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在城主府喝了一杯薄酒,聊了聊当年刘家跟狰的事情,但他们并没有从中找到任何进展。
城主对安叶子这个领了任务的小修士十分不以为然,少城主陪饮,所谈及的话题安叶子也并不喜欢,加上司空春有心扰乱,安叶子便躲了出去。
她从外面绕了两圈,仍觉得城主府古怪。
虽然城主说是顾念刘家不知情,所以才没有将猎妖的事情处罚到他们头上,可是当年要买狰的人是谁?
那狰死后为何没能变回狰的模样?
而云游仙人的名号为何连常在人间走的四师兄都没听说过?
谜团太多,找不到线头。
正思虑间,一抹妖气而至。
安叶子瞬时转身,只看到了一摸黑影,她立刻追上前去,并牵动红绳。
红绳那头,本来就厌恶此处的司空春察觉到安叶子的消息,顿了顿,看向上首相谈甚欢的人,找了由头离开。
安叶子追着那黑影到了一个布满阵法的宅院前,她心中既畏惧,又念那妖似故意引她来此,便打起精神上前敲门。
门未敲,自己开了。
积雪廊下,站着一位火红的少女,看着身体似不太好的样子,眸光锐利。
“临安宗的?”她冷笑了一下问。
安叶子点了点头,说:“你认识我?”
少女说:“临安宗那么多人,我若都认识,也就不必待在这里了。修为弱也就罢了,人也不聪慧,临安宗的剑疯子一脉也真是落魄了。”
她语气尖锐,让人不适。
走上前来,层层叠叠的阵法被激起,她站在门内,隔着无数层法阵,未退一步。
安叶子颦眉,后退了几步,避开阵法锋芒。
少女一副挑剔模样,见状眼神越发难看。她面颊上很快因为离得与阵法过近而出现伤口。
“连这一点伤都这样害怕,怪不得你在剑疯子一脉这么多年,都无法握剑。”
安叶子半点没被激怒,反倒像回了宗门那样坦然。
她说:“你说的话已经有很多人说过了,换个说辞吧,何况如今我已经能握剑了。”
少女说:“能握剑还用耙子?大言不惭。有徒如你,实在带累了临安宗名声。”
看起来,像是临安宗的死忠粉,并且是剑疯子一脉的唯粉。
刘老爷大抵是对狰那双千里眼很有体会,所以在府外设了一个隔绝阵,如果狰在阵法外,就没办法窥探阵法里面的事情,但如果狰在阵法里,那这隔绝阵就没效用了。
安叶子这些天日日夜里练剑,知道的人不多。
“你唤我来,就是为了说这些吗?再没有别的了?”安叶子说,“你这处法阵太多太杂,隔绝声音的法阵就我能看出的也有两个,要开辟这么一条通道,不容易。”
何况,若她所猜无误,恐怕眼前少女正是那个重伤后无缘仙途的前任少城主。
这番大动干戈,她的身体恐怕是撑不住的,不知用了什么秘法。
林芝目光凝了凝,这才发觉,眼前的柔弱毛球没有那么好拿捏,也没有那么蠢,虽然她看起来像个面团子一样。
于是她神色便缓和些许。
“今天,城郊外,古树旁,夜半三更,有宝物出世。”
安叶子有些无奈:“你一定也听过我的名声,我像是会在意宝物的人吗?何况,城郊外的事情,你一个困在此处连声音也需艰难至极才能传出一瞬的人,是怎么知道的?”
林芝冷冷笑了一下。
安叶子睁了睁眼说:“你流血了。”
林芝张了张口,安叶子并没有听见半分声音。
隔绝声音的阵法又落下了。
安叶子了然,所以林芝才被反噬了。
她原本该离开。
但林芝待在里面,仍立于门前不动,且仍说着什么。
安叶子仔细辨认,方看出一个字:“跑。”
她正转身,一抹锐利刀光朝她砍来,安叶子拿出耙子,想到刚刚林芝说的话也尴尬了一下。
虽然已经能握剑,但遇到危险,她第一反应还是使用自己的耙子。
来人带着面具,气势汹汹,招招凶狠,势必要将安叶子斩杀在此。
安叶子的修为,根本抵挡不住。
她连筑基都未到,能接两招已是基础打的好,不出三招,她被扬起,摔落到乱石上,咳出血来。
求援是来不及了,司空春也迟迟未到。
虽然话不好听,但依司空春的性子,未尝不会看着她奄奄一息再出手。安叶子不想这样揣度自己的小师弟,可奈何自己这位小师弟,自携带系统成为半妖后,就时常让她有他被人夺舍的感觉。
林芝在阵法内看着。
安叶子知道那个引她来这里的妖是林芝的人,林芝肯定是有后手的,但仍旧冷眼旁观着。
“咳咳。”
生死一线,剑光过,生生挑开了那面具人的刀。
林芝沉水一般的神色终于变化,往前又迈了一步。
安叶子唤出了自己的剑。
她的剑普通,原本也只是拿来练手的,连品级都没有。
“你若在此杀我,如何平息我师兄怒火?!”
面具人说:“你既被林芝小姐所杀,那城主自然只能杀了林芝小姐来赔予宇文尊者了。”
安叶子终于明白,她不该跟一个没有任何道德的人讲情理,她朝林芝那看了一眼,看到林芝似笑非笑的哀恸神情,不知她是否猜到面具人的话语。
不管是林一舟还是城主授意这面具人的,总之这二人心是真狠啊,相处那么多年的亲人说拿来抵债就抵债。
一刀过,安叶子仍执剑去挡。
说来也怪,原本她用着极其顺手的耙子抵挡起来都十分力不从心,可拿着剑,那白日黑夜里练习的古怪剑招自己便涌上心头,并且应对自如。
一剑、两剑,安叶子握剑的虎口裂开,鲜血溢满了她的手,顺着剑柄滑下。
林芝心想。
她的确没说谎,亦不是懒惰之人,否则若非长年累月练习,拿剑早就被震离她的手了。
用剑者,当人剑合一,剑应如人身,人应有剑魂。
要不要救人?
林芝再度运转灵力,只可惜那早就千疮百孔的经脉,一时间很难再聚集出刚刚那样的灵力了。
这一番迟疑,安叶子的剑断了。
三指宽的剑身从中间折断,崩裂的剑咚地一声斜插入泥土,金戈之声刺耳,安叶子痛呼一声,低头看去,握剑的手已从手腕处古怪垂下,是脱臼了。
她虽常年不曾放弃练剑,可终究未经历过实战,因此一时又痛又慌,额角渗出汗来。
“奇怪,明明剑意绵软,又却隐约有一股不屈的意境。”面具人开口说,“你没有想要斩杀我的决心,听我一句劝小姑娘,趁早改行,你不适合剑道。”
安叶子半跪在地上,扶住脱臼的右手手腕,咬牙,说:“你一个练刀的凭什么说我不适合。”
这话谁说都行,但要杀她的人说不行!
面具人说:“你怎知我没练过剑,我原来也是练剑的。”
他持刀走近,手一挥就斩断了被派去求援的灵宝,一点点走近:“只不过我师尊说我并不适合练剑,因此我改练了刀,但其实我剑练的不错。”
原来是由剑转刀,所以有些动作看起来诡异。
安叶子体内灵力干涸,已没有半分还手的力气,她的手伸向灵宝口袋,面具人早有提防,一刀将她口袋绳索斩断、击飞。
那柄长刀悬在她面前不过咫尺,死亡的压力使安叶子忍不住颤抖,她说:“那你师尊不是个好师尊,因为你看起来比起刀更喜欢剑。”
面具人说:“是,所以我刀法大成之后杀了他。”
“……”
纯疯子啊这是。
安叶子忍不住咳了一下,却偏头咳出一口血来。
“喂,你身后有飞机。”她说。
面具人偏了偏脑袋无动于衷,刀刃搭在了安叶子的脑袋上,问:“这地方哪来的飞鸡?没人会养那种东西。”
这显然是一位朴素务实的人,否则像临安宗一群不沾凡尘的家伙们,是完全想不到飞机与飞鸡的,至少一时半会搞不明白飞机是什么。
面具人说话干脆,砍人也干脆。
刀抬起,却是转身护主。
一柄长剑从他背后袭来,利刃对峙,火花腾腾。
来人一身白衣,眉眼全是阴翳,出剑杀气逼人,完全不似一副正道仙君的模样。
面具人后退几步,诧异至极。
这谁?
哪来的邪修?
系统听起来心急如焚:[怎么就一会儿的功夫,女主就伤的这么重!]
它的话落下,司空春的剑越发狠辣。
论修为,要杀人,司空春的修为尚且差了些,但眼见人要跑,安叶子说:“不能放他离开!”
司空春于无人望见处,手指从剑上划过,血滴落,瞬间化为腾蛇朝面具人而去。
与此同时,院落内阵法波动,林芝已吞下丹药,弯弓搭箭,直指面具人。
箭头精石打造极为锋利,穿透帘子一样的法阵,如光似电。
不过一息,转瞬之间,面具人已经倒在地上,心口处插了一只羽箭。
安叶子只想留人,没想杀人。
她瞬间回头看去,层层叠叠的阵法里,院门已闭,不见人影,唯余积雪落着。
司空春顺着安叶子的视线看了一眼,随即回眸伸手抬起了安叶子的手,他手指冰凉,气压也极低,整个人像沁着雪。
安叶子回神问:“你能接吗?”
她一呼一吸间几乎能闻到自己胸膛中涌上来的血腥味道。
司空春异常安静,只蹙着眉给她诊脉,半晌冷冷道:“你还能站起来吗?”
手腕脱臼,已经是她身上最不值一提的问题了。她体内经脉因为过度萃取灵气,已然绷紧到极限,倘放任不管,待她口中这气落回丹田,定会落下后遗症。
“能吧,我脸上有伤吗?”安叶子周身气息没能立刻平复,人还激动着,口中念念有词,“城主府有问题,那个尸体不能被人发现,我们得先带走,可以放进我的芥子里面,我得换一身衣裳,我们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离开。”
司空春面色愈冷,沉得滴血。
安叶子仍用那双清澈至极的眼睛望着他,让他牙齿忍不住犯痒。
“小师弟?”她终于察觉到他的情绪不对,然而却并不知因何原因,安叶子本想忽视,却听见系统在劝司空春压制脾气,沉默一下,说,“受伤的是我,你不安慰我也就罢了,做什么要摆一副臭脸?”
司空春冷声说:“我为什么要安慰你?”
这一下把安叶子问住了。
系统忍不住尖叫了一声:[祖宗!你还记得我们在攻略吗?!]
司空春反倒厉声说:[闭嘴!]
安叶子抿了抿唇,一怒之下怒了一下,唯唯诺诺地问:“那你为什么要生气?”
司空春跟系统吵的厉害,半晌闭了闭眼,胸膛起伏片刻,说:“我没生气。”
如果他并非这样咬牙切齿的模样,或许说服力度会高一些。
安叶子心里也少见有了火气,但有事未做,只得强压下去,对司空春伸出手,说:“先帮我接上手,然后我去把尸体处理了,再然后我去换身衣服一起离开。”
司空春伸手帮她接上手腕,可触及到她手上鲜血却不由得颦眉,一抬眸,又看见她不识好歹的样子,顿时杀意带着火气蹭蹭地窜。
他一把拽住她说:“不用你来处理尸体。”
话落,只见那尸首身上爬出两条猩红的长蛇,将尸体吞没。
安叶子只觉脖颈处一痛,便知这是司空春的手段。
她没多问,伸出拿出测妖气的宝物,只见那宝物滴溜溜转了片刻,最终停在了绘画着狰的地方。
司空春误解了,阴测测说:“师姐想见我真身?”
安叶子忙澄清:“不是,你来看。而且什么叫真身,你是人,司空春。”
司空春看到了上面所画的狰,但仍旧不认为这才是安叶子的目的。
她素来对他偏见奇多,虽话说的那般好听,可心中不可能对他全然坦诚,否则好感度不会涨涨停停不再动弹。
司空春只觉得心中怒火无处发泄,虽将尸体吞没,可仍不能将他杀意浇灭。
安叶子走到偏处,换好了件一模一样的衣服,难为她竟有那么多相同样式的。
“我恋旧。”她说。
司空春抱剑跟她一道回去。
路上他说:“你我二人一路过来,若说赏花耽误了这么长时间,恐怕不会打消他们的疑惑。”
安叶子虽吞了几颗丹药,可是筋脉上的疼痛一阵一阵,让她不由得还是惨白了唇,虽然包扎好的手藏在大氅中,可还是极怕露出被人察觉。
“是这样,小师弟有什么好办法吗?”她不耻下问。
司空春回答的亦干脆:“有,只怕师姐迁怒于我。”
安叶子谨慎询问:“有碍他人性命?”
系统忍不住吐槽:[所以说,你现在到底在女主眼中是个什么形象。]
好感度涨涨落落,司空春的心情也涨涨落落,他像一只没了耐心的毒蛇,不管食物吞不吞的下,非得先咬一口再说。
“自然不是,”司空春说,“只是有碍师姐对我的看法。”
安叶子只当他生气拿乔,又因灵气反噬的疼而有些不够清明,果断地说:“你刚刚毁尸灭迹我都没说什么。”
这是同意了的意思。
司空春那周身的冷气方才见消,人也往平和处发展。
系统心里七上八下,总觉得他没憋好屁。
可安叶子却觉得是自己表明忠心的态度软化了司空春。
既然他爱听她表忠心,那或许她以后可以多说一说,反正比起他黑着脸一副要她死要她活的样子,说点好话……应该不算太难。
司空春迈大步走着,安叶子捂着疼痛的胸口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气息回落,她没了那股子锐气,又变得软弱可欺起来。
“小师弟,你走慢点。”
司空春停了停脚步,安叶子稍作歇息。
他说:“你身上筋脉再不救治恐怕别说拿剑,就是以后天冷落雨之时都会犹如白蚁噬咬。”
安叶子心中知晓,但仍存一丝侥幸,她苦哈哈地想,都说达到极限人才能有进步,怎么她到了极限人却要毁了。
司空春眉目凉薄:“看起来,师姐似乎并不在乎。”
“不,还是在乎的。”安叶子说,“可这不是一时间也没有办法嘛,等会儿回去问问师兄吧。”
司空春不说好也不说不好,而是又说起妖来:“妖常有百般造化,似狰妖能千里识人,可蛇妖其实也有类似的技能。”
安叶子已经没办法装作无事地回应他了。
她疼的厉害,冷风吹过,后脊的汗冰凉。
司空春说:“师姐,你既要瞒他们,受伤的双手万不能显露人前。”
安叶子勉强支支吾吾地应了。
他又说:“师姐,你方才已经答应我去打消他们的怀疑,而不会对我产生偏见。”
安叶子说:“莫要害了旁人。”
司空春再度停下脚步,垂眸看着唇色苍白的她,说:“好。”
随即猝不及防地揽住了安叶子的腰,冰凉的手捏住了她的脸,欺身而上,唇亦冰凉。
安叶子瞪大了眼睛,藏在大氅中的手抬起却记起手上的伤而停滞不前。
她往后退去,却退到冰凉的假山上,感觉自己重重砸了上去,一时间进退维谷。
他的手臂如钢铁禁锢着她,这实在不是一个温和的吻,带着主人压抑的暴怒,一股脑地朝她压过来,她被死死困在他的怀抱中,像被蛇缠住手脚。
灵气顺着吻传递过来,梳理着她受伤的经脉。
安叶子呼吸不畅,心脏因窒息乱了方寸,眼角渗出些泪来,被他托着半张下颌仰着头。
她怀疑他在宣泄与报复,但没有任何证据。
这个吻非常长,长到连一丝一毫的空气都被夺取,亲密到连安叶子胸腔中血腥的味道也被交换。
妖仆印记在脖颈处滚烫,然而本该于双修中作为奉献者的人,被动承担起了主人的反哺。
*
熙熙攘攘的人声又远及近,是宇文铁心和城主等人在寒暄,似乎是要一起去看城主保存的名画。
林一舟正说着,忽然往假山旁一撇,声音戛然而止,面露震惊之色,接着骤然将头扭回想做若无其事,却一时忘了之前自己想要说什么。
众人望去,只瞧见两个重叠身影,阵法一闪,将二人隐匿。
宇文铁心就是瞎了眼也能认出那二人正是他的好师弟好师妹。
“这这这……”
城主并不是个圆滑之人,且凡间最注重规矩,一时变了脸色,面上尴尬至极。
宇文铁心是个见过大世面的,凡间烟花之地也曾走过无数,心中纵然起了无边波澜,握扇子的手都僵了,面上也绷着姿态,半晌,摇扇一笑,说:“我观今日欲来风雪,实不适合赏画观古,不如我与师兄回宴上再饮一杯薄酒,以慰藉平生憾事。”
城主说不出话,司空春的修为在他之下,一个随手拈来的隐匿阵法,于他眼中并无任何遮挡。而那假山间的小情侣,显然已经忘我的不知天地为何物了。
虽说临安宗从没有禁止同门相爱这一条规矩,也没有禁止弟子私会这条规矩。可是这幕天席地,实在有碍观瞻!大庭广众做此等事情,与那放荡不羁的魔有何区别!
城主只想逃离这处尴尬地方,手一抬做出了请的手势,然后自己也快步离去。
府内宾客有些看到了司空春与安叶子二人,有些没看到,但这并不干扰他二人成为日后城主府的谈资。
待到三人重新汇合,离开城主府,果然未有人怀疑他们几人,只是知道的暗暗唾弃——这临安宗剑疯子一脉的修士也并非如表面那样光风霁月。
*
垂花小院,阿生一边给林芝疗伤,一边观察着府内一切。
林芝鬓角白发又多了一缕,眼里全是血丝,咬牙咽下不断涌上的血,她问:“那赶来的男子是谁,他们如今如何了?”
阿生说:“是她师弟。如今为遮掩事故……她师弟吻了她。”
林芝紧抓着他的手问:“那监视者的尸体呢?”
阿生想到那双妖蛇,顿了顿,吻在林芝耳旁,说:“放在芥子里带走了。”
林芝方才安心。
*
走在路上,宇文铁心异常沉默,离二人足有三尺远,积雪砸下,半点无法殃及池鱼。
安叶子与司空春二人却已经跟没事人一样,仿佛被撞见的不是他们一样。
只有系统升升降降的好感度播报响彻虚空。
回到刘府,刘老爷上前迎接,安叶子搪塞了几句,把他打发走了,待刘老爷要踏出门去,她忽然想起什么,叫住了他,说:“刘老爷,狰的事情,我们已经有眉目了,你把刘小姐困在闺阁于她身心都不好,趁早解了她的禁足。”
刘老爷连连应下,说:“是我鬼迷心窍,这才禁足小女,既然仙人说无事,那我就把小女的禁足解了。”
人走后,厅内就剩三人,安叶子一屁股坐到了椅子上,她受了伤,虽然被治愈,也难免疲倦,晕头转向,看什么都有些模糊。
宇文铁心瞥了安叶子一眼,心想,这一下山,他这位没有任何记忆的五师妹,看起来倒是多了一股锐气,像是剑疯子一脉的弟子了。
他收了扇子,神色严肃,走到他们面前问:“你们二人……在府内可是遇到了什么意外?”
司空春正在剥开一个橘子,寒冬腊月,这刘老爷家仍有各类鲜果供应,比之一般修士还要能耐许多。
“师兄倒是没有误会。”他竟破天荒笑了一下,手中的橘子瓣被他细细摘开白色脉络,放到了安叶子面前。
头眩眼花的安叶子想抬手将他拍开,可又觉得这样岂非承认了自己在意?但若要接过来,又太过憋屈,虽然她是个爱口头认怂的人,但是在师弟面前,怎么着也还是要注意形象的。
她装作看不见,从大氅中拿出自己潦草处理过的手来,说:“确实有些意外。”
“四师兄,狰在城主府前少城主那里,而那位前少城主。似乎是被幽闭了。”安叶子说着,又掏出了自己的断刀,咚地一下放到桌上,似乎心仍有一丝不忿。
待安叶子将城主府内事情一一讲述,宇文铁心惯来放荡不羁的面色变得严肃起来,他从腰侧的其中一个香囊中取出一卷纸,递给安叶子二人。
“自你我从宗门一路至此,我心中就已存疑虑。记得昔年我从此地路过,正是秋收,城外山村少说七八个,各个忙碌至极,人亦有许多。然而今天来见,却不见附近村寨踪迹。只有此城,仍是原来模样。于是我先去城主府调了往年受灾情况和人丁税赋,却没发现什么不妥。直到前日我遇到一个青楼姑娘,给了我这张字条。”
卷曲的字条打开,一行墨黑色的字映入眼帘。
“劝君莫贪杯,杯中蛇影深。”
“咳咳,看来,这城主内确实有些问题。”安叶子说,“今夜三更,有的忙了。”
司空春见她不吃,收回了手中橘子瓣。
宇文铁心说:“你都这样了,就勿要再往前凑了,待在府内养伤吧。”
“人家委托的是我,现在不光是刘老爷的委托,前少城主也给了我委托,我若不去,四师兄一个人开场岂非于理不合?”安叶子说着,但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的确是稍显勉强,她侧头悄悄看了一眼司空春,庆幸,司空春没有也开口反对。
宇文铁心是很好说服的,毕竟他自己就是个哪里有危险就往哪里跑的,只告诉安叶子在旁观看,不许随意插手,又说:“谁跟你说我一个人的,你四师兄我混迹人间多年,如鱼得水,从不靠单打独斗。”
“有援军?”安叶子问他,他却不答了,便只好道,“我观那位前任少城主恐怕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我曾问过刘小姐狰的前任买家是谁,刘小姐说不知道,只听说是城中有名有姓的人物,否则猎妖人不会冒险猎取狰。如今在她那里发现了阿生,不知二人又有什么前缘。倘若城内尸体是狰所杀,她恐怕也并不清白。”
又迟疑问:“四师兄,那层层法阵,为何狰看上去却能够来去自如?”
司空春抢了话说,又把橘子递到她面前:“师姐有所不知,世间越厉害的法阵越有一个规律,便是针对的对象越精准法阵越强。如本来是针对妖的,那么仙去破就会很轻松,若本来是针对仙的,那么妖鬼去破也会很轻松。”
安叶子接过橘子瓣吃了,忽然道:“那岂不是就跟死坟林的法阵似的?”
司空春顿了顿,面上平静,说:“的确。”
“你知道的倒是多。”宇文铁心说,“不过死坟林虽然是针对妖的法阵,其他仙人或是妖鬼去破,恐怕也难如登天。至于你口中的那个阿生,我听你的描述,他却并不像狰妖,更像是有着狰血脉的半妖。”
安叶子神色微滞:“半妖?”她没敢去看司空春。
“有些妖厌恶人族,但也有些妖会对人族产生感情而生育后代,他们后代会带有妖和人的特征。”宇文铁心颦了颦眉,“那群猎妖人为了赏金猎取半妖,实在该死。”
安叶子立刻赞同:“照师兄你所说,半妖也算半个人,应当有人权!”
她借机会看向司空春:“是吧小师弟?”
司空春的面色冷淡,察觉到她目光,不躲不闪朝她看过来。
宇文铁心顿了顿说:“虽是如此,但半妖大多性情还是更像妖,尤其是激发了妖族血脉的半妖,那狰妖便应是如此受了妖族血脉的蛊惑做下此大祸。”
安叶子说:“是嘛……可是师兄,咱们宗门不也是有半妖师兄师姐的吗?”
宇文铁心说:“确实如此,倘若半妖选择自己人的那一方血脉,谨守本心,自然也可入宗门修行。”
安叶子松了口气,试探着开玩笑说:“我觉得门内那个鹿妖师姐就非常好,之前还想让师尊挖过来给我做师姐呢。”
宇文铁心有些诧异,神色复杂,说:“我们一脉绝不能收半妖做弟子的。”
气松早了,又提起来了。
安叶子震惊看着宇文铁心:“不会吧,有这规矩?师尊歧视半妖啊。”
“自然不是,但你也知道了,我们镇守死坟林,与妖族虽不能说不共戴天,也只能说互相仇恨。这算是宗门内不成文的规矩吧。”
“那倘若我们收了半妖做弟子会怎样?”
“重则关入牢狱,轻则逐出师门。”
安叶子:“……”
你自己听听这惩罚轻吗?
宇文铁心想起什么,说:“哦对了,还有待在后山死坟林里的那位师叔祖,不过,他情况特殊,所以应该不会再出现类似情况。”
安叶子奇道:“你也知道那位师叔祖?”
宇文铁心点了点头说:“你都知道了,我怎么不能知道……毕竟我也是咱们门内的支柱嘛,至于怎么知道的,你别管。”
安叶子:“……”
司空春冷冷笑了一下,垂眸掩盖杀意。
宇文铁心见二人态度古怪,有些疑问:“怎么?”
安叶子从司空春手里把橘子拿过来,自己往嘴里塞了一瓣,堵嘴。
宇文铁心说:“虽然听上去不合理,但是既然规矩摆在这里,定然是有用的,小师妹就不要想着再有个半妖师姐了,你大师姐不好吗?”
说起大师姐,安叶子咽下口中的橘子发声:“不太好,大师姐老是搞破坏,我天天被人追在屁股后面给她赔款。”
“大师姐做的事,他们为什么找你赔款?”宇文铁心纳闷道。
安叶子说:“我钱多,师姐穷。”
宇文铁心张了张嘴又闭上:这理由……很合理了。
剑修不一定穷,剑痴也不一定穷,但他们大师姐例外。
提起被传疯癫的大师姐叶两仪,三人皆陷入沉默。
半晌,安叶子硬着头皮说:“其实师姐只是修炼的功法邪门了些,人还是挺……正常的。”
无人搭话。
外面寒风过。
安叶子也觉得这话实在勉强。
寂静蔓延,司空春说:“再聊聊今晚三更的事吧。”
宇文铁心:“行。”
安叶子:“好。”
如释重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