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曲落玥突破后又在外围消耗了不少灵力,两人在傍晚才回了魔殿,比平时要晚一些。
若是平日无事,魔童都会过来与她和姒喻一同用膳。两人的实力可以做到完全辟谷不食,但为了叫她不觉得自己像个异类,便也心照不宣地陪着一起。
曲落玥自然是很感动,一整天的消耗过大,她也早已饥肠辘辘。
不过这会儿见了魔童,想起早上的事,她忙快步走过去问:“怎么样?师姐可还好?”
“好得很,修仙界也没什么破……没什么事发生。”魔童嘴快,话到了嘴边才硬生生改口。
之前都是她手下的魔修与那几个探子联络,今日她亲自将人叫回来询问,还让他们受宠若惊了一番。
至于探子的惊恐,在魔童眼中自动理解为了面对她的惶恐。毕竟大多数魔修都是如此,她便并未发觉他们有何不对。
“那就好,我真怕不在圣殿的这段时间会出什么事。不过也是我多想了,她们……也没什么敌人。”曲落玥松了口气,心中的郁结也散去了些。
她这话说的不错,姒喻与魔童对视一眼,都笑着摇头。
修仙界最大的敌人就是她们魔界了吧?她们既然都没下手,圣殿又能出什么事?
她们也根本没想过环宜的手会伸得这么长,竟在下界都有所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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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姝泠?她怎么来了?还不快请进来。”
弟子退下后,楚忘言迅速将门合上。
匆忙将那些不可见人的东西,藏在书架后面的暗格中。又仔细检查了一圈,没发现有什么不妥,这才又将门重新打开,快步走到桌前坐下。
没过多久,就见夏姝泠脚步匆匆地进来。没等他多客套两句,就快速进入主题:“忘言,继李长峰死之后,圣殿又出现了鬼修的踪迹。却与徊星峰不同,这次应是姒喻亲自前来,但她极为可憎,竟是借我的手害死了未离!”
“你说什么!”楚忘言大吃一惊,本来听说鬼修踪迹就有不安。听到姒喻的名字,他还想问问曲落玥。却又听到她那最后一句话,未离死了?
夏姝泠想到未离,眉眼之间难掩悲痛。将自己的猜测和盘托出,再把她与未离的争执重新道了一通。
回顾未离的死,对她来说就类似于凌迟般的折磨。她神色晦暗的低下头,难得表露出这般脆弱的一面。
楚忘言暗暗吃惊,却好似没有看到她的难过,只皱着眉反驳:“姝泠,你也说这只是你的猜想,落玥未必就是你想的那样。况且明眼人看着都知道是那魔人缠着她,她又怎会叛宗?虽然我不知到底为何会变成这幅局面,但未离的死肯定与她无关。你别忘了,未离不仅是你师妹,也是她的师妹!”
“正是因为如此,那驭灵幡是冲着我来的!若不是未离替我挡下,你以为我还有命站在这里吗?”夏姝泠近段时日烦恼甚多,又代掌圣殿多时,身上自有一股上位者的气势。
她本是来寻求安定的,毕竟能护着她的师尊闭关,只有楚忘言这个名义上的未婚夫还算是与她在同一条船上。
现在看他言辞间都在为叛徒说话,只觉得他根本没将自己的分析放在心上。
若不是曲落玥与姒喻早已相识,就是不说太虚秘境,血域中那个本该待在魔界的魔尊,又怎么会出现在那里,还百般护着昏迷的曲落玥。而她们消失的几个月里,谁知道她们去了哪里!
下界就这么大,四处都有修仙界的人,连师尊都用尽全力去找过,怎么就没有她们的一点消息?
夏姝泠字字珠玑,双手撑在桌面上,微微俯身,几乎是咬牙切齿的不给楚忘言一丝反驳的机会。将她心中所想,一字一句道了个明白。
“我不是怪你,姝泠,她……”毕竟是你师妹。
这话他看着夏姝泠隐含恨意的表情却说不出口,只好叹了口气,“她毕竟是圣女,你这一番猜测又太过骇人。别说我不信,就是你与曲掌门说,她会信吗?这种没有证据的事,就算公之于众,也是难以被人信服的。”
“谁说没有证据?”夏姝泠话语淡淡的,从乾坤袋中取出一根金色尾羽放在他眼前,“此物你不陌生吧?那时除了你我,在场的只有魔殿的阿一。以她的愚忠,总不会带着姒喻的东西跑来圣殿诬陷。这根尾羽足以证明姒喻进过圣殿,就算不是她做的,一个魔修跑来我圣殿是何居心?而另一人,手中握着笛子,还用我说是谁么?何况许多弟子都见到了。这样多的人证在,你觉得她还能如何狡辩?”
楚忘言被噎了一下,心不在焉地喃喃自语:“或许就是旁人要害她也不一定,她的地位生来就高,大家又不是圣人,若不是喜欢和敬仰,那就只有嫉妒与憎恨了。毕竟有她这样一个修炼奇才在,掩盖了许多天才的光环,让他们被拿来比较。这样下来,她被暗恨也不足为奇。”
面对楚忘言略带怀疑的视线,夏姝泠一时无话可说。心中被愤怒塞的满满当当,还有难言的失望盘踞。
她在楚忘言眼中,难道就是这样一个自私自利的人?
虽说当听见旁人称赞曲落玥是修仙界年轻一辈的第一人时,她心中确有不甘。但她很快便释怀了,这是她师妹,再厉害也是奔着飞升去的,不会与她争夺掌门之位。
比起浪费时间去嫉妒她的修炼之快,夏姝泠更在意另一件事。
一直以来,楚忘言对当年双方父母敲定的婚约都持中立的态度。
在这个实力为尊的世界中,夏姝泠最初的路走得并不顺。一路摸爬滚打到了化神境,名声大噪时才被曲千笙收为徒弟。
而那时,她身后的小尾巴楚忘言与她早已不相配,只是她习惯了,也常年未陪伴父母,便任由着婚约履行下去。
虽那之后,从未有人提起,但她始终铭记于心。
直到楚忘言入了沧澜剑宗,婚约才又被津津乐道了一番。但他们此时实力强大,又不属同宗,并未有人多言。
楚忘言与她的来往虽说不算密切,却也会在私下对她表示些许关怀。所以她心中,也一直是认为这段婚姻并不是所谓的名存实亡。
直到楚忘言表露对曲落玥的歆羨之情,夏姝泠才发觉,自己或许于他而言,真的只是儿时的一个目标。
但他又不曾亲自回家族去解除过婚约,她更不会为此拂去他的脸面。所以尽管他们从未再提,但婚约却一直都在。
楚忘言知她心中所想,从前是觉得她很好,将她看作自己未来妻子。只是他的实力更低,便一心注重修炼,不想结为道侣被旁人说是吃软饭,虽也无人敢说。
但他之后碰见曲落玥,才知他对夏姝泠并没有太多男女之情。只是现在……他看向夏姝泠的目光闪烁,只觉心下有股隐隐的躁动。
目光灼热的明显,夏姝泠忙偏过头。
她在感情上一知半解,却也不是不明白此刻他眼中的含义。而房里又只有他们二人,自是极为紧张。
只是未等气氛渲染到位,随着三声叩门,维系他们之间淡淡的丝线直接断裂。
“好,不必,姝泠是我未婚妻,她在我房里等一会儿也无妨。”楚忘言眼含笑意,朝着愣神的夏姝泠点点头,“师尊找我问话,我待会儿就回来。”
等门重新合上,夏姝泠看着手中的杯盏发起呆来。
不知道他这又是何意?还与他师弟表明他们几乎要斩断的关系。
思来想去她都没什么答案,便站起身来,四下打量这间屋子。
若是不熟悉的客人,应该在前厅接见才是,只他们相识许久,她才被这般特殊对待。
夏姝泠的手指一一掠过书架上的卷宗,不由想到,若是师妹来此,恐怕也会有此特殊罢?
她苦笑一瞬,心中的烦闷在僵直的手指上展现,一弯曲,就无意将卷宗朝下按了按。
可随之,她就透过浅显的光亮,看见卷宗后面的暗格。
取下卷宗,她心跳地极快。知道这样做不对,但想到方才楚忘言隐晦的暗示,一时之间,对他的好奇大过了一切。
只是夏姝泠从未想过,当按下那块明显不平整的墙面,书架从中间朝两边缓缓拉开时,会看见一地透着黑气的骸骨。
她都不知自己是如何将那些骸骨看了又看,等回过神来时,随着一声脆响,手中的骨头才脱落。
她才恍惚地明白,一直以来隐藏在修仙界、潜入圣殿杀害李长峰的鬼修,竟然都是楚忘言。
他甚至与未离的死都脱不了干系!
夏姝泠浑身颤抖,又惊又怒,匆匆走了几步想要马上离开,却在此时听见了楚忘言慢慢走近时与人交淡的声音。
她一颗心狂跳,回头看了眼大开的书架,慌忙将其合并。
小跑着回到木桌前,门也在此时被打开。
“姝泠,怎么了?脸这么白,是不是最近事物繁多,没休息好?”楚忘言将门合上,见她还坐在原位,双眸的笑意加深。
走到她面前,从怀中拿出帕子想替她擦去额角渗出的汗珠。
夏姝泠腾地一下站起,眼神躲闪了一下。紧闭了闭,又抬起头与他对视,双手紧攥却保持镇定:“你,你可还有事?”
宽衣窄袖下的骨瘦如柴,眼窝深陷中的不复清明。夏姝泠稍微想了一下,心就凉了大半。
楚忘言只当她是害羞,女子嘛。不过她没走,定是有意。
他若是还不懂,那这么多年就枉活了。
当下将双手负在身后,他转身朝里间走,言语间颇为温和:“姝泠,我前些时日找到了一件堪称神迹的宝物,被我放在内室了,你随我进来看看?”
夏姝泠看着紧闭的门,上面有一层灵力浮动,虽说拦不住她,但她心有困惑。在脑海中快速做了个选择,没等他停下脚步便跟上。
楚忘言听到身后的脚步声,笑容放大。踏进内室时,掩藏在袖口中的匕首握的更紧了些。
夏姝泠与他都是大乘后期,但比他实力强些。他虽吸食了李长峰的精元和点点鬼气,但他到底修为不足,也只压下了一时。
何况修仙界最近四处都在探查鬼修的踪迹,刚刚被师尊叫去,看向他瘦弱的身体竟带着怀疑!
现在他管不了夏姝泠死后会如何,他必须吸食她的精元,才有力气逃走。
至于匕首,自然杀不死夏姝泠。他也不能让她立刻就死,否则双修时精气与生气便会迅速流失,于他无益。
他要趁她不备,重伤她。
但他万万没有想到,明明一切都计划严密,却在转过身时,被夏姝泠先下手了。
灵力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快速流逝,楚忘言缓缓低下头看着丹田处插着的匕首,目眦欲裂:“为什么!”
随着灵力消散,他的皮肤开始变得干瘪。瘫坐在地,袖口中寒光毕现的匕首也一同掉落。
夏姝泠站在他面前,看着那把匕首,眸中既是失望又隐带怜悯:“你为她说话,我原来只当你对她有男女之情。直到看见那些骸骨我才明白,你竟也同她一样是个叛徒,甚至更加可憎。”
“不!夏姝泠!姝泠,我是你未婚夫,你怎能如此对我!”楚忘言痛的冷汗淋漓,在地上打滚。
见她不为所动,又爬到她脚下,抓着她的衣摆目露哀求,“姝泠!姝泠你救救我,我是被人陷害的!是鬼修,定是血域中那个鬼修在我身上做了手脚……你救救我,救救我啊!”
“忘言。”面对他眼中的希冀之色,夏姝泠面无表情地宣判他的结局,“你明白的,这不是借口。你残杀同门,做下无数错事,若是落在你师尊手中,定是会尝到比这痛苦万倍的刑罚。而当你做出选择时,就注定有今日。念在你我相识多年,我给你个体面,你好生上路吧。”
“不!是鬼修!是鬼修害了我!”楚忘言苦苦哀求,可随着灵力几乎散尽,夏姝泠不为所动,他红着眼咒骂,“夏姝泠!你竟是如此心硬之人!我死又何妨?你不会好过的,你这种人定是会比我死得还惨!哈哈哈哈哈,我等着你!我等着你!”
夏姝泠充耳不闻,这房里被他下了禁咒,也不用担心被人发现。
直到亲眼看着楚忘言断了气,房中无形的禁咒消散,夏姝泠的眸子才染上些许悲切。
她蹲下身,细细看向面前枯瘦如风烛残年的人,呼出一口气:“就是我要留你,修仙界也留不得你。逃?能逃到哪里去?须知这天下的邪物都不得善终,你也不例外。”
站起身,夏姝泠没再看他一眼,走到外室要开门唤人来时,却顿住了。转身走到书架将暗格敞开,又快步回到内室。
流光一闪,她将驭灵幡祭出,狠狠在腹部割开一道深深的伤口。
收回驭灵幡,她艰难地用灵力将血珠飞溅在四处,伪造她和鬼修与魔修缠斗的假象,又在楚忘言身旁留下几根尾羽。
这才体力不支,强撑着挪到外室打开房门,踉跄地走了几步便摔倒在地。
她虚弱地叫着:“来人……来……”
看到沧澜剑宗的弟子惊慌跑来时,夏姝泠心下一松,这才昏迷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