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欢四年,三月十,冷宫走火,被软禁在冷宫的张皇后逝。
“绾姐,秋堂送你去相知山庄,路上多加小心。”杨青辞拉着张绾道。
张绾,便是如今已被追封为纯惠皇后的张皇后。“青辞放心,只是我任性而为,长安时局又要麻烦雪竹了。”
“绾姐放心,某已有安排。”
“雪竹做事,我自然放心。”
张绾一身素衣,长发仅用一根木簪挽起,温婉得告别了楚先生,就准备转身上马车,楚先生情不自禁得开口:“绾姐……”
“嗯?”张绾回头,保养良好的脸一点都看不出岁月的痕迹。
楚先生沉默了一会儿,还是把心底的想法说出来:“若是您想去看看他,便让秋堂护送您去吧。”
张绾却是微笑着摇头:“雪竹,你说得对物是人非,我们之间隔着太多的痛苦,不如便相忘于江湖。”
马车渐行渐远,楚先生微凉的手轻轻得握住杨青辞的手。“很多年,某都未曾在夜里安眠,可如今看,那个黑暗故事里的人都一个个还安好,就觉得别无所求。”
杨青辞撑起一把伞,遮住楚先生的头顶:“下雨了,我们也回去吧。”
“好。”
太微宫:
“道长今日还不肯见朕?”
“皇上恕罪,道长因为那日改命的事,反噬严重,实在无力面见皇上。”小门童一板一眼得乖巧回答。
荡帝叹了一口气,只能怏怏得挥挥手:“摆驾,回宫吧。”
冷宫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火带走了纯惠皇后,然而荡帝并不这么想。左相举荐沈心,初时荡帝并不上心,不过这沈心擅长讲经,荡帝每每听完他讲经,总觉得身体舒畅很多,便时不时得召见沈心。三月初七,沈心忽然禀告说辰星过帝星,致使帝星忽暗,近日帝王恐有火灾。荡帝嗤笑一声,曾经他也是个英明神武的太子,自是不大信的。但是这种卦象,总会扰人心神,于是帝王便令沈心改命。
你不是能算命么?便可改命吧!
沈心摆足架势,在荡帝面前演算,演算到一半吐了一口血昏迷,醒来时沈心道次劫可解,但需要与陛下身份一样尊贵的人来挡灾。当今天下有谁的身份能和一国之君相较?那便只有一国之母,被软禁在冷宫的张皇后了。
荡帝将信将疑,命人将张皇后的贴身之物交给沈心,沈心闭关一天一夜,出来时,一头乌发竟然白好几缕,道了声荧惑已消,劫难已挡,幸不辱命,便又昏迷。
荡帝心中隐隐焦虑,三月初十当晚,荡帝看见荧惑星滑落天际,接着马上传来冷宫走火的消息,荡帝一下子松了一口气。张皇后死于大火中,尸骨无存,荡帝忍不住感叹:“不愧是秋明沈氏,沈道长,真乃神人也!”又想到什么,荡帝吩咐道,“待道长醒来,让道长算一卦,德妃肚里的孩子是皇子还是公主。”
许是荡帝感念张皇后以身挡灾,在张皇后的谥号前加了一个纯字,纯惠皇后,彰显帝恩。
经此,荡帝虽然没有全信沈心,但也觉得沈心是有本事的,因此沈心养病期间,时不时来一趟,没见到沈心也原谅了他的无礼。
而此时,被荡帝感叹为神人的沈心却是啃着一只油腻腻的鸡腿。
“没想到沈道长在天演算术上如此精通。”杨青辞感叹道。
沈心沾沾自喜:“小意思了。”
“道长这头发……”楚先生含笑得听着沈心插科打诨,视线落在他黑白相间的头发上。
沈心不见有什么伤心,反而兴致勃勃得走到铜镜前面照来照去:“有没有觉得很特别?我早就想试试换个颜色了,是不是特别英俊?”
楚先生无奈得摇头,知道沈心性子跳脱,以为在宫中能收收性子,人前是收了,人后却是更为大胆了。“如今皇上已经对你有些信任,接下来便是让皇上对你深信不疑了。”
照着镜子的沈心,不由自主得停了片刻。后周无人不知道楚先生的谋略冠绝天下,然而真正和楚先生这个人接触却是让人忍不住震惊,明明是极险的局,他却是不动声色得就反败为胜,更是让败家连失败的感觉都没有,左相现在怕是都在沾沾自喜,连阴晴不定的荡帝也被他玩弄在鼓掌间,而他自己虽然得了荡帝信任,但是纯惠皇后未死,他便落了一个很大的把柄在楚先生手中。
更可怕的是这些都是摊在阳光的阳谋,令人明明知道身在局中,却只能听由他摆布。
今日沈心才明白长辈说的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是什么意思。他妄自以为的聪明不过是一些小玩闹罢了。沈心继续对镜自赏,一边似是不经意道:“可惜这一计还有一个很大的缺陷,若是有人发现纯惠皇后并没有死,往后图谋的一切都是不攻自破。”
杨青辞垂下眼帘,她已经听出沈心是怀疑楚先生为了拿捏自己才放了纯惠皇后,然而她却什么都没说。
楚先生顿了顿,道:“世上的谋略,百密总有一疏,所有的机关算尽都是有计可破。某的谋略习惯留一线,这一线是漏洞也是生机。”
沈心闻言不解,百密一疏固然没错,但是有谁会故意给自己留一疏?
然而楚先生依旧不紧不慢得解释:“皇后娘娘助某良多,某连皇后娘娘一丝小心愿都达不到,又怎么能实现他人的心愿?道长看皇后娘娘是漏洞,某并不觉的,若是连自己人某都护不住,何谈谋略?”
被楚先生说中了心思,沈心忍不住有些脸红,却是对楚先生话中的意思深信不疑。百密一疏,这一疏便是情,若是楚先生愿冒险帮纯惠皇后实现自己的任性,他人又怎么会不帮助自己呢?
楚先生擅谋略,却是让人不得不服的阳谋,所以只有他能被世人尊称一声楚先生。
沈心摇头晃脑:“诶呀,怎么突然说得这么认真啊!”
楚先生失笑得摇头,也不知道秋明沈氏是怎么养育出沈心这样的性子的。
和沈心聊了一会儿,杨青辞就带着楚先生无声无息得离开皇宫了:“这几日我要回相知莫问阁,到长安被诸事绊住了,还没来得及回去看看。”
楚先生沉默,两人互相表明心意后,几乎是日日黏在一起,这会儿杨青辞不过是要离开风雨楼,楚先生就觉得自己有些不开心。“咳咳咳……”
杨青辞皱着眉头搭上楚先生的脉:“这几日你是不是都不曾好好得安眠?”
楚先生掩着嘴,脆弱道:“老毛病了。”
杨青辞心疼,虽然大家有意不让楚先生劳心太多,但是到长安和在江南确实不一样,总是有些事情让楚先生烦恼,前几日才养起来的一点红晕,这几天又有了病色。
“不如你与我一起去相知莫问阁吧?”
楚先生弱弱得又咳了两声:“那就叨扰青辞了。”然而手下面的唇角却翘起来了。
这次来长安,只杨以仁和王之薇跟了过来。杨青辞担心楚先生暂住在风雨楼,而杨以仁和王之薇直接去了相知莫问阁。
因为要和楚先生一道去,杨青辞特意去风雨楼收拾一番,将青海长云都带上才去相知莫问阁。一进门,便听到里面传来的琴音。
杨青辞一瞬便听出是杨芍在弹琴:“是小芍。”
楚先生诧异:“这便是小芍么?这琴音倒是比先前听到的精进许多。”
杨青辞慢慢道:“我让之薇做长歌六贤之一,很多人都有疑惑,之薇岁数小,又是个娇娇闺女,怎么能和郑夫子,江松先生他们相较呢?可是见识过之薇相知心法的人,就不会有疑惑。之薇在相知心法上的造诣,便是我也难见过几人。如今小芍精进如此之快,是之薇之功。”
楚先生赞叹得点头:“选贤不畏年龄,资历,不愧是长歌门啊。去年你离开长安后,相知莫问阁就风靡长安,小芍一下子也被捧成炙手可热的人物,这般追捧下,小芍却是保持初心,琴音未变,如今又精进许多,你的长歌门可能要多一贤啊。”
杨青辞也是很开心,她也没想到杨芍与杨二文能做的如此好。不过相知莫问阁名声越大,杨芍他们越难应付,这次她带杨以仁过来,也是想让以仁来接手相知莫问阁。
“诶呀,门主终于有心思来看看我们了?”王之薇看见杨青辞就促狭得眨眨眼。
杨青辞抬手轻轻敲了一下王之薇的额头:“就你最机灵了。”
“小芍,练了许久吧?先歇一会儿吧。”
“诶,我正想说,我要收小芍为徒。”王之薇兴高采烈道。
杨青辞无奈,分不清王之薇是一时兴起还是真心实意。
怕杨青辞不答应,王之薇马上又道:“你都收以仁为徒了,我怎么不能收小芍为徒?”
果然是一时兴起。
“这些事要看小芍的意思。”杨青辞扶额,无可奈何道。
杨芍害羞得看看杨青辞又看看王之薇,嗫嚅道:“小姐,小芍很喜欢之薇小姐。”
听了小芍的话,王之薇兴奋得小跳一下,给了杨青辞一个得意的眼神。
“既然小芍也同意,我自然没什么意见。不过,之薇收了小芍为徒不可半途而废,要有为人师者的责任。”
王之薇搂着杨芍摆摆手:“你放心了,我知道了!”
杨青辞摇摇头,这怎么看怎么都让人放心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