张上前,低头去看司空春的手,什么也没有。

“五师姐?”

安叶子抬眸问:“你没事吧?”

她看到了吗?司空春有些奇怪。

“没事。”

安叶子似乎松了一口气。

刘小姐来给阿生送葬了,阿生的死她有些伤心,咳得厉害。

她种了一颗梨树在二人坟前,期望来年能开花结果。

安叶子并没有将林芝和阿生的事情全部说于她听,只是简单地说了一下二人的相识。

新的坟茔和旧的坟茔并不一样,思念还浅薄,没有给那坟墓描摹成深色痕迹。

刘小姐神色里带着化不开的郁色与不解,她问:“仙长,我当初放他走,是不是做错了?”

安叶子想了想,轻声说:“一件事情都有好坏两面,做错还是做对,倘若一时不知,时间也总会告诉我们的。”

面前人似懂非懂。

不一会儿,落了雪,天空灰蒙蒙。

林鸟比翼双飞,梨花树孤孤单单地望着,因心性单纯,所以不曾怨、不曾恨,只有怀揣着的迷惘与相思难参透。

逍遥仙姗姗来迟,似乎是之前伤的很重。

听闻剑疯子一脉发生的事情十分唏嘘,安慰安叶子要看得开。

安叶子道:“大师姐不知所踪,我们会寻到她,然后搞明白事情地真相。”

逍遥仙点了点头,打开酒葫芦欲喝酒,又想起繁城的事情,将盖子盖了回去。

“美酒误人啊。”他叹道,又看向阿生的坟墓说,“美人也误人啊。是吧,司空道友。”

司空春神色淡淡。

逍遥仙见他不应啧啧两声,同安叶子又聊了两句,说:“你这师弟,也就只有你不嫌弃了。”

司空春一把将安叶子扯到了自己身边,凝视着他。

逍遥仙举起手道:“好嘛好嘛,不说了。”

安叶子扯了扯司空春的衣袖,他脸冷的厉害,安叶子心中忧虑,勉强对逍遥仙解释说:“我师弟不爱开玩笑。”

逍遥仙冲着二人翻了个白眼。

“总之你这结业任务也算是圆满完成了。”

圆满了吗?

安叶子想起一开始检查尸体时,那多出来的但她察觉不到的那股妖力。

未必。

二师兄来了这里之后,她又叫二师兄去查了尸体,但似乎二师兄也并没有发现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难道只是系统一时嘴快,胡说的?

安叶子看向身旁的司空春,不知为何,心中隐隐藏了不安。

处理完繁城的事情,几人连夜赶回了宗门。

高峰之上,灵气斐然,安叶子推开师尊讲道的大殿,殿内空荡荡,无声无息。

司空春在门外站着,没有要进来的意思。

据二师兄所说,当晚,大师姐叶两仪约了人问道,但忽然改了主意,回了峰上。

而他们师尊张青阳不知为何在这讲道的大殿见了叶两仪,半夜,师尊的魂灯灭了,众人寻来,叶两仪不知所踪。

大殿之上,他们师尊张青阳已经无声坐化。

安叶子已去看过师尊尸体,可怎么也没办法相信,她的师尊就这么死了。

“难道魂灯没办法作假吗?”安叶子问。

自然是有办法的,但问题是,叶两仪到底去哪了。

是生是死,都要有尸体才能定论。

当晚峰上除了他二人,没有第三人来过的痕迹。

安叶子停在大殿中央,颇有些不知所措。

她是师尊捡的,但同师尊相处的时间却并不久,其实论起来,跟大师姐叶两仪生气的时间久些,谁叫她二人在同一座山峰上。

大师姐弑师?

为什么。

纵使安叶子的的确确见过大师姐疯癫的模样,可是要她如何相信大师姐走火入魔而杀了师尊?

门外传来敲门声,安叶子回头,看见了轩辕灵。

作为掌门的女儿,她一向爱找安叶子麻烦,今日转了性,迟疑地道:“剑疯子一脉不可一日无峰主,我爹说,按照规矩,明日将考察关师兄资质,授予他峰主印。”

安叶子问:“在什么地方?”

轩辕灵说:“当然在宗门大殿,下山一趟,你傻了不成。”

说完似乎知道自己有些不对,看了眼旁边立着的司空春,尴尬地回眸又看了看安叶子,留下一句“早上辰时,别忘了。”就离开了。

路上轩辕灵有些懊恼,她本来是听说安叶子会使剑了所以特意接了这个差事,本来是想问问她什么情况的。

谁知道……

可能命中注定她二人无法正常相处吧。——轩辕灵安慰自己道。

司空春道:“我送你回峰,小师姐。”

安叶子往前走了两步,又停下,道:“我在这里待一会儿,你先回吧。”

司空春颦眉,她灵力还没恢复,伤口好的慢,偏偏还为其他事忧心。

他对系统说:[不是说她缺了情根?怎么我看她除了对本尊,对其他人都不错。]

系统原本已经沉默很久了,闻言叹了口气,说:[女主宝宝现在对你已经很不错了,你省省吧好吗,而且缺了情根又不是一点情根没有。没了私情,不是还有公情吗?]

司空春道:[什么私情公情?你说话能不能说明白点?]

系统不理会他了。

安叶子原地坐下了,就像以往听师尊讲道一样。

司空春同她待了片刻,被她委婉劝走了。

系统说:[你就让她静一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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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师弟开始灭世之前
连载中看热闹的土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