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然睁开眼,曲落玥才发觉方才所经历的是一场梦。
衣衫早已被薄汗打湿,她气息缭乱,额头上盖着的一小块白巾,随着她坐起身也掉落在床。
“阿玥,你醒了。”姒喻抬脚进门,将盛满水的铜盆放在桌上,快步走到床前,伸手探向她的额头。
她眼下一片青灰,曲落玥看着便觉心疼,捉住她的手就问:“你怎么不好好休息?我能有什么事呢,再如何,我的身体也会自行修复的。”
她说出口的声音沙哑,头也不怎么清醒,还有些昏沉,隐隐地疼。
“不同的。”姒喻摇着头,“我不累,你醒来便好。”
天色渐黑,外边并无人声,许是夜半了。屋里只点着一根蜡烛,昏暗的不太真实。
曲落玥环视了一圈陌生的房间,姒喻在床边坐下,她便靠着她的肩:“姒喻,我们这是在哪儿?我怎么躺在床上?”
“你昏迷了整三天,一直在发烧,像是被梦魇着了。一会儿叫我的名字,一会儿又……叫小鱼儿,像是换了个芯子。”
姒喻眸光微闪,微俯着脸凑近她:“阿玥,可是做噩梦了?都梦见什么了?我听你……一直在喊要到荒岛去,你看见什么了?还是,想起什么来了?”
曲落玥双眼放空,又想起那个梦,是梦吗……
她眼神游离在各个角落,扑进姒喻的怀中,声音疲惫低沉:“嗯,姒喻,我还是好困。你上来陪我睡一会儿,我有点,有点害怕,醒来再说好吗?”
太真实了,此刻才宛如梦境。
姒喻怔了怔,手停滞在半空。感受到一阵细密的微颤,她的心逐渐柔软,轻轻拍打着她的背。
“好。”
曲落玥在她怀中探出头,不好意思地眨眨眼,身子往里挪的同时,扯着她衣袖的手指不曾松开。
“怎么了?莫怕,我在这里,我会一直陪着你的。”姒喻好脾气地一手撑着床榻,俯下.身亲了亲她的耳朵。
“不是,嗤~”
曲落玥别开脸,也不拽着她袖子了,勾着脑袋发出一记低迷的笑声,屋子里的沉闷随着她的笑声说散就散。
“嗯?怎么突然就笑起来?”姒喻见她笑的双眸都漾起水润,郁结的心敞开了些,眉眼跟着舒展,“我说错了?还是我……亲亲你就好了?”
“你的脸呐?”曲落玥也不知怎么就被她戳中了笑点,好悬才停下来,抬起手用衣袖抹着眼泪。
“换身衣裳再睡吧,有些湿了,这般睡下去仔细再着凉了。”
姒喻站起身,见她摇头,蹙着眉话语有些强硬:“不行,本就发烧。再者,枕着一身湿衣裳睡,哪里就舒服了?”
“我不想动嘛!”曲落玥瘪起嘴就撒娇,两条手臂抬得高高的,像在讨要抱抱,“我哪有那么虚弱,现在能动用灵力了,我将它净化成干的衣裳,又能接着睡啦!”
“你真是……”姒喻笑着摇头,单膝跪在榻上,搂过她一把塞进了被窝里,“好了,知道你是小懒虫了。还虚弱着,你莫要动用灵力了,好好休息一晚罢。”
“我才不是……懒兽?”曲落玥又被戳中了笑点,双手扣着她的脖颈,埋在颈窝里笑得停不下来。
闻着怀里散发的淡淡香气,姒喻的心软得一塌糊涂,忍不住亲了亲她的发丝。
听她话里的意思,就知道这场昏迷,大概让她想起了从前,记忆也都回来了。
“见到禾熙了?”
曲落玥笑够了,伏在她肩头喘着气儿:“嗯,还有,还有你爹娘,你长得和你爹娘好像。嗯,还见着你了,小鱼儿,嗤~”
“没完啦!”她笑的一颤一颤的,姒喻无奈地拍着她的背给她顺气,“都想起来了?这般小名之类就不必再说了。”
“好,小鱼儿。”曲落玥仰起头,眸子亮亮的,“为什么第一次见面时不与我说呢?你说我失忆了,早点与我说,叫我早些想起来不好么?兜兜转转一大圈,你不想我么?”
姒喻掀开被子一角,想起外衣还穿在身上,虽无旁的装饰,但窝在榻中还是磨人。只好捧着曲落玥的脸,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怎么会不想你?日日夜夜都想,整夜进我梦中磨人的也是你。”
话音落下,两人都有些不好意思。一左一右看向别的地方,也不晓得是真的在看,还是不敢对视。
气氛就着昏黄的光圈,融合着不知名的情愫。
姒喻低着头,揪着腰带:“我先换身衣裳再与你道旁的,可好?”
“好。”曲落玥松开手,摸向额上她留下的余温,眼珠滴溜溜转着,看起来就像是要冒坏水。
姒喻暗道不好,果不其然,就听她说:“我昏睡这几日你都在做什么?连着偷亲了我好几次,是不是趁我不备,偷偷跟谁学习了?”
“嗯,是学习了。”姒喻状似不经意道,又假装惊讶,“你如何知晓?竟在梦中也晓得我对你做什么了?”
“什么,你,你对我做什么了?”曲落玥脸忽地一红,扯着被角慢慢往上挪,羞得掩住半张脸,独独露出的双眸又隐隐闪烁,“嗯,姒喻,你换好衣裳就上来。”
说罢,她蒙过被子就躲了进去。
听着被子外窸窸窣窣的声音,尽管闷的脸红耳热、透不过气,她还是不敢钻出来。只悄悄掀起一点点被角,有丝丝凉风闯入,又再次合上。
姒喻的耳朵染上粉红,被子中细微的动作也没能瞒过她,偏偏面上还要装作矜持,心里早已乐开了花。
将外衣挂好,姒喻走近床榻时还有些紧张,直到陷进被窝,怀里多出了一具隔着衣料都柔软的身体。
拂去她额上细密的薄汗,近距离望着那双纯粹的眼睛,姒喻才感到些许后怕。
“阿玥,你要平安。”
曲落玥轻轻“嗯”了一声,窝在她怀中,满足地闭上眼睛,“跟谁学习了?”
她想法跳的太快,姒喻差点被跟上,好笑地揉了揉她的脸,才道:“跟你,和你的话本子。”
“胡说,我可没有……没有亲你。”曲落玥不满地捏了一下她的腰,又不愿放手了,虚虚搭着,“你还没说我们在哪呢,那个叫羽鸳的家伙呢?走了吗?”
“在城主府,她住在隔壁,等你好了,我们再一起前往幻星域。”姒喻一一答了,轻拍着她的背哄道:“不是困了?再睡一会儿。”
“住在隔壁呀,啊!她会不会偷听我们说话?”曲落玥一脸惊恐地抬起头,她比对着口型,“我们别说了。”
姒喻摇着头:“她就是一直惦记着你的纯净灵力,我当初在通天塔才刚恢复些许实力,便应了她要你养着那破虫子几日的要求。”
“这个倒简单,只要她别再那般,那般动手动脚,我就大发慈悲让那四不像进玉笛空间中快活几日。”曲落玥安了心,靠在姒喻肩上把玩着她的发丝,“就怕到时候,那破虫子不肯出来了。”
“那不正好?”姒喻一挑眉,曲落玥就想着她又在冒坏水了,“扣着她的破虫子,她要再说些有的没的,你就一把火给它烧了。”
“你怎么比我还坏?我只是想叫她着急几日,你倒还威胁上了。不过我喜欢,谁叫她先威胁我们。”
“一半拿火烤,一半冰冻,让它再体验一把冰火两重天。”
“阿玥,你看的都是些什么不正经的话本子?”
“嗯……没有,就是,就是师妹的,我就瞅了一眼。”
“哦~”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曲落玥的精神消耗太大,伏在姒喻肩头就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一夜无梦。
天光大亮时,阳光洒进了屋里,曲落玥睁开眼还有些恍惚。
身边早已不见人影,一旁的床榻冷冰冰的,昨夜的畅谈倒真像是一场梦般。
曲落玥揉着眼睛,不安地坐起身。
门在这时打开,姒喻着一条月白色牡丹花缠枝长裙,将身段衬托的愈发妙曼。她极少见姒喻穿这种浅色系的服饰,几乎每一次,都能让她看呆过去。
见她发起呆,姒喻把端着的膳食放在木桌上,踱步过来笑道:“见你睡得沉,我就到小厨房里给你做了一碗肉粥,可是我独家秘制的,添了几株霓裳草,你以前就爱吃。”
以前……曲落玥想到她所见的、所听的欺骗,再看眼前人,忽然就因从前瞒着她而有些惭愧。
“怎么了?”姒喻在床边坐下。
“姒喻。”曲落玥紧张地握住她的手,踌躇了好一会儿,才认真开口:“我是神。”
姒喻愣了一下,想到睡前她说的害怕,轻声安慰:“是啊,你是神,也是魔、妖、鬼,你想是什么便是什么。”
“不是。”曲落玥蹙着眉有些不满,拉着她一根手指晃了晃,“我认真的,我是真神,世间唯一的真神。”
定定地与她对视几息,见她满目真诚不似玩笑,姒喻担忧地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是不是烧坏了?怎么开始说胡话了。”
“……”曲落玥满头黑线,捉住她的手,双眉皱在一块儿,“你怎么不信我呢?我真的是神,不是神主境有寿命、分长短的那种,我是永生的!”
姒喻懵了,愣了好一会儿,扑哧笑出了声:“嗯,你是。”
见她这般敷衍,曲落玥额角突突地跳。
忽然想打她了怎么办?
想到了关键的冥神岛,她眼前一亮:“我从前是不是与你说过,我要到一座荒岛去?”
后来,姒喻带她去了,只是那之后她就没了记忆,出现在下界。
归根结底还是神力被她赐给了贼人,她没有实力,连危险都不曾洞察。
“你说过。”说到冥神岛,姒喻不由认真起来,“你说那座荒岛在冥神岛附近,要我带你去寻。只是那时在冥神岛外围,我们遭遇了意外,一同掉了下来。我有寰空石庇佑而无事,万幸你也好好的。当时你被曲千笙收为弟子,我因未完全掌握下界法则,只好暗中关注你,好在你吸收了我的精血,也让我得以时刻知晓你的方位和生命力。”
“所以你便救了我好几次?”曲落玥笑的泪花荡漾,像是打翻了五味瓶,整颗心又酸又涩,“其实我要去的是冥神岛,当初未与你说,是因为我太怕被欺骗了。冥神岛中封印着我的本体,而我是神魄化作的仙藕,因为栽在土里太无聊啦,我就陷入沉睡了,然后就遇见了一个奴.隶。”
“她是从无尽深渊叛逃出来的奴.隶,只是时间过了太长,又经历了这么多事,我不知晓她的长相和名字了,不过……她应该生得很好看,不然我也不会……姒喻,你捏我做什么?”
曲落玥捉住她的手,严肃地拍了拍,要她听她说,“我做真神时,只短暂和人接触过,她能将我唤醒,我觉得和她,和她有缘!她看起来也不像坏人,我便将恢复的一点神力赐予了她,要她带我到冥神岛去。”
说到这里,她忽然就咬牙切齿:“她明明应下了,还将我奉为珍宝,结果转头就将我献给了鬼帝!我没有神力了,除了会说话,什么也不能做。那是我最害怕的一段日子了,万幸他们都没有想吃了我。”
除了……
曲落玥剜了她一眼。
姒喻莫名其妙:“嗯?所以你一直都会说话,那为何见到我时不说话?因为我没她生得好看吗?”
“……”她才刚酝酿起些许悲伤,就被姒喻毫不留情打断,有些心虚地别开脸,“你最好看,若是我早些遇见你,也不至于被人诓骗了。”
“乖,我会带你去的,只是我们要先找到这个人。不过你既是……真神,这世间又有何人能将你封印?”姒喻认真地思考,想着如何才能好好保护她的阿玥。
“实不相瞒。”曲落玥有些难为情,抬头看着房梁,像老头子般叹了口气,又故作深沉,“失误了,我自己……把我自己封印了。”
姒喻:“……”她就知道。
想起阿玥在太虚秘境时被曲千笙害死那一次,便迟疑地问:“会不会……阿玥,你莫要生气,我就问问。你有没有怀疑过你师尊?”
“我是说,她身体中的另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