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挨得太近了。
宣从信想。
热度爬上身,欲是缠身蛇,烫是骨噬花,他浑身似剥了层皮,浸在滚烫胭脂里,灼灼烧着,神智溃散,偏偏五感尖锐残忍。
宣从信听得见游人的笑语,嗡嗡嘤嘤,像隔了一层,更衬得眼下寂静惊心动魄。
树下的人走远,等了好一会儿,李望舟才慢慢将手腕从宣从信口舌间抽离,血和津液含混,狼狈极了。
大人浑身皆凉,触及每一寸,引得宣从信剧烈战栗,似惧似盼。
“别……别看我,大人,别看……” 他仰起脖颈,裹着泪意,濒死羞耻。
李望舟不容他躲闪,指腹力度温和按在他的脉门上,内力渡入,宣从信觉得好了一些,可杯水车薪,点点止息让他更渴求彻底的满足。
“大人,我要死了。”宣从信抽泣哭着,“我……真的快死了,你放开我……”
“是怕死?还是怕你家大人?”
李望舟垂眸,素来木讷的小呆子浑身都热,喘息不成体统,被逼至极限,眼泪滚落,也是热的,沿着鬓角滑下,蹭过他的手背。
“怕……怕……”宣从信的哭腔喑哑。
干渴无孔不入,恨得牙痒。
李望舟把玩上他的指尖,借着宣从信的手,一点点触碰杏树开满的芳菲,宣从信是烈焰里焚烧的傀儡,吱吱呀呀,想融进身后李望舟身子里,水就在四周,可怎么都触不及。
他说:“宣从信,本大人只给你一次选的机会。”
“怕……”宣从信说,“大人……”
果然,李望舟眼眸轻顿,了然淡笑,主动松手,准备先将小呆子打晕,药太烈,见大夫前,先让他昏睡过去比较好,免得再吃苦头。
可不等他动手,宣从信的手臂竟主动攀附上李望舟的脖颈,颤声:“要,要大人……”
只是一刹,李望舟一窒。
宣从信不知自己模样,哑着嗓子:“要大人,要李望舟。”
李望舟苦笑:“真是,疯了。”
宣从信气息烫得骇人,温和怯怯的眼,此刻涣散,蒙了层水光,倒映满树疯癫的杏花。
分不清。
乱了,都乱了。
“宣从信,若不想要,就推开。”李望舟到底不忍,轻声再度给意识已近模糊的小呆子递出退路。“不怪你,没有人会怪你。”
宣从信双目失焦,低低呢喃:“要大人。”
是渡?还是沦?
李望舟低笑,笑声无端苍凉。
他俯下身,距离寸寸缩短。
呼吸交错,鼻尖相触。
“小呆子,你如今独木难支,飘萍无依,才会觉得眼前这一点似是而非的温暖,特别至此。”
李望舟抓住枝头花,碾碎,汁液染湿指尖。
“大人!”宣从信哭叫出声,攀附李望舟脖颈,眼前眩晕迷乱。
李望舟的指尖碾碎花汁,初时温热,黏腻,凉,洇开,不合时宜清醒。
“人间广阔得很,莫因一时困顿,便错将浮木作归舟,轻易交托所有。”
“今日之事,非你本心,药力催逼,就此沉沦,他日清醒,只怕悔之晚矣。”
男人的言辞悲悯残忍,指尖用力,似慰藉似徒刑,宣从信“啊”一声,彻底瘫软在李望舟怀里,像濒死鸟儿哀鸣。
李望舟端身静坐,等待怀中青年放松。
他数清宣从信睫毛上的细小水珠,感受到这具身体因他引发的剧烈痉挛,贴上怀中人滚烫的耳廓,气息拂过,目光定上殷红的唇。
冤孽,李望舟想。
可笑他名满天下,冠绝千秋,三剑换朝,时至今日,到底算是栽了。
昔日山中无岁月,师父说他虽天纵之才,可劫在山下,李望舟不信,而今才道当真是劫,千万不该,困厄一生,就此难逃。
男子的唇,最终没有落下。
几欲相贴毫厘之处,微微偏开,克制到极致的吻,落在了宣从信汗湿的眼睑上。
与此同时,按在宣从信后颈的手指微微用力,怀中的身体骤然僵直,挣扎、呜咽、渴望,都在一瞬被强行抽离。
宣从信双眸无力阖上,头软软歪倒在李望舟的肩窝,陷入昏沉黑暗。
世界的声音重新涌入。
风吹,花落。
李望舟保持着俯身姿势,良久,缓缓直起身,看着宣从信昏睡时、蹙紧的眉头和潮红脸颊,眼神复杂。
最终,他将人裏好。
身如青羽,悄无声息掠下古树,避开人群,朝车马处去。
身后,一树繁花,寂寂无声。
明月和马夫在马车前苦着脸,暗自责怪自己不应该让公子落单,他等了很久,感觉到身后车马一阵晃动,似乎有什么人进去了,他暗自戒备,想要挑帘,却被一点内力弹指,给轰了出去。
“去外头一起驾车,”李望舟嗓音极沉,“回府。”
宣从信是次日才醒过来的。
日光透过窗棂,身上寝衣干净清爽,带着皂角淡香,仿佛昨日,都是荒诞一梦。
床前只有一个明月哭巴巴守着,手里捧着根藤条:“公子!我不该害的你一个人的,要不然你也不会遇险,你罚我吧!”
他撑身坐起,喉咙发涩,忍不住低低咳嗽:“咳咳咳……不怪你,快起来。”
“大人呢?”他问道。
宣从信心底忐忑,昨日混乱涌上脑海,李望舟指尖冰凉,悲悯低语,以及最后落在眼睑上轻轻的吻……
明月小声道:“大人一早就出去了,没说去哪儿。只吩咐了太医来给公子诊脉,让厨房备着清粥小菜,等公子醒了用。”
出去?
因昨日之事吗?是因他不堪的模样,还是因最后失了理智的攀附与索求?大人是否觉得厌烦,或是后悔了?
细密酸涩,比昨日燥热羞耻更令人难挨。
他垂下眼睫,淡淡道:“嗯,知道了。”
明月不觉有异:“大人还说,公子好生静养,太学已经告假,若是觉得府里闷了,也可去书房寻些话本杂记来看,或喂喂池子里的鱼儿,院里花鸟也可作乐。”
话听起来寻常,却依旧是细致安排,仿佛人虽不在眼前,却已将起居琐事一一想过。
宣从信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他用了些清淡的粥菜,又喝了太医开的安神汤药,身体乏力依旧,精神却渐渐清明。
靠在床头,宣从信目光落在庭中梨花上,心思却飘远了。
昨日种种,绝非意外。
孟同惜虽蠢,但在他刚回太学、风头未过,杏花坡人多眼杂,为何偏要众目睽睽之下用如此下作手段?背后是否另有推手?
是针对他,还是针对照雪楼?
而大人那般雷霆手段处置了孟同惜,后续又会引发怎样的波澜?镇南王府岂会善罢甘休?
还有……那个吻。
宣从信耳根发热,下意识抬手碰了碰自己的眼睑,似乎残留微凉触感,大人,是如何想的?
思绪纷乱,窗外传来簌簌的扑翅声。
只见只通体雪白、爪喙淡金色信鸽,落在窗台上,歪着小脑袋,脚踝上系着细小的竹管。
明月:“大人的雪爪金喙!”
他快步上前,解下竹管,取出里面卷着的细小纸条,递给宣从信。
宣从信接过,展开。
纸条上只有潦草却遒劲的字迹,如李望舟散漫锋利性子:“醒了?莫要多想。若是无聊,府库第三格,予你。”
宣从信捏着薄薄纸条,心头不安,竟平复了大半,他掀被下床。
“公子,您要什么?我帮您拿!”明月连忙上前搀扶。
宣从信摇摇头:“无妨,我自己去。”
他脚步仍有些虚软,缓步走向□□的书房,书房内侧,他依言打开第三格,是个檀木小匣。
打开小匣,是枚令牌,触手生凉,刻着照雪楼的寒芒徽记,看上去早已备好多时。
令牌之下,压着古籍,《照雪三诀》。
“大人。”
宣从信收拢手指,令牌紧紧攥在掌心,直到棱角皮肉生疼。
李望舟是夜间回来的。
月色初上,室内只点了盏孤灯,宣从信倚在床头,就着昏黄的光线翻阅《照雪三诀》,这是照雪楼修炼内息的心法口诀,和他近学习的剑术武艺相辅相成。
宣从信试图将口诀刻进心里,也好驱散白日杂沓思绪,外间忽然传来明月欣喜惊呼:“大人!回来了!”
宣从信心口一跳,书卷滑落,昨日记忆瞬间涌上,不敢想如何面对李望舟。
身体却比更快一步,等他反应过来,自己已赤脚跳下床榻奔出了内室,刚踏出帘栊,直直撞入夜露微凉的怀抱。
清冽熟悉的气息瞬间将他包裹。
头顶传来李望舟慵懒调笑:“这么着急投怀送抱?”
宣从信眼眶骤然一热,强撑镇定抬头,嘴唇翕动,千言万语,最终却只大颗大颗滚泪,无声无息,浸湿对方衣襟。
李望舟叹了口气,收起戏谑,抬手,指腹愈发熟稔揩去他颊边泪:“多大的人,还哭鼻子。”
宣从信摇头,泪落得更凶,委屈后怕、说不清道不明的依赖,都宣泄出来,李望舟也由着他,抱起赤脚的小呆子回床上,随他哭去。
待抽泣声渐渐平息,只剩下细微的哽咽,李望舟才从袖中取出一物。
那是一把剑,腰带软剑,剑鞘皮革,黑白两色,银丝于黑底上绣出竹纹。
李望舟将剑递到他面前。
“给你的。”
宣从信抬头:“这是?”
“拿着,日后随身带着。”李望舟拉过他的手,剑放入他掌心,“自保,非自刎。”
“若再敢像昨日那般……”他话音微顿,眼神满满落到了宣从信的后颈,昨日用的力道不小,已经青紫,“本大人可就要罚了。”
宣从信握着腰带软剑,指尖颤抖。
自保,非自刎。
其实李望舟什么都明白,明白宣从信昨日濒临崩溃时的绝望死志,赠他此剑,是给他防身利器,更是给他活下去的底气。
宣从信不再只是棋盘之上需庇护、可牺牲的弃子,李望舟救他性命,教他武艺,赠他配剑,他被允许拥有力量,被要求必须活下去的。
他抬眸,烛火里的李望舟沉眉敛目,好看的模样,现下的宣从信还有一道惴惴不安,直在命脉,无可藏,不可说。
“从信……记住了。”
阿巴阿巴,这本写的这么平吗?
一点讨论都没有嘤嘤嘤[爆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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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渡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