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游是真心实意的疑惑。
要不是他搞不清楚为什么自己骗人那么顺利，他也不会那么轻易被别人骗。
不过他也不纠结这个。现在想明白了又有什么用呢？说不定明天一觉起来就忘了。
慕萦给气笑了，走过来，伸手开始捏他的脸：“这么喜欢骗人啊。”
“我是为了剧情着想。”沈游含糊不清地说，“傻白甜主角一开始相信大家都是好人然后被击碎三观的戏码已经没有市场了。时代在进步，社会在发展，故事也要与时俱进。当不了成长型主角，我总得给自己想点别的设定。”
“……记性不好，主角论倒是贯彻到底了。”慕萦又开始晃沈游的头。
“停停停停头晕……原来如此，我明白了！”沈游说，“你就是我的高时髦值同伴了吧。”
“……”慕萦怔了一下，“是吗？”
“是吗？”沈游反问。
慕萦思索着，目光停留在沈游的脸上：“同伴啊……”
不否认就是默认了。
沈游十分满意。
“既然是同伴了，我就分享给你一个秘密。”他说。
“好。”慕萦十分配合。
“这个世界是一本书。”
“这样啊。”慕萦点点头。
“……”沈游顿了顿，“后面的我忘了。”
慕萦：“……你还记得什么？主角是你吗？”
“是我吗？”沈游冥思苦想，“应该得是我吧？”
他想了半天：“好像是我被退婚，然后龙王归来，然后飞升成仙。”
“……你上一篇看的网文是什么？”
“没关系，这个不重要。重要的部分我还记得。”沈游说，“我要消灭鬼王，拯救世界！”
慕萦：“……”
“消、灭、鬼、王？”慕萦一字一顿。
“没错。”沈游说，“是不是很激动人心？你将参与一场伟大的征途，成为维护世界和平的英雄！”
“为什么要消灭鬼王？”慕萦问。
“因为他是反派boss啊。”沈游理所当然，“书里写的。”
“……真不错呢。”慕萦挂起优雅的微笑，“等你成为英雄哦。”
沈游总觉得慕萦的话语里有不高兴的意味。
为什么？
他咀嚼了一下慕萦的话。
“等你成为英雄”。“等”，“你”，“英雄”。
他明白了！他完全明白了！
是啊，说得好像她是配角、就是来陪衬自己这个主角的一样。那可不行。每个人都是自己人生的主角！
“不是我，是我们，我们会消灭鬼王，成为英雄。缺一不可。”沈游立刻采取补救措施，强调她的重要地位。
慕萦：“……”
她维持着那副摇摇欲坠的微笑表情，化为了细丝。
细丝游动着沉入了地里，不一会儿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沈游：“……诶？”
慕萦变成了细丝。
这代表了什么？
代表她太高兴了，需要自己呆一会儿整理心情？
……想也不可能吧。她显然是生气了吧。
难道她就是鬼王？！
……更不可能了吧。谁家王跑过来参加鬼祭，微服私访吗？微服私访就算了，还能正好被他撞上。被他撞上就算了，还正好听到他说要消灭鬼王。哪有那么巧的事。而且要真是鬼王，不早气得和他打起来了，跑了算怎么回事，总不能是觉得打不过他吧。
……说不定真的是因为觉得打不过他？毕竟他这么厉害。
说起来，这细丝到底是什么？感觉什么东西的成分里都有它。
沈游想着想着就头晕了。
有什么好想的。想也没用。
他摇摇头，摒除杂念，看着窗外的暴雨，开始放空。
好大的雨珠。好响的雨声。
这么低的温度还挺舒服的。
看着看着，沈游就有些昏昏欲睡。
“啊——”
女鬼的惨叫使他猛然惊醒。
沈游扭头看向卧室。卧室的门依然关着。女鬼没有出来，也没有发出声音。
他捂着磕到窗台的头，闭上眼，眼中又浮现出之前卧室里看到的幻影。
沈游安抚地拍了拍自己的肩，又摸了摸自己的脸。
感觉并没有安慰到自己。
他蹲下来，缩成一团，不知道该不该继续睡。
气流微动，有什么东西从地上生长出来。
沈游抬头，看到藤蔓破土而出，交织缠绕成了一个女孩的形状。
她骨架纤细，卷曲发丝垂至腰际，发间坠着星星点点的灿金色花球，但面色平淡、眼神沉稳，看起来并不像外貌那样年轻。
“原来是你啊。”她打量着沈游，“好久不见。”
沈游虽然不是很想说话，但还是有礼貌地回复了：“好久不见。”
“你果然是人类啊……那当初的传言是真的？”女孩走过来。
“哪个传言？”沈游问。
“还用我说吗？”
沈游：“你不说我怎么知道对不对？”
“你……”女孩顿了顿，看了一会儿沈游的制服，“怎么沦落成了调解中心的外包？人类的考核标准这么严苛吗？……难道是因为真跟我们处出感情了？别吧，我会讨厌你的。”
“你先讲传言，”沈游说，“我再跟你分析下我的心理。”
“……”女孩退后一步，“你不会……完全忘记了吧？那你说什么好久不见？”
“客观上的好久不见嘛，不以我主观意志为转移的。我脑子不好，需要提示。你先提示一下，我就想起来了。”沈游信誓旦旦。
“……我叫陆蔓疏。”女孩说。
沈游搜罗了一下记忆。完全没印象。
“我叫沈游。”他自我介绍。
“沈游？为什么不是周游？”陆蔓疏问。
沈游想了想：“应该是因为我妈姓沈？”
“哦，你爸姓周。”
“这样啊，很有道理。”沈游点点头，“所以你是妖修？”
“对啊。你连这都忘了？”
“我以为妖修会特别一点，有耳朵尾巴什么的。”
“妖修也有植物啊。”陆蔓疏面露怀疑，“你忘得也太干净了吧？外包的工作我还是知道一点的，再怎么样也不可能到这种程度。就算真到这种程度，应该不死也疯了。你现在神志清楚得简直像个正常人。”
“因为我天赋异禀。”沈游十分自信。
陆蔓疏短暂地思考了一会儿：“也有道理。”
“然后呢？传言呢？我想听故事。”沈游追问。
“嗯……别在这打扰她了。我们去鬼市聊吧。”陆蔓疏示意了一下卧室的方向，“我找找出口在哪……哦，在这。”
她在大厅了转了半圈，找到一个普通的墙面，敲了几下：“荆嶂荆嶂快开门。”
墙壁震动了一下，分裂成两半，露出深深的甬道。
沈游跟着她走进了甬道。
甬道是石板铺成的，干净整洁。出口是一条街，街上浓雾弥漫。远处的□□笼在风中摇晃，勉强照亮了披着深色斗篷来来往往的鬼魂。
陆蔓疏带路，沿着街道走了一会儿。
路上歪歪斜斜地排着几个摊位，摊位上都是些纸条，看不清写的什么。摊主蜷在阴影里，身形枯瘦。
沈游有点想去看看，不过他觉得可以先听故事，听完了再来仔细逛逛。
陆蔓疏最终停在一家名为“忘川”的酒吧门前。
她推开玻璃门，找了个偏僻的卡座，把酒单递给了沈游。
吧台后的调酒师掀起眼帘往这里看了一眼，露出了暧昧的笑容。
陆蔓疏面无表情地冲调酒师摆摆手，然后对沈游说：“既然是人类，喝点酒也不要紧了吧？”
沈游看了看酒单：“槐花蜜酿”、“青杏酸浆”、“竹露清醴”、“霜柿醉”……
好像知道是什么原料，又不太确定。
“这些都是普通植物吗？”他问陆蔓疏，“你不是妖修吗？能喝这些？”
和人类修者一样，妖修也会受天道规则束缚，甚至可以说还更加严苛。人类修者只是不能影响凡人，而妖修则不能影响人类以外的任何普通生灵，包括动物和植物。而且人族妖族天生就带有对自己族群的强烈同理心，就算吃同族的尸体，也会克制不住地眩晕恶心。
也因此，有些修者认为“凡俗不可涉”的规则总结并不准确，“物伤其类”才更加符合。
人族和妖族的关系恶劣也是因为这个。妖族要么就得修炼到可以直接获取天地灵气，要么就以食人为生。妖族想要扩大族群、抚育幼妖，猎捕人类几乎是唯一的选择。
人类修士在过去曾开展过几次大型灭妖行动。然而，也许是因为严苛的条件下适者生存、也许是因为妖族天生就更能感应灵气，妖族中能直接获取天地灵气的比例要比人族大得多，可以说个个都不好对付，人类修士在这几次行动中都死伤惨重。妖族也受了重创，行迹更隐蔽了。
“喝一点点没事的，而且喝酒就是要喝醉，晕一点不是正好？”陆蔓疏满不在乎地说。
好有道理啊。
沈游完全被说服了。
“你推荐什么？”他说，“我想喝甜的。”
“甜的就是槐花了，我也喜欢，但是度数有点高。你酒量怎么样？”陆蔓疏问。
沈游想了想：“我喝过酒吗？”
“……给你点杯柿子酒吧，一点点甜，度数低。”陆蔓疏起身去吧台，“别发酒疯把我这儿拆了。”
她跟调酒师说了两句。调酒师冲她眨了眨眼，很快调了两杯酒。她端着盘子回来，把两杯酒放到桌上。
沈游的柿子酒是浑浊的琥珀色液体，边缘浮起细小的气泡，闻着有一股酸涩的香气。
陆蔓疏的槐花蜜酿则是澄澈的蜜色，几片素白花瓣在酒液里上下起伏，翻涌出甜蜜的味道。
“我想喝你的。”沈游对看起来就甜的更感兴趣。
“不行，你先喝完这杯，我看看你的酒量再决定。”陆蔓疏说。
“好吧。”沈游拿过面前的酒杯，抿了一口，对着陆蔓疏背后的门口指了指，“刚刚就想问了，那是什么？”
“什么？”陆蔓疏回头看了一眼，没什么特别的。
她转回头，发现沈游手中已经是她的酒杯了。
柿子酒被嫌弃地推到一边，蜜酿已经喝了一半。
陆蔓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