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规则的惩罚让沈游神思一片混乱，他头痛欲裂，实在无力理清当前的状况，连话都不想说，只能勉强维持住风墙，在那里调整呼吸顺气。
“沈先生既然这么急着出手，何必之前躲躲藏藏呢？”慕萦一步一步靠近，“扛着规则的惩罚救我，我还以为你很喜欢我呢，是我自作多情了吗？其实你对所有人都这样？”
沈游晕晕乎乎地根本没听清慕萦在说什么。
好想睡觉。睡一觉就好了。
不行不行不行……还没把林晏宁平安带回去……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糖，嚼碎了咽下，试图用甜味安慰自己。
稍微闭会儿眼……休息一下。
“对凡人这么滥情，能活到现在真不容易。”慕萦完全没有被风墙逼退的意思，直接迎了上来，手上的团扇顷刻间被撕碎。
“沈先生，她要被……”林晏宁连忙高喊。
沈游突然惊醒，撤下了风墙。
他看看慕萦，又看看林晏宁，回忆伴着细碎刺痛，他一时不知道这两个人是谁。
慕萦抬起手，扇骨突然抵在沈游咽喉：“还这么没有警惕心……”
沈游终于撑不住，他抱住头蹲下来，缩成一团。慕萦的扇骨及时偏了下，没划到他。
“等一会儿，我头晕……”沈游又拿了颗糖，边吃边含含糊糊地说。
“……”慕萦轻轻叹了口气，扔掉了扇骨，好整以暇地等沈游恢复。
沈游蹲了会儿，勉强捞了点脑海中到处乱飞的记忆碎片，逐渐平静下来。
他站起来，才发现慕萦和他离得极近，长长的发丝几乎扫过他鼻尖，甚至能闻到淡淡的香气，又呆了呆。
“回过神了？”慕萦语气温柔。
“我认识你？”沈游问。
慕萦定定地看了会儿沈游，突然说：“我叫慕萦。”
沈游眨了下眼：“我叫沈游。”
“哦……沈游。”慕萦微笑道，“我是异人科调来支援特事科的，来调查鬼祭的情况。”
异人科，全称是异动人员管理科。凡人也有机缘巧合兼天赋异禀的，可能突然悟到如何控制自己身周的力量，变成修者，或者更有极少的情况下，凡人也会生出修者。异人科就是尽快发现这样的人，告知他们天道规则，并在尊重他们或他们父母个人意愿的前提下把他们转移到修者聚居地。
沈游低下头，没敢跟慕萦对视：“呃……我来随便转转。”
人家在执行公务，他在游手好闲……不不不，他是在为消灭反派boss收集情报……
怎么能藏得这么好，他真的以为慕萦是凡人……
沈游想起自己刚刚“英雄救美”的举动，默默捂住脸。
“嗯……虽然在你的休息时间拜托你不太好，”慕萦看着沈游不知不觉红了的耳尖，嘴角勾起，“但是同为调解中心的员工，还是想麻烦你，配合我一起调查鬼祭，可以吗？”
沈游放下手，干咳了一声：“我尽量。”
慕萦倾身向前，伸手捧起了沈游的脸，指尖摸了摸他的脸颊：“真乖呀。”
香气扑鼻。沈游感觉头更晕了。
林晏宁看看这个，看看那个，自觉后退一步。
慕小姐看起来比沈先生可靠不少……还好不是敌人。安心了。
慕萦顺手牵起了沈游的手，随意地向林晏宁点点头，对沈游说：“走吧？”
沈游愣愣地被拉着走了几步，不适应的感觉冒了上来，他忍了一会儿才说：“我还是习惯在边上飘着……”
慕萦的手紧了紧，然后松开。她的笑容淡了些：“抱歉，你按自己的习惯就好。”
沈游松了口气，不远不近地飘在边上。
他的头还晕着，实在是提不起精神和别人互动，也懒得刻意控制气流隐藏自己的气息了，直到即将回到集合点，快看到等在那里的其他人，才落到地上，勉强装成了凡人的样子。
王叔已经在那了。他挽起了袖口，露出半截花体纹身，沉思着摩挲手中的刀柄。
周围人隐隐以他为中心的样子，只除了一个男人。
那人似乎脱了外套，只剩下个背心，手上脸上还占着血渍。他握着带血的银刀，阴翳的目光四处逡巡。
王叔等人似乎都刻意地无视这个背心男，只是时不时，还是会有警惕和惧怕的眼神假装不经意地瞥过去。
慕萦远远地就站定了不动，沈游也站在一边。
林晏宁走过去，和王叔打了个招呼。
“小林，你可算回来了。”王叔拍拍胸口，“我一直担心你。你们找到什么了吗？我们都只发现了刀具。”
“呃，我们迷了路，绕了几圈，什么都没找到……”林晏宁不好意思地说。
“没关系没关系，平安回来就好。……对了，”王叔犹豫不定地看着沈游，“这位是……？刚刚好像没见过。”
“他是我学长，我们之前认识。他最早醒来，因为不清楚情况，就偷偷从门口溜出去，躲在了外面，看到我才出来。”林晏宁匆忙下编了个解释。
王叔身边一人神色骤变：“所以我们有十三个人？”
王叔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
林晏宁一脸的迷茫。
“我之前参与过一次鬼祭，是十二个人。”那人沉声说，“十二是个特殊的数字，不应该会被随便改变……”
另外一人也认同了他的说法：“我上一场鬼祭也是十二个人。按理，这场也该是十二个人才对。”
“也就是说，这十三个人中，可能有人不是鬼祭的参与者。”王叔声音有些嘶哑，眼神却清明锐利。
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子都集中到了慕萦身上。
他们心中早有怀疑，此刻更是验证了猜测。
沈游：……？
林晏宁茫然中带着震惊。
“哎呀，”慕萦轻笑，“终于——发现了呢。”
她的“终于”拖得很长，像是十分可惜的样子。
有人顿时看向沈游，眼里带着敌意。
王叔也露出不快的神情，批评沈游：“小兄弟，如果不是你乱跑，我们早该意识到的。”
沈游：……啊？
“别废话了。”背心男看向慕萦，“现成的尸体也算尸体吧？为什么我还没有通过？”
“你果然杀了人！你这个……”王叔身边的人话没说完，突然闭了嘴。
背心男已经站直，举起了刀，刀锋指向刚刚说话的人。
“没看到尸体，我怎么知道你找到了呢？”慕萦反问。
“那个尸体被……噢，我知道了。”背心男刀锋指向林晏宁，“哼，看来是要当面向你献上祭品。”
林晏宁睁大眼，僵在那。
“脑子转得很快呢。”慕萦轻轻点头。
背心男突然手腕一翻，手臂青筋暴起，摸出一把枪，泛着冷光的金属枪管对准了王叔和林晏宁几人，“砰砰”几声，子弹呼啸飞去。
王叔目光一沉，猛地扯过来身边一人抵挡，避开致命伤的可能性。
风墙骤然显形，气浪卷起，所有弹头都被湍流搅碎成齑粉，洒落在地上。
背心男保持着射击姿势，暗红火舌仍在枪口明灭。他没有等到目标倒地的闷响，甚至连弹孔都没有看见，一时愣住了。
沈游“耶”了一声，甚至给自己鼓了鼓掌，对林晏宁说：“我是不是很厉害！”
在晕头转向的情况下，还能精准地防备这种攻击，他实在是天纵奇才！
众人逐渐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喧哗成一片，怒骂起来。
林晏宁跌跌撞撞跑到沈游身边，喘不过气。
王叔赶紧放开被他拽过来的人，甩了自己一巴掌：“对不住对不住，我、我有老婆孩子……我实在不能死在这……对不……”
“啊——”一声凄厉的尖啸打断了他的话语。
纹身男身后的砖墙轰然倒塌，之前被刀疤脸带走的女人现身。
女人浑身浴血，完好的面皮已经剥落了一半，露出青白的底色，恨意在瞳孔中剧烈震荡。
她毫不迟疑地向背心男飞扑过去。
沈游心想：对呀，这位才是鬼啊。鬼气这么明显，他没认错啊。
背心男后撤半步，脖颈青筋暴起，对着女鬼扣动扳机。
弹头轰入女鬼左肩，却仿佛击中了水面一般，在女鬼身上漾起波纹。女鬼身形一散，又重新凝实。
周围的砖墙刹那间都化为了细丝，暴涨着蔓延到四面八方。
背心男转身就跑。
女鬼携着血色细丝追过去，所到之处砖石崩裂、轰响不停。
众人恐慌地避开背心男，四散而逃。
沈游想控制气流稳住建筑结构，然而细丝长势惊人，比被风割开的速度要快得多，瞬间就把他们隔开。
他只能迅速建起风墙护住自己和林晏宁，无暇再顾及别人。
“……嗯，这么喜欢救人呀。”慕萦不知什么时候也靠了过来，面色冷冷地评价。
“那当然，拯救世界要从保护身边人做起。”沈游头又有点晕，但被夸奖，他还是很高兴。
“沈先生……”林晏宁泪光闪闪，十分感动。
沈先生最可靠！
“可是没救下来呢。”慕萦听着对面的惨叫，说。
“量力而行啦。”沈游十分看得开，“我本来脑子就不好，不能给自己太高要求。”
慕萦：“……也是。”
说话间，细丝在他们面前凝聚成了一扇门。
沈游眨了下眼：“这是通过了的意思吗？”这扇门和第一次鬼祭结束的时候给他的感觉一模一样。
“看来是。”慕萦点点头，“你们可以离开了。”
“这么突然？为什么？”林晏宁感觉从头到尾都没跟上节奏。
“管他呢，”沈游拍了拍林晏宁，在他身上留下一缕风，“快走快走。”
“哦哦……好。”林晏宁听话地穿过了门。
那缕风果然回到了人间。林晏宁的灵魂平安地回到了身体。
沈游终于放心。他没有跟着穿过门，而是转过身，直视慕萦。
慕萦回视沈游，背后细丝卷动。她安静地等待沈游戳破她随意编织的谎言。
过了一会儿。
“你在等什么？不继续调查吗？”沈游奇怪地问。
慕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