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君和小妖后的死，我早就怀疑逐也有参与，只是苦于没有证据。好在二帝助我，否则妖神域怕是也被他们吞并了，倒也是多亏了你。”女人深深叹息，“只是你的实力……”
“这些倒无事，只是他们与鬼帝勾结。倪，你自己当心吧，我与鬼帝，也就是环宜交过手，她实力深不可测。”姒喻语气淡漠，“若是我全盛时期，应当也不是她的对手。”
“我会小心的。”倪应下，安静了一会儿，又道：“少主……何时会回来？”
“这种情况她回来也是送死，不如待在仙宫还安全些。我还要回一趟下界，有些东西若是不查清楚，心中总是不安。”姒喻的音调没什么起伏，却又充满疲惫，“与你说过便罢，阿玥还要休息，我在这里陪她。”
她话中的意思太过明显，曲落玥只听一声无奈的笑，再就是大殿闭合的关门声。
她缓缓睁开眼，入目便是红漆的木制房梁，旁边被打通的地方挂着几根风铃。
“阿玥，你醒了？”
曲落玥歪过头，对上姒喻惊喜的面容。可心中除了酸涩便没有一丝别的波澜，嘴角都无法弯起半分。
她就如浮萍，那些话语缭绕在她耳边，每一声都如雷雨，她无处躲藏，差点就要被雨点沉溺在水池中。
姒喻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探向她额头，来不及松口气，视线触及她隐含希冀的双眸时，下意识就躲闪开。
“阿玥，你饿了吧？喝完药我做粥给你吃好不好？”姒喻端起旁边的药，黑糊糊的，看起来就苦。
可没法子，只得喝过再吃两颗蜜饯，便不那么苦。她现在就是个普通人，刚退下烧，若是不吃药，身上的伤就好的慢。
她断断续续昏迷了一月之久，从腰往下都是细密的伤痕，让人看了只会心生恐惧。
姒喻心疼的厉害，苦涩泛滥开，只觉得是自己没有护住她。
曲落玥定定地注视着房梁，喉咙干涩的声音沙哑：“姒喻，我是不是……变成废人了？”
姒喻拿碗的手一顿，故作轻松地笑道：“怎么会？你就是受伤了，养一段时间……”
“我都听到了。”曲落玥打断她的话，眼中的期盼一点点消失，绝望涌上心头，理智被冲得一干二净，“我废了是吗？是不是？你说啊，你别骗我！我废了，姒喻……”
修士除金丹外，最重要的便是经脉与灵根，也称为灵脉。而经脉才是修士的根本，若是经脉受损或被毁，别说结成金丹，就连炼气期都无法到达。
曲落玥对自己的身体状况一清二楚，就如倪所说的一样。她的经脉俱断，根本无法再凝聚一丝一毫的灵力，少时修炼至金丹期所结成金丹也一同泯灭。
她确实是一个废人，可如果……如果像之前那般让她再重生一次呢？
大殿中，安静的连呼吸声都那样清晰。
姒喻哑口无言，在她昏迷的时间里，她试遍了能想到的方法。
可灵力和神力的差距，就像人与神。若是灵力，她尚可耗尽修为也要为她重塑经脉。可神力……除非让当年窃取阿玥神力的奴隶来做。
可答案她们都清楚？姒喻现在说与不说，对她都是个极大的打击。
曲落玥的心沉到谷底，抓着她手臂的手也滑落下去。双目无神，喃喃道：“姒喻……杀了我吧。”
“阿玥，你说什么胡话！”姒喻猛地把碗搁在桌上。
见曲落玥整个人颤了一下就蜷缩起来，她心中淅淅沥沥地布满了疼意，眼眶也跟着酸涩。
“不是这样的。”姒喻俯下.身轻轻环着她，一点一点亲去她的眼泪，“会有办法的，你别说胡话，办法总是比困难多的。你只是受伤了，都会好的。”
“她要我自断双臂，我给她就是了。”曲落玥的心痛得厉害，从未这般后悔过，“我死了，做回仙藕，就算没有灵力也还是在你身边。妖王说的没错，我这样活着有何意义？待在你身边，别人又会怎样看我？”
她之前的境界就低，不然羽霁也不会这般瞧不起她，更不会说出让她自断双臂的话。
如今经脉尽断，一点灵力都无法凝聚。就是回了下界，她也没脸回修仙界，更没脸再见师尊和同门。
她是修炼不满二十年就到达大乘期的修士，是这世间唯一的真神神魄，不是现在这个连经脉都不完整的废人。
从前旁人看她时仰望的神情，光是想想，她就要窒息了。
“如何没有意义！又为何要管别人如何看！”姒喻红了眼，哽咽着哄她，“我们回魔界，回下界，谁敢多嘴我就杀了他。我会陪着你，你莫要再说那些话伤我了。你若是死了，你师尊怎么办？她若是出了意外，你日后解开了封印岂不是更加自责！”
“封印！对，我还有封印！”曲落玥激动地语无伦次，“姒喻，去冥神岛，我们去冥神岛吧。解开封印，说不准我的经脉就修复了，我的力量也回来了！”
姒喻抿着唇，不忍说出伤害她的话，可瞒着也不是办法。
她深吸了口气，低声道：“阿玥，我去过了，在你昏迷的这一个月里。那周围的气息太古怪了，我带着你前往也无法深入。甚至再近一些，还……有十级神主的气息，我们暂时……去不了了。”
“什么？”曲落玥如遭雷击，瘫坐在榻上，喃喃低语，“是……那个人，一定是了。”
“阿玥，振作点。”姒喻心疼地摩挲她的手心，“你仔细想想奴隶的模样，那气息……不对。阿玥，那时她真的是去了鬼界吗？”
为何是魔族气息呢……姒喻的心忽然乱了。
“可是我没有告诉她封印，我只让她，让她带我到冥神岛。不，她不知道封印的，她进不去的，就算她有我的力量，她不是我，她进不去的！”
曲落玥捂着头缩在一块儿，眼前浮现密密麻麻的光点，好悬又晕过去，“姒喻，她……她到底长什么样？万年，万年了，她到底长什么样？”
“不想了阿玥，我们不想了，你先静下来好吗？”姒喻从背后将她拉入怀中，轻轻地拍打安抚，“不想了，睡一会儿吧。”
“羽霁，是羽霁！一定是她！”曲落玥双眸中的恨意滔天，推开姒喻就要下地，“我要杀了她。”
她踩在地面上，腿一软就跪了下去，才刚结痂的伤口瞬间就撕裂，溢出了鲜血。
她疼的脸色一白，仰着头，手指紧紧扣着床榻，嘴唇都要出血来却一声都未发出，眼睛瞪的大大的，恨意到了极点，就要将她吞没了。
“阿玥。”姒喻跪坐在她身边，伸出手却不知该放在哪里她才不会疼。甚少流泪的她，此刻泪如雨下，好像感觉到了曲落玥身上的痛。
她没有灵力护体，这样一言不发地忍受撕裂的伤口。那一道道痕迹，就像是划在姒喻身上，整颗心都充满了自责内疚。
“是我没有保护好你。”她的唇毫无血色，双手浮着一层淡绿色的光，虚虚盖在曲落玥满是鲜血的小腿上。
她的木灵根和曲落玥的一样，治愈力极少，因此没有修习过有关木灵根的术法。毕竟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她对空间与冰系法则才称得上是精通。
这一月来，也是跟着给曲落玥看伤的医修学了点皮毛，可也就是这点皮毛。
她的伤不是普通伤，给她疗愈的医修都觉得奇怪。若不是姒喻知晓她强行燃烧了经脉中暗含的真神之力，只怕也会忽略她伤口上不同的灵力。
只是这一点，除她们俩之外，任谁都想不到，也根本不会往这方面想。
曲落玥双眼中的恨意随着暖阳般的灵力逐渐退却，看着姒喻乌青的眼底，心中忽而生出别样的情绪。
强烈的不甘和突如其来的嫉妒。
曲落玥吓了一跳，倏然看向姒喻，害怕肮脏的心思被她发现，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我是这么可怕的人吗？为什么会这样？姒喻……我怎么能嫉妒她？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曲落玥一次又一次地审问自己。
可随之羽霁的嘲讽和她们之间的差距又重新摆在她面前，折磨着她现在本就脆弱的心。
她敛下眸子，不咸不淡地开口：“我想一个人静一会儿。”
姒喻的手一顿，有些紧张地抬起头：“怎么了？弄疼你了吗？”
“没有。”曲落玥别过头，忽然就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样好的她。不想用这样生硬的语气说话，可就是怎样都忍不住多想，“我现在，想一个人待着。”
话音落下，许久都未有动静。
曲落玥不敢看她，思绪混乱又不堪，她更加想不明白，难道她一直就是这样一个阴暗的人吗？她如何配得上姒喻的喜欢。
“阿玥……”
“姒喻。”曲落玥打断她的话，低着头，一字一句地说：“现在的我，什么都不是，你不用守着。我没有灵力，进不去冥神岛，解不开封印，待在哪都只会是个累赘。你不同，不用守着我，也不用感到愧疚，你不欠我的。你救了我许多次，这次就当我还你，我们两清了。”
两清。
姒喻愣愣地盯着她看，半晌才反应过来，阿玥这是要跟她一刀两断了。
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像是调味瓶被打翻了，什么感受都有。
又气又难过，又恨又心酸。
“我不会走的。”姒喻紧攥着手心，用言语刺她，“两清？我救了你多次，你只救我一回，这算什么两清？我不同意。”
她不答话，姒喻蓦地站起，双眼通红：“你欠我了！你也说我救你许多次，又凭什么两清！等你经脉修复，重新修炼了，你还要还给我。曲落玥，你逃避算什么本事？你想走，若你哪天强过我，你把我推开也好怎样都行，现在你休想离开！你是我救回来的，除了我身边，哪里也别想去！”
她说话的音都在发颤，也不知是气的还是怕的。几乎是吼出这番话，踉跄着脚步就出了大殿。
门被猛然扣上，曲落玥看着滴落在地的点点水渍，目光移向窗纸上被烛火映照出的影子，心里愈发难受了。
她们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姒喻又是何苦。经脉断了哪里还有修复的可能？没有经脉又如何修炼？这话拿去骗小孩，小孩都不信。
她抱着双膝，靠坐在榻边，眼中无一丝情绪。
看不见未来，仿佛明天，或是下一刻就会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