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震慑一下

李家宅院内,李夫人被人搀扶着,鬓发散乱,泪痕斑驳,几乎站不稳身子,只伏在侍从肩上凄厉恸哭。

厢官端立于侧,细细向他盘问李掌柜近来的行踪往来。

仵作蹲在地上,拨弄着尸身颈间的勒痕,白布半掩,隐约可见其上青紫淤痕蜿蜒。

祝凌霜掀开青布门帘,仵作正盖棺定论:“……确是自缢无疑。”

门扉处帘影晃动,屋内众人皆抬眼望去。

见到来人是祝凌霜,李夫人猛地挣开搀扶,踉跄几步。

保养得极好的手指直指祝凌霜,声音极其嘶哑:“是你!是你逼死妻主的!”

刚跨过门槛的祝凌霜脚下一顿,下意识指了指自己:“……我?”

李夫人目眦欲裂,泪痕满脸,字字泣血:“若非你步步紧逼,我妻主何至于自缢而亡!”

闻言,祝凌霜唇角微抽,眼底浮起一丝荒谬。

这简直荒唐好吧!

她穿来这月余,不过只召见过这些大掌柜两三回,且皆是众人齐聚,何曾单独与谁密谈?更遑论逼死李掌柜了。

至于原主……那是个连账册都懒得翻的主儿,只管坐收红利,也不曾过问商会事务半分。

这罪名,扣得未免太没道理。

可谁知,厢官上前拱手一礼,开口道:“此事似与县主有牵连,还请县主配合我们调查。”

祝凌霜愕然,又指了指自己:“真是我啊?”

一旁的兰绛佩着急道:“大人是否弄错了?李掌柜虽属越州商会,可谁人不知我们县主只管支取钱财,从不过问商会之事,何来‘相逼’一说?她自缢一事,绝不可能与县主有关!”

祝凌霜:“……”

虽然知道兰绛佩是在为自己开脱,但祝凌霜真是有些汗颜。

她轻咳一声,安抚地拍了拍兰绛佩:“无妨。”

厢官道:“事情尚未定论。只是惯常问话,县主不必担忧。”

祝凌霜颔首:“请。”

两人站在回廊僻静处,一问一答间,厢官的纸笔悬在半空,簌簌记录着对话。

“近日可曾与李掌柜往来?”

“不曾。”

“可曾派人传话?”

“未有。”

……

几番过后,厢官收笔,墨迹未干的纸张轻轻飘落掌心,“若后续还需询问,下官再来叨扰县主。”

祝凌霜试探性问道:“大人可否透露,可是有人指证与我有关?”

她眼前又浮现李夫人那双淬毒般的眼睛。方才在灵堂,李夫人看她的眼神,活像要将她生吞活剥。

可翻遍记忆,无论是她还是原主,与李掌柜都不过是点头之交,再怎么样,李夫人都不该对她如此怨恨。

除非……有人刻意将祸水引到她身上。

兰绛佩从袖中取出几块碎银,厢官却摆手婉拒,只道:“李夫人声称,近日祝府下人屡次寻访李掌柜,便认定此事与您有关,下官只是例行问询。”

她示意随从呈上一枚青色穗饰:“这是李夫人提供的证物,声称是贵府仆役常佩之物。经查验,确与贵府制式相同。”

祝凌霜接过穗饰,兰绛佩立即解下腰间所佩递上。

两者确实一模一样,长度、颜色,包括祝府标志性的杏花徽记,都完全相差无几。

厢官又道:“总归李掌柜是自缢,与县主确实并无直接关系。单凭此物,无法对县主造成影响。县主不必太过忧心。”

祝凌霜展颜:“那便谢过大人了。”

待厢官走远,兰绛佩蹙眉道:“什么下人?没有您的吩咐,府上之人怎么可能与李掌柜接触?这分明是……”

“是栽赃。”祝凌霜低声截住她的话,目光转向回廊转角。

一个小厮行迹鬼祟,状似在悬挂白帷,却频频往这边张望。

她忽然提高声音:“备轿,去商会。”

行至府门外,祝凌霜却拉着兰绛佩拐进侧巷。果然见那小厮急匆匆追出来,左右张望不见人影,急得直搓手。

待小厮朝商会方向奔去后,祝凌霜才悠悠从转角出来,抱臂叹道:“比我还急。”

在原书中,李掌柜并未丧命,而是与其她掌柜一样,悉数被女主李明熙替换成了自己的亲信。

李掌柜之死实属被迫,但究竟是商会内斗所致,还是暗处有人推波助澜,可就不好说了。

只是……

祝凌霜低头凝视着手中的青穗。

这分明是用来栽赃的证物,却透着说不出的蹊跷。

若真要害她,大可将李掌柜之死伪造成他杀,如今却成了与她毫无干系的自缢。

这又是为什么?

思绪未竟,一阵辘辘车轮声由远及近。她抬眼时,那辆熟悉的马车已稳稳停在了面前。

一只修长的手挑起车帘一角,露出一截青色衣袍。车上之人,正垂眸看她。

将青穗收回袖中,祝凌霜弯眼而笑:“换好衣服了?”

池砚有些不太习惯这身衣服,略显局促地捏了捏锦缎袖口,轻轻颔首。

祝凌霜钻进马车,在见到池砚一身新装后,不由得眼前一亮。

与他之前艳丽的红衫差别甚远,换了一袭靛青锦袍,银线暗纹在袖口衣襟间若隐若现,衬得整个人愈发清贵端方。先前随手绾起的长发也重新用银簪束好。

只是那挺直的脊背稍微僵硬,显然还未适应这般打扮。

“很适合你。”祝凌霜笑吟吟在里处坐下,“自己挑的?”

来李宅的路上时,祝凌霜顺道拐了趟名下的成衣铺,让池砚先挑身合适的衣服换上。毕竟,总不能让人一直作花倌装束。

池砚摇头:“铺中人挑的。”

祝凌霜赞道:“眼光不错。下次再去让那人给你挑几身。”

池砚道:“已经选了三套,够多了。”

祝凌霜笑道:“那怎么行?你今后在外身份暂时是我的夫郎,我若让你成日只有三套衣装,岂不让别人看了笑话?”

池砚不自在地拢了拢袖。

祝凌霜挑眉道:“还是说,你更喜欢那套红纱……”

听她提起那套不甚得体的衣服,池砚无奈:“没有。再挑便是了。”

他重新理了理衣袍,问道:“眼下情形如何?”

望向窗外流动的街景,祝凌霜语气平静:“李掌柜这一去,商会里怕是暗流涌动。而她,不过是被人推到明处的棋子罢了。”

池砚道:“那现在……”

祝凌霜收回目光,莞尔道:“现在,是时候去会会那些老狐狸了。”

.

祝凌霜带着池砚踏入商会正厅。

几位大掌柜聚在一处窃窃私语,见她进来,顿时噤若寒蝉,各自退开。

脸上堆好殷勤的笑容,米粮掌柜上前迎道:“县主今日大驾光临,可是有什么要紧事?若有吩咐,派人传个话便是。”

一旁的盐行掌柜随即附和道:“是啊,县主日理万机,这些琐事何必亲自过问……”

祝凌霜目光扫过众人,在绸缎掌柜身上略作停留。

角落阴影处,绸缎掌柜面色阴郁,见祝凌霜目光扫来,立刻低头佯装整理衣袖。

“诸位倒是清闲。”祝凌霜缓步走向主位,“李掌柜尸骨未寒,你们倒有闲心在这儿说笑。”

堂内气氛骤然凝滞。

祝凌霜不紧不慢坐下,取出那枚青穗:“李夫人拿着此物喊冤,说是我祝府逼死了他妻主。”

她指尖一点,青穗轻飘飘落在绸缎掌柜面前,“祝府服饰向来由绸缎庄负责,这穗饰你作何解释?”

看着飘在自己眼前的穗饰,绸缎掌柜强笑道:“这青穗确实出自缎庄,许是县主府上哪位侍从掉了的。”

料到绸缎掌柜必有说辞。一枚青穗确实定不了她的罪,横竖商会要大换血,现在倒也没有深查的必要。

于是祝凌霜开门见山:“今日我来,只是想看看商会的账目罢了。烦请诸位将总账取来一观。”

闻言,几位掌柜对视一眼,米粮掌柜率先开口:“县主放心,账目都是按老规矩记的,断不会有半分差错。若是县主手头紧,属下这就去账房多支些银钱……”

祝凌霜不置可否:“不必了,把账本都拿来,我亲自过目。”

几位掌柜暗中交换着眼色。

上个月县主来查账时,连最简单的收支明细都看不明白,对着账本直皱眉。

想起前些日子县主翻看账册时那副茫然模样,米粮掌柜又心下稍安,战战兢兢催促下属取来账本。

从前县主来查账,多半是手头拮据,走个过场来支些银钱罢了。可今日这架势,却隐隐有几分不同寻常。

她偷眼瞥向主位,见县主正漫不经心地拨弄着茶盖,那副气定神闲的模样,还是叫人心里没底。

账本递过来后,祝凌霜随手翻开,密密麻麻的字眼和账目堆砌,令她又感眼花,一时难以理清头绪。

池砚站在她身后,目光扫过账本,眉心微蹙。

他适时俯身,在她耳边低声道:“这几处,有问题。”

他指尖轻点过几处异常条目,又附耳几句。

顺着他的指引,祝凌霜很快发现几笔大额交易的去向含糊不清,而绸缎掌柜的账目更是漏洞百出,多处关键记录竟付之阙如。

“诸位,”她合上账本,抬眸看向几位掌柜,“账目似乎有些问题?”

米粮掌柜干笑两声:“县主明鉴,账目都是按规矩记录的,怎会有差错?”

祝凌霜将账本重重搁在桌案上:“那为何绸缎庄的账目中,连最基本的交易记录都残缺不全?”

绸缎掌柜没想到她这次真找出问题来了,面色骤变,慌忙解释:“回县主,前些日子账房先生染病,有些账目尚未整理完毕……”

“是吗?”祝凌霜笑了声,“既然如此,那我暂且先将手里这些带走,看已经整理成册的便是。”

几位掌柜闻言色变,没料到她这次竟是来真的。厅内一时鸦雀无声。

米粮掌柜勉强挤出笑容:“县主,按商会规矩,总账不得……”

“规矩?”

祝凌霜冷声打断,从袖中取出东家令牌置于案上,“看来诸位这三年过得太舒坦,忘了这商会的东家究竟是谁。”

她缓步走下主位,声音不疾不徐,“你们是不是以为,裴老东家出门云游三年未归,这商会就能任由你们翻云覆雨了?”

堂内一片寂静,只听得窗外杏花簌簌飘落。

几位大掌柜皆垂头不语。最终盐行掌柜声若蚊蝇地开口:“自然……没有。”

祝凌霜懒得再与她们周旋,抬袖轻拂,账册尽数收到兰绛佩手中。

“账本我带走了。若还有疑,可亲自来找我。”她笑道,“诸位都是明白人,想必不会让我失望。那么,诸位继续忙吧。”

回到马车上,池砚借着车窗透入的天光,将账本在膝头摊开。

他修长的手指在纸页间游走,时不时停顿,在可疑处留下折痕。

随着翻阅,他的眉宇渐渐蹙起,神色凝重。

祝凌霜倾身靠近,盯着那些密密麻麻的字眼看了片刻,还是觉得头晕目眩,索性直接问道:“问题是不是很大?”

池砚的指尖停在一处:“这里。”

“冬月初八这笔两千两的丝绸采买,记的是上等云纹缎。”他声音微沉,而后手指又移向另一页,“但除去进贡的部分,冬月底的库存记录里,同批相似记录却变成了次等素绫。”

他借着马车颠簸时透入的光线,又指出一处:“以及,这批剩余‘素绫’正月与二月又转手卖出,价格却比上等云纹缎还高出三成。而且……”

“而且什么?”

“所有有问题的交易,”池砚放下账本,“经手人都是李掌柜。”

马车缓缓停驻在府门前,檐角铜铃于风中轻响。

祝凌霜唇边未尽的话语转了个弯:“罢了,进府再细说。”

她刚踏下马车,府门处的护卫便疾步上前,单膝跪地:“禀县主,贵客已在正堂等候多时。”

“哪位贵客?”祝凌霜随口问道。

护卫声音压得更低:“是……五帝姬鸾驾。”

祝凌霜手直接一抖。

女主她……终于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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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主今天躺赢了没[女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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