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姒喻……是你师尊，这个那时在通天塔外她便说过。只是那时候，你为什么不与我相认？她不同意吗？”曲落玥皱了皱眉。
她一度以为鬼婴已经死了，只是一直没见到尸体。对这么个黏她的丑孩子突然失踪，她是伤心过一段时日的，只是后来就被许多事冲淡了。
现在重新见到，她也忍不住地欢喜，又接着问：“封印禁术？姒喻替你解开，那你可知道是谁设下？”
“说起来，这个人你也认识。”魔童涌上杀意，周身的气息忽然大作，让现在的曲落玥难以承受。
察觉到曲落玥的呼吸困难，魔童敛下气息，愧疚地低下头：“对不起啊师娘，我一时控制不住自己，险些伤到你了。”
“没关系。”曲落玥勉强地笑了一下，伸手无力地拍了拍她的背，下一瞬便收回。
她勾着头，面上并无任何表情。心中的伤痕又再次被撕开，方才的欢喜被冲散被覆盖，她太难受了。
“还没说呢。”曲落玥压下心中的烦闷，轻声道：“我认识的人吗，谁会那般狠毒，竟对你一个小孩下这样残忍的禁术？”
鬼婴那时多小啊，一个禁术竟会用在婴孩身上，甚至长达万年之久。
曲落玥怔了怔，不由多看了她一眼。万年，好像不能说她是小孩了。
魔童“嗯”了一声，想着自己来此的目的，情绪平稳了许多：“是现在的鬼帝，环宜。”
“环宜？”曲落玥一时没想起来，方才关于孤魂岭的思绪又飘荡来，她震惊地睁大了眼，“你说的环宜，可是那时候，你还是鬼婴时跟着的那个女人？可她不是早就死了吗！”
她依稀记得，环宜是喝了她的血后魂飞魄散的。
“是她，不对，阿一从血域回来时说起过鬼帝出现了，还打伤了师尊。你……没有见到吗？”魔童直觉说错了话，眼睛不安地往黑暗中瞟。
但说都说了，好像也没法当作没有说，也不知道师尊为什么不把这么重要的事告诉师娘。
“血域……鬼帝出现了？可是，不是鬼城主吗？”曲落玥的脑子乱糟糟的，忽然就有些转不过弯来，“不对，不会是鬼城主，不然她不能伤成那样……是环宜？可她不是死了吗？”
她直觉自己忽略了什么，脑中一片混乱。真神那与天地同寿的记忆太过庞大，导致她现在作为一个普通人，记忆出现了断层，许多事情都觉得听过，又好像没有听过。
曲落玥捂着头，忽然有些恍惚。她发现她好像不仅经脉残废不能修炼，貌似连普通人都做不好。
“师娘？你怎么了？”
魔童担心的声音传来，曲落玥闭了闭眼，摆着手苦笑道：“我没事，不过……你能不能别叫我师娘？我这般年轻，你唤我师娘，总感觉……怪怪的。”
她皱着眉，神色一言难尽。
魔童愣怔着眨了一下眼睛，低低地笑出声：“那我该叫你什么？我和师尊一样唤你阿玥可以吗？”
“不行！”
曲落玥还没开口，右边的黑暗中便传来一道闷闷不乐的声音。
姒喻踱步走到她身边，居高临下地盯着魔童：“还不起来？你要抱到什么时候？”自己没有老婆吗？若不是让她来安慰阿玥，哪里容得了她这般放肆。
还当自己是奶娃娃，竟是丝毫没有脸皮地搂抱她的阿玥。
魔童悻悻地松开挽着她的手，双手撑着地站起来，一只手绕到脑后挠了挠：“师尊。”
“嗯。”姒喻轻哼了一声，三两步走过去把她挤到一边，看向曲落玥时没来由的紧张，“阿玥，我……我不是故意骗你。”
她颇为懊恼地低下头，那时血域之行后来环宜出现，她没告诉曲落玥，是不想让她太过担心。况且她那时也还没有恢复记忆，就算得知了也只是干着急。
现在也一样。
姒喻偷偷地瞪了眼魔童，让她来安慰阿玥，倒是又火上浇油了。
魔童缩了缩脖子，默默地退后好几步，搓着无处安放的手，面上的梨涡加深了：“那……那你喜欢我叫你什么？”
她虽长成十几岁的模样，可人生的阅历到底不足。一双幽深的眸子面对陌生人时，沾染着骨子里带着的嗜血。可面对曲落玥，却异常地闪烁着纯真，笑得一点不见恶意。
这副样子若是被魔界中人瞧见，定是哑然她与与平时那个小魔头截然不同。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亲近？”曲落玥还是坐在溪边没站起，也不看姒喻，她不知道该怎样面对她的一腔热忱。
怕被辜负，但真的听到她说出口的承诺时，又怕辜负。
“你曾说奴隶背叛后，便流落到了鬼帝手中……”姒喻提醒了一句。
曲落玥便由此陷入那个记忆梦境中，她流落到鬼帝，也就是环宜手中，吸收了她的灵力……不对，她摇了摇头，鬼帝是个男子，虽然面部已经模糊了，但他的声音还是很清晰地映在她脑海。
“环宜为什么是鬼帝？”曲落玥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她梦境中的鬼帝是一个男子，什么时候变成了环宜。
“她杀了我父亲。”魔童看着平静的溪流，垂在身侧的手攥紧，眉眼间染上深切的恨意，“我父亲教她术法带她历练，她但凡有点良心，如何能对恩师下杀手！她当得这世间之耻！”
“你冷静些。”姒喻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语气淡淡，“她既有这样欺师灭祖的手腕，鬼界的高层多少都会知道一些。而现在他们能如此平静地让她做了许久帝君，那足以说明他们早已经认可了这个鬼界之主。”
“那我父亲与我，就这样被遗忘了吗？”魔童抿着唇，双眸中满是倔强，“凭什么？我们做了什么错事？有我父亲做主的鬼界，与其他三界都和平相处。为何他死了，死的蹊跷，而我被封印近万年之久，鬼界那些所谓的高层，却没任何一人肯调查他的死因和我的下落，为何没人怀疑环宜？难道她不该死吗？”
曲落玥看着她，心中思绪万千。
她发现这世间一直都不是她想的那么好，有记忆前，她是下界的圣女，是在万千宠爱中成长的。
从遇见杀她取骨的“师尊”开始，到后来知晓背叛她的奴隶。她都还是觉得这世间好，只是其中的部分人太过贪心狡诈。一直到经脉被废之前，她都只是想找到奴隶去取回神力就行。
没有想过要将那奴隶如何如何，毕竟这世间不管什么生灵，最珍贵的便是生命。
可她现在是个废人，她想起羽霁的第一个念头便是要将她碎尸万段。想起奴隶的瞬间，也是要将她折磨的生不如死。
好像这样才对得起她失去的实力和地位。
曲落玥有些后怕，若是没有魔童的遭遇和姒喻想要拖着她往前走的心。一直沉浸在仇恨中，过不了太久，她的心智也会沦为那般可怕的存在吧。
为了实力，什么事都能做出，这样的人太过可怕。
而魔童被封印在仇人身边上万年之久，没有记忆，在下界这个实力普遍低的位面，若不是有幸遇见实力高强的姒喻，那大抵死了都没人知晓吧。
而她……曲落玥看向姒喻，想听她如何说。
“鬼界如今是铁桶一般的存在，三界也难以渗透进。但你也别太灰心，你既是我的徒弟，那你的事便也是我的事，我不会放任不管。”
姒喻的神色认真，“你若想要复仇，那尽管放手去做。只是你也别被仇恨蒙蔽了双眼，要时刻记住与仇人之间的差距，不要贸然上去送死。而你要清楚一点，你在成长的同时，你的仇人亦然在成长。莫要让仇恨填满你的内心，这世间还有许多美好的事。就是你实力不足放弃了仇恨，那又何需管他人言？至少命是你自己的，仇人又不能永生，实力相当的情况下，你打不过她，但你好好保护自己，她总会死的比你早。”
曲落玥勾了勾唇角，她这后半段，说给谁听的不言而喻。
她这一缕神魄，熬也能将羽霁和奴隶熬死。可她还是想要报仇，想用自己的实力去报仇。
“师尊，我明白。”魔童吐出一口气，“这万年又不是活到狗肚子里去了，怎么能便宜了那个狗东西。我总是会找她报仇的，就是一时报不了，那我就熬到她快死了，垂垂老矣时再给她来个痛快！不对，不能太痛快了，我要好好折磨她，让她也在我座下当条狗。我每日出门都要她来伺候，要用玄晶打造一双鞋，让她每日给我擦得发亮……”
她仿佛是看到了那个场面，笑得极为变态。
姒喻没忍住动了动嘴：“行了，她可是十级神主，你看看你是什么？还在这里做白日梦，动动嘴皮子就能飞升了？还不快滚回去修炼。”
魔童哼了一声，飞快地跑到曲落玥身边，眼睛亮亮的：“师娘，你也跟我回魔殿吧？那里好多古籍，说不准就能修复经脉呢？总比你一个人在外游荡强。你看看我，万年都是个废……废人！我不也没放弃么？你想想看，是不是心里好受一些？我和师尊会帮你找寻修复经脉的法子，也会一直陪着你的！”
话是这么说，曲落玥知道她的好意，一时不好反驳。只是经脉断了，也不能接起，别说万年，就是十万年她都好不了。
“跟我回去吧，阿玥。”姒喻蹲下.身，朝她伸出手，眸光缱绻，“若与旁人说这世间有人能同时兼容无数气息，他们可会相信？唯你的体质异于常人，这些神奇的事也只会发生在你身上。现在的经脉断裂，或许是天道为了磨练你的心智给的考验。不要轻易放弃自己，俗世中不是有句话？车到山前必有路。”
“没路就拿车轱辘砸出一条路！”魔童笑嘻嘻地接话。
“……”曲落玥愣愣地看着她们，眼中泪光闪闪。终是被这温暖感染，缓缓地将手轻放在姒喻手心中。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