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劲风拂过，卷起纸页簌簌作响。
沈游迷迷糊糊地睁开眼，顺手用气流捞回了差点从桌上飘下来的卷子，发现自己正趴在课桌上。
他感受到了同桌的目光，转头看过去。
同桌若有所思地看了满脸茫然的沈游一会儿，微笑着对他点了下头，什么都没说，继续写自己的卷子了。
沈游确实满腹困惑，因为同桌有一头淡金色的长发，洋洋洒洒地落至腰际，连眼睫都是金色的，整个人仿佛在发光。
他的同桌什么时候换了个外国人？但是看五官也不像外国人啊。混血？好漂亮的头发，看上去手感很好。
……不对，他好像高考完了啊？怎么又回来上课了？难道这里是大学？怎么大学老师教课还是这么催眠啊，感觉要再睡四年了。
“有病啊风裂穹！学不会走路吗？我差点摔下来！”一连串的大喊从天花板上传来。
什么穷？好不吉利的名字。
沈游打着哈欠，抬头往声音来源看去，看见一个……蝙蝠？那只蝙蝠正倒挂在木梁上，蝠翼愤愤不平地挥舞着，满是怒色的脸上却是标准的人类五官。
这是什么东西？！
沈游哈欠打到一半，咳嗽起来。
窗台上的白鹭收起丈余长的骨翼开始化形，很快就变成了半人的模样，除了收拢的羽翼以外，其他地方看不出什么不对的地方。
……是妖修？
满教室的妖气让沈游很快想起来，他是隐藏了人类身份来妖修的青冥书院上学的。
小叔说名义上是因为人修妖修正在尝试缓和关系、试一下人妖能不能和平共处，但他也不用太上心，更不用特意跟谁打好关系。反正第一要务是保护好自己别被发现真实身份，剩下的爱怎样怎样，到时候如实汇报就行了。
他身上穿了特制的校服，可以模拟妖气，掩盖他自身人类的气息，据说是只要不把教学楼掀飞都没问题。
“阿嚏……不是还没到换毛期吗？你怎么掉这么多毛？都沾到我头发上了！来学校之前能不能梳理一下？”一个女同学声音愠怒。她一手不耐烦地把空气中的浮毛扇远，一手从身上一串串长长的银色鳞片上摘下红棕色的毛，嫌弃地丢开。
她身边的男同学头上狐耳缩在一起，有些慌张地按了按自己身后毛茸茸的松鼠尾巴。蓬松的尾巴显然不听主人的话，自顾自拍打着后桌。
后面盘在桌子上的黑蟒挂了满身毛，吐了吐信，默不作声地滑到了椅子上。
“别开屏了孔少爷，我看不见黑板了。”不远处有同学说。
“我姓碧！你想死啊？用人类那破名字叫我？”前排正在打理尾翎的同学猛地转过身来，孔雀羽毛上翠蓝的眼形斑纹个个怒目圆睁。
沈游抬头看了眼前方黑板上的粉笔字。好多字啊，看不懂。
他随手拿起摆在桌角的卷子，卷子标题是《因果规避学第三课作业》。
什么学？看不懂。
第一题：请论述寄生类修者规避因果的方法。……寄生类修者是什么东西？还是看不懂。
他看了一圈周围，发现同桌在写的正好就是这张卷子，而且下笔流畅、不假思索。
一看就是学霸！太好了，有救了！……但是没什么印象，好像还不熟，应该不能直接借卷子来抄？
沈游靠近了一点，探过头，看同桌怎么写的。对着答案学习，他最擅长了，参考一下，应该至少也能编出几句。
同桌的笔停了下来，金褐色的眼睛轻飘飘地扫向了沈游。沈游一个激灵，乖乖坐好，看天看地，假装自己很忙。
不知道同桌性格怎么样，看起来挺温柔的，不会实际上是个暴脾气吧？不忿他偷看作业要打他之类的？万一同桌发作，他怎么办，忍一忍、挨顿打？不行不行，沈慧婕女士说要保护好自己，他不能让她担心。大不了就溜，他对自己的逃跑能力还是很有自信的。
同桌垂下眼，继续写题。沈游等了等，盯了一会儿自己空白的卷子，又忍不住悄悄过去看。
同桌这次没停笔，只是开口问：“你是对哪道题不清楚吗？”语气里有淡淡的疑惑。
前排看上去只有七八岁大的女孩听到他们的对话，回过头：“诶，周游对吧？你终于醒了啊。”
周游是谁？
沈游反应了一会儿。
哦，是他啊。
他现在这个名字是跟小叔……不对，是跟他爸姓的。周家算是修者家族中历史悠久的，虽然现在人丁稀落，但名气还在。安排周家的子嗣来交流，也算彰显诚意。
周游，这名字还挺顺口的。沈慧婕女士曾经跟他说过，本来就是跟他爸定好了叫这个名字的，带他跑了以后也懒得再给他想一个，就换了个姓。
女孩问他：“我听说你是考试拿了满分才插班来高年级的啊。这卷子还有你不会做的题？难道是题错了？不对，题错了班长肯定发现了。”
沈游应付这样的问题早已驾轻就熟：“有的抄谁不抄？”
他目光瞥过去，在心里念同桌写的答案：根据共生公式：Q_max=0.3Φ·(1 e^(-k(t-t_0)))，其中Φ为宿主基础灵力储备，k为生长周期系数……
……因果规避学原来是理科啊？他还以为是社会学导论那种类型的。
沈游翻了翻书桌的桌洞，从里面翻出了《因果规避学》的教科书，随便翻了几页看看。
翻书的时候他已经差不多记起来了，所以只是草草翻了几页，又放下了。
他把卷子展开，举起来看看，又放下，实在不想动笔。妖修生存环境比人类困难得多，几乎不可能完全避开天道规则的影响，所以这门课对妖修很重要，但对他没什么用。他本身也对这种东西没什么兴趣，之前只是对着书死记硬背，背完就赶紧考了，本来只想蒙混过关，没想到正确率还挺高。
唉，明明都高考完了，怎么又回来受这种做题的罪啊？
“有道理啊。”女孩被沈游说服了。她立刻问沈游同桌：“班长，一会儿能不能借我？”
“别偷懒哟，自己的卷子要自己做。”同桌温和地拒绝了。
女孩早有预料地耸了耸肩，又看向沈游：“看你第一节课就睡着了，一睡就睡到现在，我们都没好意思打扰你。老师估计因为你是插班生，也没叫醒你，过几天你应该就没这么好运气了。说不定一会儿老班就要来找你谈心了。”
她说了一通，才想起来介绍：“对了，我叫陆蔓疏，大家一般叫我合欢。你同桌是我们班长，名字是月云君，他不喜欢别人叫这个名字，所以我们都喊班长。我们班长性格好、成绩好、长得还漂亮，老班特意安排你坐他边上，简直太照顾你了。”
……妖修的名字怎么都怪怪的？
“好的，合欢、班长，我叫周游。”沈游心里嘀咕，表面上态度还是很好。
说话间，已经有不少同学围拢过来，和沈游打招呼。沈游也都乖巧地一一回应了。
“对了，你原型是什么？”有同学问。
“外表完全看不出来诶。”
陆蔓疏插话说：“我是金合欢和葛藤混血，很稀有吧？”
“班长的原型是什么？”沈游问。
“嗯……不好说，只能班长自己回答了吧。”陆蔓疏看向月云君。
月云君边写边说：“是植物。”
是植物吗？名字里又是月又是云的诶。
据说起名字是有讲究的，最好和属性契合。不过沈慧婕女士是凡人，给自己儿子爱起什么名字就起什么名字，而且“游”也算和风有点关系。
这么说来，植物也可以向往天空嘛。
“我也是植物。”沈游点点头。
“班长血统比较杂，解释起来有点麻烦，不是故意不告诉你的。”陆蔓疏连忙解释。
“太可惜了，我是故意不告诉你们的。”沈游弯起双眼。
“哈哈，那我们慢慢猜啦。”陆蔓疏说，“好多妖自己都搞不清楚自己的种族。”
沈游和同学们又聊了一会儿，聊着聊着就有些累了。
他摸了摸口袋，想起来糖都被收走了，顿时有些丧气。
人类绝大部分的食物都对妖修有影响，随便吃容易被怀疑。还好他本来就习惯于直接获取天地灵气，吃糖只是因为嘴馋，倒不会因为这个而饿着。
只是不开心。
“新同学刚来，也让他休息休息。”月云君写完卷子，对还围着沈游的同学说，“有想知道的，以后也可以再问。”
“确实，周游这么能睡，聊这么久肯定又困了。”陆蔓疏说。
“也是，我作业还没做完。不聊了不聊了。下次一起玩！”同学们说着，逐渐散开回自己的座位了。
“谢谢班长。”沈游趴到桌上。
“不客气。有困扰可以跟我说，我会帮忙的。”月云君语气温柔。
沈游立刻坐直：“班长，我现在就有一个困扰。”
“嗯，什么困扰？”
“这个系数是怎么来的？”沈游翻开书，指着书上的公式问。
月云君看向书。
沈游非常自然地连人带书都往月云君身边凑了一点，用手推了推书，收手的时候，指尖装作不经意地略过了一缕垂落的金色发丝。
柔软顺滑，是想象中的触感。他的好奇心满足了。
“对不起，”他一边说一边准备逃跑，“刚刚是骗你的，我只是想摸摸你的头发。”
早就想摸了，他之前都没见到过黑色以外的头发。还是长发诶！不能怪他好奇吧。哎呀，他真是太坏了，随随便便调戏别人，还是骗人的高手。多时髦的主角设定！
反正要是同桌生气了，他就装装乖，然后疯狂道歉。这招他之前经常用，可好用了，只是不知道对妖修效果怎么样。试试嘛。
月云君看了高高兴兴的沈游一会儿，笑起来：“你可以直接问我。”
“真的？”沈游睁大眼，“那我能再摸一下吗？”
月云君笑眯眯地点了点头，在沈游期待中又带着蠢蠢欲动的目光中开口：“不行哟。”
沈游：“……”好吧，骗人者人恒骗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