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曾怀疑过。”
曲落玥抿着唇，“不过姒喻，我从前觉得你说的有些天方夜谭，现在我的身世都这么离奇，我觉得师尊确实有些古怪，但绝不是她要杀我，是……另一个人？”
“我明白你的意思。”姒喻微微颔首，“另一个人，也许与那个奴.隶脱不了干系。待我们回去了，便着手调查，现下只当作不知晓罢，免得打草惊蛇。”
“好。”
“可算是醒了？”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曲落玥和姒喻对视一眼，默契地不再说话。
姒喻走到桌边将肉粥端来，余光中一抹淡粉色踏进房门，她敛下眸子：“莫要嚷嚷，吵。”
“？”羽鸳摊手，“我不就说了一句话？你也太不把我当人看了。”
“化形而已，你莫要太把自己当人了。”姒喻舀起一勺粥送到曲落玥嘴边，见她满足地眯起了眼睛，唇角不自觉地跟着扬起。
“好的差不多了吧？什么时候喂喂我的蜈蚓虫？”羽鸳把罐子放在桌上，手指着点了点，“你看看，你看看。哎，都快灵力枯竭而死了，多可怜啊，你们还有心吗？”
“算了，你们没有。”她自说自话，拉开木椅坐下，背靠着的同时又翘起了腿，“好全了就真该出发了，不是我催促，幻星域做主的也不是我。小公主，你难道不明白拖的越久，妖王就越对你们上心吗？”
“我有名字。”姒喻不紧不慢地投喂，头也不回，“你打算如何带我们进幻星域？”
说到正事，羽鸳一改吊儿郎当的样子，双手平放在膝上，正色道：“这里虽是我域下界，但也归于通天塔，衔接人族。你应该也感知到它的法则不同，像是不被天道归入上下界法则的单独存在，甚至可以作为出入上下界的通道。只是我域严加管束，神主境也无法从这里去到人族，这里便成了部分神主境以下的妖的生存空间。”
曲落玥竖起耳朵听的认真，想到守护古神的身份，这通天塔既然能逃过法则，应当是从前她作为天道之眼时忽略掉的。
难怪她次次提升境界都要被雷劈，原来是惩罚啊。
“若我没猜错，这通天塔，从前便是小妖后掌管的吧？”姒喻淡淡应声。
碗底空空如也，曲落玥意犹未尽地舔着唇，姒喻莞尔：“不可多食了，下回我再给你做。”
羽鸳手指蜷起，沉下脸不自然地回话：“是她的，通天塔第十层，鲛人海域秘境。”
“你曾到过？”姒喻冷不丁地问道。
“是。”羽鸳倏地站起身，眼眶忽然变得通红，声音些许哽咽：“我救不了，他们都是十级神主，凭我一人……我，救不了她。”
她撩起衣袖猛然拂过眼帘，手握成拳砸向木桌。在即将触碰到时又堪堪停下，周身的气息都透着悲切与无奈。
她吐出口气，双手背在身后，抬起头望着屋顶，思绪飘远：“那是几千年前吧，那时她还是鲛人族的王，而我，是她随手种下的桃花树。有幸吸纳了她一丝灵力，得以生了灵智。”
“见到她的样貌，听到她的声音，我满心欢喜，却无法开口说话。我想问她的名字，想知道她的过往，努力修炼想要化形成人去见她。”
“我的天赋很差，几年来，我都没能催生灵力，无法修炼，更别提化形。许是见我长成了大树，她又在我身边不远处种下了别的树，我很不甘，很不喜欢她照顾别的树。尽管它们都很普通也没有灵智，我还是在地里延伸了我的根须，将它们的养分夺了过来，供我自己生长。”
“她那段时间似乎很忙，连那些树枯萎了都没有来。我很担心，却还是无法移动。那些年我都甚少见她，担心逐渐转变成悲伤，我认为她有了旁的好玩的，便不要我了。”
“直到过了许久，我都要不记得她的模样，她终于来了。”
“带着帝君。”
羽鸳的背影小幅度地颤抖，状似隐忍，却又痴痴笑了一声：“她那样美，又那样好，这世间万物都配不上她。”
“就算那个人是帝君，也不行。”
“可我还是那棵未能化形的桃花树，只能看着他们谈天论地。直到通天塔中涌入了庞大的灵力，我得以筑基成功。不知是原先空间中灵力贫瘠还是别的原因，从那之后，我的进境便快了，也不曾遇到什么瓶颈。”
“我到海域去找她，却被拦在外面。我的境界太低，只能求着她的族人让我见她一面。有这样一个善良的王在，她的子民都被教化的很好。只是我见到她时太紧张了，反而说不出话。她鼓励我好好修炼，告诉我若有一日到了上界，可以去寻她。”
“在这个地界，她就是王。我自然认为她要到上界去做一个妖王，而我，便奔着做她的妖卫，愈加努力修炼了。只是从那以后我很少见她，到海域去，她们也只是与我说她去了上界。”
“我后来才知道，她那时随帝君去了妖域。”
“我每每压不下相思之苦，便栽一棵桃树。那整片桃花林，后来孕育出了许多生灵来，我便将它们归于麾下，为它们建起桃花庄。”
曲落玥默默听着，只在心中感叹她追随的不易，没有出言打扰。
姒喻表情未变，思索了一番，试探道：“后来你到了妖域，想要追随她，却发现她是小妖后？”
“是。”羽鸳神色不明，呼吸不稳像是气极，“她竟做了帝君的继后！我恼怒至极，未曾想过会是这般出乎我意料的结局！我要她和我回海域，可她不愿，执意要留在那人身旁。”
她缓了缓，眼里蓄满泪水：“我因失望和莫须有的恨意，拒绝了她要我留下的请求。回程途中遇见了麒麟妖王，我便带着要她后悔的心思，随之去往幻星域。”
羽鸳擦去眼角溢出来的眼泪，双眼继而空洞，像是丢了魂。
“记不得是许久，两位妖王联手迫害帝君。那时，我已是麒麟妖王座下的三妖卫之一。这件事我自然知晓，对帝君抢走她的恨也达到顶峰，天真的相信了他们只要帝君的命。”
“直到我再次见到她，那时帝君身受重伤逃走，我与属下找到了她和少主。我劝说她，可她不论如何都要护着那个人。我气急，便不再管，带着属下离去，就当作没有见过她们，想着总有一天她会求上我。”
“再后来，便如你们所见，她带帝君回了海域。我仗着自己是个九级神主，前往妖王殿中为她求情，却撞见鬼界来人，是一个极其强大的女子。我又退缩了，十级神主，不是我能左右的，何况二位妖王已经与她联手。”
羽鸳自嘲地笑了笑：“直到那时，我还愚蠢的认为他们要杀的只是帝君。或者说我在为我的懦弱、逃避找理由。帝君死了，我就能带她走，到桃花庄去过隐世的生活，这个理由说服了我。”
“我退出了这场斗争，没再参与一分。”羽鸳手指一点点收紧，指缝中渗出鲜血，滴滴答答落在地面，“也成功让我，等来了她的死讯。”
静，死一般的静。
半晌，姒喻才开口：“你没有参与，却也没有阻止。”
“是。”羽鸳心痛的无以复加，“我一开始就该带她走的，也不至于让她身死道消。”
刚知道被奴隶背叛过的曲落玥哪里受的了，回过神来，怒从心起，指着她大骂：“你就是个白眼狼，你因她的善意而生，最终却因嫉妒而不顾她生死。她和她的族人又何错之有？你受她栽培，就算一人不敌众人，就连最基本的传话都做不到吗？我若是你，早就拔剑自刎了，怎还有脸活在这世上？怎还有脸在此怀念她？简直虚伪！你没有参与围剿，可与那些人又有何区别？他们杀人，而你诛心！”
曲落玥喘着气，控制不住的手抖。她最是恼恨这类人，再有什么样的借口也不成，借口就是借口，归根结底不就是自私吗？
“你修道为何！若是没有她和妖帝的庇佑，你当真能安心修炼吗？她有她的路要走，选不选择你都是她的自由。而你，只顾一己私利便与奸佞同流合污，你修的什么狗屁大道？我当真庆幸你没留在小妖后身边，否则她更加死不瞑目了！”
“阿玥。”姒喻挡住她要杀人的视线，“羽鸳，各人有各人的选择，你一心念着小妖后，可也是你单相思，她并未对你有任何承诺。再者，她既然已经死了，而你还是麒麟座下的妖卫，这是你的选择。你再念她又如何？都是你自找的。”
羽鸳没说话，权当默认。
心疼的麻木了，旁人说再多难听的话，也没有听到小妖后死讯那一日让她难过。
她也时常想，若是那时候勇敢一点，陪着她死了又何妨？到底还叫她高看一眼。
“把你那破虫子拿过来。”曲落玥拧着眉不耐烦，对她已经没了好脸色，难为她还记得要那破虫子有用。
羽鸳静默了一瞬，抱起罐子走到她们面前，像是方才的话没说过，也从未挨曲落玥的骂。
“喏，好生养着，别给我烤了。”
曲落玥直接当着她的面丢入了空间中，拉着姒喻就往门外走，气势汹汹的：“不是要去幻星域吗？还站着干嘛，等着吃饭啊？”
“阿玥。”姒喻无奈地停下脚步，“你知道怎么去吗？”
“不知道。”曲落玥顿住，瞥了眼跟上来的羽鸳，“怎么去？”
羽鸳并未多言，拿出三张法则符箓，就在屋里摆起了阵。
她抬手幻化出几片淡粉色的花瓣，慢慢的飘到正中心和三张符箓上。
没过一会儿，花瓣消失，正中心缓缓出现一个小黑点，迅速往两边扩散成一个一丈高的漩涡。
“走吧。”
曲落玥和姒喻后她一步踏入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