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两这是……怎么了？”倪瞅着两个面无表情的人，心里发毛，“姒喻，你真不打算直接从妖神域回仙宫吗？”
“嗯。”姒喻闷闷地应了一声。
奴隶是谁暂且不得而知，她却觉得和曲千笙身体中的另一人脱不了干系。这感觉愈发强烈，何况……她看向对着远处发呆的曲落玥。
比起去仙宫，阿玥现在只想将自己藏起来，而低位面的魔界是最好的选择。
有她在，没人敢多嘴，适合阿玥静心。
“无尽深渊劳烦你跑一趟了，还要拜托你帮忙找一找……法子。”姒喻不敢把修复经脉这几个字完完整整说出来，好在倪也知晓她拜托的什么事。
只是……倪张了张口，再看曲落玥那副魂不守舍的样子，终归只能点点头，什么也说不出了。
倪身后，寒凝耷拉着脑袋，自从两个月前带着重伤的两人回妖神域，心情就特别沉闷。
能在杀机毕露的羽霁手中活下来，太不容易了。也让她知晓，那般与自己斗嘴的人到底有多强大。
若不是看在同是极星妖域的族妖份上，之前那些切磋，都够她死好几回吧。
“喻姐姐，你们保重。”寒凝道了一声，对着曲落玥的背影深深叹了口气，又是可惜又是同情。
她们并不熟络，寒凝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能安慰到她，只能把视线投向姒喻。却也如倪一样，最终只能苦笑着摇头。
毕竟若是实力一息就消失变成废人这件事，落在她身上，她绝不会像曲落玥现在这么平静。
曲落玥眼眸微动，不用回头都知道她们在叹什么气。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她只觉得不太需要这种同情，她们也没必要避着她不提一个“废”字。
不管怎样，这是事实，也是定局。
她望着天空与山峦交界的边际，心中升腾起无尽凄凉，如坠深渊。
“什么，时候，走。”曲落玥连说一句话都要用劲，要维持声线不要颤抖，不要把她千疮百孔的心表现出丁点儿。
眼眶湿润润的，若不是身后还有人，她又要撑不住了。
这段时间总是这样，她不想开口说话，一有什么动作都会感到疲惫，大概与她破损的经脉和丹田有关。
总之，她不太习惯。
从前步伐是轻盈的，跑一整座山都不会感到丝毫乏力，不愿走了可以运气飞行、不吃不喝也有十足的体力。
现在……
在随便走出一个人都是大乘期以上的妖神域都城，若是让她单独出去走走，都得担心会不会被人一掌拍死。
还是拍的细碎那种，拼都拼不完整。
“这就走吧。”姒喻犹豫了一下，慢慢走上前，靠近那个略显孤寂的身影。
她这样小心翼翼，唯恐她甩开的样子落在曲落玥的余光中，她不由在心底发出一记苦笑。
没等姒喻碰着她半片衣角，她便自主转过身，面上淡淡的没什么表情：“多谢了。”
她平静的眸光扫过倪和寒凝，再多的话她暂时说不出口，也知道这样板着脸和人道谢不礼貌，可就是做不到若无其事去笑着说话。
“不用谢，也……也是你救了我。”寒凝讪笑着摆手，“落玥，你日后好起来，还要和喻姐姐到妖神域来玩，王也是欢迎的。”
“……好。”这个字从曲落玥喉咙里挤出来，她扯了扯嘴角，算是承了她们的好意。
只是日后和好起来这两个词放在一起，当真是不搭。日后、好起来，谁又会信，她不需要这种不切实际的幻想。
一直到回通天塔，也就是极星妖域下界的法阵亮起，几人都没再做什么道别，气氛还是一如既往的沉闷。
回到外界的法子姒喻已经知晓，所以一阵光亮起，眼前经过片刻的黑暗后，只有她和曲落玥两个人，出现在一片粉色花海中。
两旁都栽满了桃树，有些树枝都缠绕在一块儿，堪堪留出中间一条小道。空气有些潮湿，看这遍地的桃花也不难想象是如何被雨点打湿的。
可巧，她们回外界前还能到一次桃花林，再往深处走一些，就能进桃花庄了。
那里的村民境界不高，也善良淳朴，阿玥很喜欢。
姒喻刚要开口，曲落玥迎着她的目光就轻轻摇头，背过身往反方向走，神色晦暗：“我如今笑都笑不出，就别去给他人找晦气了。你的心思……也不必浪费在我身上，我暂时只想一个人待着。”
到哪里都好，唯独跟在姒喻身边，她会更加为自己的无能为力感到痛苦。
她也不是什么古板的家伙，不然那时也不会因为对姒喻产生好感就放任自己。她的感情是纯粹简单的，同时也不想用口头承诺去束缚姒喻，她清楚地明白感情上头时，什么话都说得出口。
只是现在想这些都不重要了，她只觉得自己配不上姒喻，不仅是她的喜欢，是哪方面都不配。
她们的身份不对等，实力、天资……曲落玥忍住那股酸涩。她什么都没有，姒喻的这份心又能维持多久？倒不如趁她现在还能清醒地想开，赶紧离开她。若等到她依赖、死皮赖脸的不愿走了，姒喻又嫌她是拖油瓶，不要她了……那真的，才是天塌了。
前段时间要死要活的，那是她一时接受不了变废人。当然现在也不能接受，但到底是不想死了，毕竟没一点灵力的仙藕可没脚走路，说不准还会被某些不怀好意的人捡回去吃了。
曲落玥忽然就特别无助，她不得不承认，现在只有待在姒喻身边才是最安全的。
“阿玥……”姒喻的视线牢牢锁定她，衣袖中的五指攥紧。她知道阿玥在担心什么，可现在说什么阿玥都不会信，会觉得她只是一时冲动。
她感到无力，这种要时间证明的东西，要她如何做，阿玥才会相信呢。
她真想把她打晕了带走，管什么灵魂什么奴隶，到一个没人认识她们的地方去生活，只有她们俩，过普通人的生活。没人知道她们是修士，没有纷争，也不会有人知道她们的过往。
“姒喻！”曲落玥惊呼一声，双手下意识抓紧了姒喻的衣襟，转眼就被带到了空中，“你要带我去哪？放我下来。”
她死寂的心忽然剧烈跳动起来，下一刻，风掠过鼻尖，叫她有些难以呼吸，刚活跃半点的心又重新沉下。
“你看看这高空，我若是松手，你掉下去如何是好？”这两月以来，姒喻难得听她沉闷以外的语气，贪心地想要逗逗她。
却没想她抓着她衣襟的手突然就松开，摊开手心，像是要捉住风，面上又是那什么都不在意的神情，话音低沉：“那你松手吧，我没灵力护体，这个高度连尸身都不会完整，就像我一样，不完整了。”
吓得姒喻抱紧了她，马上就稳当地跳到了地面上，揉了揉眉心：“阿玥，莫要说这些，上次是我不对，我心急了说些不该说的话。我知道这对你而言是无法接受的事，可事已至此，能做的便是向前看，我会陪着你一起往前走。对我而言，不论你变成什么样，都是我心中那个阿玥。你心情烦闷，别憋在心中，罚我、骂我都成，总之不要说丧气话。”
曲落玥下了地就自由了，捡起地上的桃花瓣，也不管她，独自走在前头。
姒喻只好不远不近地跟着她，又听她冷不丁地开口：“你欠虐吗？”
“什么？”姒喻快步走上前，伸出手想牵住她，又讪讪地收回，“我什么？”
“我说你欠虐吗？”曲落玥唇角挂着淡笑，瞬间又恢复原状，“罚你、骂你，谁敢这般对你？”
她把花瓣随意地往空中一丢，姒喻在后头伸手一抓便接下，花瓣上还有残留些许温热的气息，她勾了勾唇，轻轻握着花瓣跟在曲落玥身后。
“没人敢，但你可以。”姒喻心中的烦闷扫去了许多，“阿玥，你想去哪里，我都陪着你。就当之前是一场梦，没有什么上界下界。你和我，我们所在的地方就是世界。”
曲落玥的脚步一顿，随即走的比刚才快了一些，语气平平：“为了我这个废人，没有意义。”
“你不是！”姒喻蹙着眉，小心地捂着花瓣，“我说有意义就有意义，你不是什么废人，若是这世上没了你，那我也不是我。你懂吗？你想到哪里去就到哪里去，只是阿玥，你别扔下我。”
“我一个人，会怕的。”
听她委屈的劲儿，曲落玥好悬被她逗笑，心中有些动摇，特别是想到师尊，她体内的另一个意识。
可随即破碎的身体又难住了她，没有实力，她什么都做不了。也就意味着，去到哪里她都只能靠姒喻，而不能靠自己。
这些事情只要一想，她就被压的喘不过气。
垂在身侧的手被牵起，曲落玥满心的负面情绪泛滥，挣扎着就要抽出手。
可那只牵着她的手松开，下一刻她手心多了片温热的花瓣，带着姒喻的体温在她手心绽放。
她虚虚地握着，控制不住地颤抖。眼泪顺着脸颊砸向地面，再也忍不住，转过身投入姒喻怀中嚎啕大哭。
把这段日子压抑的情绪都放肆地哭出来，这一刻她再不想她有没有经脉、能不能修炼，起码她不能对不起姒喻要她活着的心。
活着，一切才有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