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先生清楚自己不久就要去一趟边疆，但是没想到会那么快。
期盛递来消息要见楚先生。
一年前约定的盟约，终于开始履行。
此行不必之前出游，一切都是轻装简行，但是杨青辞还是尽量将楚先生的日用品都带上。
李大公子抱拳看着楚先生乖巧得坐在边上，任杨青辞收拾，忍不住冷嘲热讽：“诶呦，怎么这会不找我配药了？”
楚先生无奈得靠在躺椅上，他当然知道李大公子为何这么大怨气，但事有轻重，不得不为。
李大公子继续阴阳怪气：“楚先生平日里去边疆不是一匹快马就好了么？怎么还要带东西？这么多东西，岂不是拖累了我们楚大公子？”
忙着收拾的杨青辞察觉到了楚先生这边的动静，插了一句话道：“李大公子，我收拾了一些药材，让长云带你去看看是不是有必要带过去。”
杨青辞支走李长松，楚先生不动声色叹了一口气，正好被杨青辞看见，无奈地笑了笑：“长松这嘴啊，也不知道以后有了心怡的姑娘会不会留情一些。”
杨青辞笑道：“李大公子不会心怡你，总归不会对你留情的。”
楚先生的表情又是无奈又是宠溺，说出的话也是软软的：“如今，连你都取笑我了。”
杨青辞走过来，撑着楚先生的椅子，楚先生不得不仰头看她：“楚先生是在撒娇么？”
杨青辞的长发落在楚先生的脸上，楚先生却没有拨开：“如果是呢？”
杨青辞轻笑，就着这个姿势，微微低头，凑到楚先生唇边，蜻蜓点水，又马上离开。长发在楚先生的脸上轻快得划过，它的主人已经愉快得又去收拾东西了。
楚先生摸摸自己的脸，感觉自己的脸上有股淡淡的桃花香。
“青辞。”
“嗯？”
楚先生缓缓道：“等这趟我们回来，就成亲吧。”
杨青辞停顿了片刻，抬头看向楚先生，四目相接。“好啊。”
楚先生不止是说说，马上就吩咐下去了，虽然自家楼主马上要远行，但是风雨楼上上下下却仿佛是要过年一样，喜气洋洋。隔天白管事就安排了人给楚先生和杨青辞量体缝制婚服，“先生准备何日大婚，我已经看过下半年的日子，十月十五，还有十一月二十一都是吉日，先生要是想快点，还有九月十五……”
楚先生点点自己的眉心：“你们先准备起来吧，等我们从西北归来再定日子。”
白管事难得不认同楚先生：“这事可得提早定好，邀请的宾客，酒席，还有纳聘的大雁，天气越冷越是难寻……都是要提前安排好的……”
苏邢听着白管事叨叨絮絮，越听，一张娃娃脸越凝重。
倒是楚先生喝了一口温水：“此次西行归期无法定，难为你们，只能先准备着了。”
白管事还是不住得摇头，忧心忡忡得下去了。
苏邢长长舒了一口气：“没成过亲不知道，原来成亲这么麻烦啊！”
“成亲后，两个本不相干的人就要互相扶持，祸福相依，自然要百般慎重。”楚先生也是第一次听人说这些，原本以为成亲是两个人的事，如今倒是愈发重视了。
苏邢耸肩：“你这次去西北，有大嫂陪着，我们也不担心，只是如今京城的形势可是比你上次去关山要诡谲得多啊，你还让二哥去江南，就这么放心我留守长安？”
楚先生淡淡一笑：“放心，我走前，京城定会平静几个月。”
有楚先生这句话，苏邢倒是放心下来，想到这几日楚先生的安排，忍不住问道：“大哥这么相信沈心说的话，他能真的算得对天象？”传闻中的秋明沈氏呼风唤雨，但是忽然有人说他算出了天象，苏邢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楚先生目光移向窗边，窗外杨青辞穿着一身白色长裙正和青海长云整理花圃，瞬间楚先生眼眸中的墨色山河消失。“其实天象并不难推演，就如民间口口相传的星光含水雨将临这些，都是有迹可循。秋明沈氏格外擅长此道，沈心的能力便是沈氏家主都是认可的。沈心赤子之心，你们也可以试着相信他。”
“我是相信秋明沈氏，也相信秋明沈氏的后人，只是人都是会变得。这件事若是成了，沈心必定会到常人难以触及的地方。不是每个人都像大哥一样，到了这样的位置依旧不忘初心。”
“某从未想过一个人能不变，只是到那个时候，别的东西也都会变，焉知是祸是福？”
苏邢眨眨眼，道：“这大哥去西北，可要问李大公子讨那副虎狼之药？”
楚先生哪能不知道苏邢的促狭，以前没人能管住楚先生，每次去边关这些危险的地方，他都会强行让李大公子备上一副压制病灶提升机能的药，然而如今有杨青辞在，他还提都不敢提。“又促狭了。”
苏邢笑了，忽然又道：“今早杨以仁写了一封书信给他兄长。”
楚先生不明所以：“杨氏两个嫡子一直感情甚笃。”
苏邢笑得不怀好意：“杨以仁一听闻你们要成亲的消息就写信给他兄长，也不知道信上写什么，又为什么非要写给他兄长。”
楚先生：“……事情都办好了，这么闲得待在这里，也是要养病么？”
苏邢：“……”
杨家：
“以道，怎么了？”杨家主母将手中刚刚烹好的茶递给自己的大儿子，却发现大儿子没有伸手接过，竟然在发呆。
杨以道回神，接过茶盏放到一边：“母亲，我想去一趟长安。”
“又去长安？可是有什么大事？”杨家主母微微向前倾了倾身子，“马上便是端午了，端午这么多事情，还需你帮你父亲打理一下，长安那边若是无大事，便让下人去办吧。”
“可是……”
“可是什么？”杨家主母鲜少见自己大儿子这般样子，认真问道。
杨以道语塞，不知道如何回答，颓丧道：“无事。”
杨以道耐着性子在母亲这喝完茶，心中彷徨，在母亲院子前枯立了一盏茶，转身去了父亲的书房。
杨家家主杨敬，可谓是惊才艳艳的人物，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年幼时虽不服管教，但却让人折服，中年后就顺势接管了杨家，杨家在他的打理下也是稳步前进。
“父亲。”杨以道朝杨敬行了一礼，比起知书达理的母亲，他们与有时有些离经叛道的父亲更有话聊。
“以道？你正好过来看看为父的手艺。”杨敬一身深绿的常服，面若美玉，十几年的家主做下来，没有使他变得沧桑，反而随意中有一点上位者的威严。杨敬这几年对瓷器非常感兴趣，前年还亲自去窑厂烧制了一些。“这个釉里青颜色还正么？”
杨以道看着父亲把玩着手中的梅瓶，闷声道：“父亲做什么都能做得很好。”
杨敬放下手中的梅瓶，笑道：“我家丰神俊朗的大儿是怎么了？”
杨以道被父亲一句话破了功，沮丧得在一边坐下来道：“父亲，我是不是做得还不够好啊？”
“以道做事细致周全，为父当年可比你差多了，以道怎会有此想法。”
杨以道本想道他和楚先生比起来怎么样，然而话没到嘴边，就忍不住嘲笑自己，这世间没有人会想和楚先生比吧。这就好比你可以和你同窗比，和你的兄弟比，但你不会想和书中的英雄圣贤比，因为根本比不过。杨以道更加沮丧道：“父亲，你说我和青辞是同一类人么？”
“青辞？”杨敬一下子明白了自家优秀的大儿子为何这样失魂落魄了。“一转眼，我家大儿也到了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年纪了。”
杨以道分外无奈，您儿子的心上人已经要和别人成亲了，您怎么还有心情开玩笑？“父亲！”
嘲笑过儿子，杨敬也正紧了片刻：“青辞这样的女孩子，谁不喜欢吗，我儿喜欢，说明眼光很好。青辞博闻强识，知书达理，比世家贵女还要尊贵半分，更可贵的是，她身上的这些规矩道理没有限制她半分，这才是真正的难得之处。”
杨以道沉默不语。
杨敬又道：“我初见青辞时，以为是哪个大家族培育出的继承人，可是后来一想却不然，家族的继承人，就比如你，家族给了你文化见识，能力和气质，但同时也赋予了你们家族的责任。然而青辞却没有，所以她是自由的。”
杨以道沉默，世家子弟以家族为先，他从来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如今却觉得这也是一道束缚自己的枷锁。
杨敬也看出杨以道再想什么，并不觉得不对，而是道：“我年轻的时候，也是和你这样，想做很多事，但是家族庶务占了很多时间，很多事都没时间去做，但是后来一想，这些也都是历练，家族是你的负担也是助力，若是有一天你将这些负担都变为助力，这场历练也算是圆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