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多个身着白衣的圣殿弟子飞身赶来，闻到殿中散发的浓重血腥味，他们脚步发颤，心中祈祷千万不要是大师姐出了事。
直到进了殿，看见躺在血泊中闭着眼，像是睡着了却又毫无生气的未离时，众人的双脚像是说好了般同时僵在原地。
惊恐的眼神各自流转，却无一人开口问话。
“都堵在门外做什么？大师姐不在？”杨惜雨皱了皱眉，身后跟着几个弟子。
她是圣殿大长老的几个亲传弟子中最小的，之前在太虚秘境与曲落玥还一同对付过熊妖，后来在通天塔中机缘巧合突破到了渡劫后期。
在场的圣殿弟子中，几乎都是十大殿中新晋的内门弟子。他们需要轮流到主峰守山，修为多在元婴至化神境。
因主峰平时只有曲千笙师徒四人居住，每隔三年宗门考核，便会借此轮换一次弟子来此执勤。他们也乐意如此，毕竟主峰有阵法加持。虽说偶尔需要跑腿，但平时几乎无事，在这里修炼也事半功倍。
杨惜雨身后的几位修士，是她们那座次峰的内门弟子，修为比她低一些。因她的身份和修为，众人看见她便像是找到了主心骨。
“杨师姐，这……师姐还是亲自看看吧。”弟子们自发往两边站，留出中间一条道路。
杨惜雨蹙着眉，虽觉奇怪，但见他们的表情一言难尽，便也不再多说。
只是当她踏进殿内，心中警铃大作。
猛然回过头看向那些弟子，声音不由自主的发颤：“是谁做的？还不快去找医师……”
她的手稍稍抬起，确定面前的女子死的不能再死了，又叫住几个往外跑的弟子：“不，不许离开主峰，也不可将消息传出去，快去将大师姐找来！”
众人忙应是，杨惜雨点出几个人，又是一阵兵荒马乱。
夏姝泠远远地看见曲千笙闭关的洞府，脚步慢了下来。
直到走近洞府几米开外，才彻底站住。
她抬着头，双眼中带着迷茫。
她不知道找师尊是对的还是错的，未离的生机已断，她死在她怀里，她感受的分明。
如果将师尊从闭关修炼中唤醒，先不说未离有没有救，单是师尊得知未离的死讯，经受不住可如何是好？
还有她，未离的伤口上残留的是她的灵力……这是如何都洗不去的。
旁人定是会认为是她杀了未离，师尊也保不住她的。
杀害同门与叛宗有何差别？不，就是她杀了未离啊……那法器释放的灵力，是她要强留未离才打出的。
夏姝泠红着双眼站在雨幕中，一身白衣被雨水打湿，也被血水渗透。
往前一步，师尊说不定有救未离的法子，但她将背上残杀同门的罪名。往后一步，未离没救，她若是赶回去毁尸灭迹，不会有人发现未离伤口上的灵力。
可那是她小师妹……毁尸灭迹？开什么玩笑。
但若她做的事传出去，就是所在的家族也会被人唾骂。虽说这么多年，她早已将自己看作是圣殿的人，可生养之地又如何能忘。
夏姝泠闭上眼，经过一番天人交战，再次睁开眼时多有落寞与绝望。
她抬脚走到洞府前，正要去触碰石壁上的禁制时，却听到身后的弟子喊她。
“大师姐！大师姐不好了！”
夏姝泠的眼神忽然变得凌厉，一个闪身便落在那弟子面前，揪着他的衣领呵斥：“喊什么？宗门重地岂能喧哗？你可知掌门还在其中，若有差池你如何担得起？”
门外是有修为高深的修士暗中把手的，这弟子能到这里来，就证明是那些人放他进来的。
夏姝泠心里很清楚，定是未离的死被人发现了。
可怎么会这么快？
她心中慌乱无比，才做出平时从未有过的过激行为。
弟子被她一身血和阴鸷的目光吓到，偏生她揪着他的衣领不放手。他忍不住双腿颤抖，牙齿都在颤栗：“大，大师姐，您快回去看看吧。未离师姐，她，她不大好……”
他本想说死了，但触及到夏姝泠冰冷的眸子，又不敢说了。
领口一松，他便瘫坐在地。大大的呼吸了一口潮湿的空气，才赶紧从地上爬起，垂着脑袋不敢看人。
夏姝泠定定地站在原地，心中复杂不已：“我自会向掌门请罪，你且退下，宗门事物暂且交与大长老。”
“大师姐！”
走至一半，夏姝泠闻言停下脚步，没有回头：“还有何事？”
弟子按下心中恐惧，想到杨惜雨交代的事，快步追上前：“我们在现场发现了鬼修踪迹，大师姐可是与鬼修交战受了伤？还，还有圣女……总之如今不是师姐请罪的时候，何况也无人会怪您。大家都极为担心，还请师姐先回去做主。”
夏姝泠一怔，鬼修？师妹？
她不再迟疑，抓起弟子的肩膀就飞身赶往，很快就回到了主殿。
在看到未离的尸体时，夏姝泠难忍悲痛，却见殿中多了几根金色的尾羽。
这是她离开前还不曾有的，再看身边弟子们的模样，她不得不怀疑她走之后还有不属于圣殿的人进过这里。
她走近，发现未离胸前的血洞中，属于她的那股灵力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还未消散的丝丝异样气息。
手指稍加靠近，便觉冻骨。而她也见识过鬼修的能力，现下更是确定。
“大师姐，这挂幡有问题。”杨惜雨眉头紧锁，小心翼翼地拿起驭灵幡，“未离师姐伤口上的气息与这挂幡相同，可这挂幡是未离师姐的法器，但是……”
一旁站着的几个内门弟子对视一眼，想到太虚秘境，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其中一人缓缓说道：“两位师姐，我记得在太虚秘境中，这挂幡是那小魔人所有之物。”
“果真是鬼修与魔修潜入主峰杀害了未离师姐？可那小魔修有这样大的能耐，神不知鬼不觉地进主峰不被发现吗？”
杨惜雨看着驭灵幡的鬼面，总觉得不像是刻印上的，那獠牙像是真的会张嘴咬人。
心中有些膈应，便将驭灵幡翻转了一面才放回原地。
“那可如何是好？鬼修连主峰都当自家院子逛，那要杀我们岂不是轻而易举？”
一名弟子紧张地问道，抬手擦了擦汗，又瞪大了眼睛，“不对啊杨师姐，我记得小魔人将这幡送给了圣女啊！后来不知怎么的，这幡就到未离师姐手中了！方才林师妹还，还看到了黑袍女子！这……你们说，会不会……”
一个谁都不愿深想的答案逐渐浮现，众人连呼吸都轻了许多。
“我刚刚还说看到一个身披黑袍的女子，你们都不相信……”
“这么说，我好像也看见了，手里还拿着根像笛子的东西，林师妹说的时候我还觉得那是树枝。”
众人心中突然就有了答案，冷汗直冒，看着地上的尸体又悲愤不已。
“事情未查清之前，莫要轻易下定论！”夏姝泠终于开口。
扫过一个个红着眼又悲又怒的脸庞，她心中何尝不痛？那是她看着长大的小师妹啊！
可听着他们的话语，她又心乱如麻。
心中虽知不是曲落玥做的，可又想不明白为何主殿会出现别人？还手握笛子匆匆离去？
这里是掌门主峰，她实在想不通，除了曲落玥因为熟悉这里能来去自如，还有谁能做到不被发现。
尾羽……
夏姝泠快速捡起查看，心中猛然一震。脑海中浮现出在血域时，姒喻与鬼修纠缠时幻化出的金色羽翼。
这段时间所发生的事，本就让她思绪纷乱。
如今太虚秘境、驭灵幡、人影、笛子和尾羽联系在一起，她突然想到了什么。胸口剧烈起伏，呼吸都变得急促，一双悲痛的眸子中也燃起怒火。
曲落玥所表现出的心性单纯都是假象，是用来蒙蔽众人的。她也不是在太虚秘境中与魔人结识，而是在更早以前。所以魔人才会一直护着她，甚至帮她集齐五系本源。
而出了太虚秘境，那个小魔人送她驭灵幡，她百般推拒，最后是在推脱不掉才顺势收下，这实际上是她与魔人早就暗中商量过的。
而驭灵幡早就被魔人动过手脚，未离找她要去时，曲落玥才会痛快地给了。
夏姝泠头皮发麻，搭在桌面上的手指攥得发白。
若不是未离挡下，她不死也会重伤。而未离挡下，因护她而死，她悲痛自责之下定是会去打断师尊闭关。
她因杀害师妹落不着好，若是师尊再因此有所损伤，圣殿群龙无首，势必就成了魔人的囊中之物。
而魔人为了确定计谋是否成功，她是否因此而死，便与曲落玥潜入圣殿探查。
但因为弟子匆匆赶来，她们不想现在就暴露身份，着急逃跑时留下了几根尾羽，甚至连驭灵幡都忘记带走。
夏姝泠直觉发现了真相，惊出了一身冷汗。
如果是她想的这样，那她这个师妹该是个怎样的人？是否被师尊捡到都是魔人计谋中的一环？安排一个奶娃娃来降低她们的戒心，打进圣殿内部？
因脑补太过惊悚，她甚至忽略了这种事的可行性很低。可由一个小点不断放大再放大，她将事情都联系在一起，觉得这就是真相。
否则无法解释姒喻一个魔人，为什么会对修仙界的圣女百般迁就。
除非她们早就相识！
“惜雨，我要出去一趟，你带人在这里守着，没有我的命令不许离开半步！若是事情没查明之前，被我听见有关于这里的任何消息传出去，所有人都到执法殿去领罚后赶出宗门！”
夏姝泠周身气息大震，弟子们被威慑到，皆低下头应是。
杨惜雨觉得不妥，可触及她的眼神时，却也明白现在不是放大仙修对魔修恐惧的时刻。
她点了点头：“我会约束好师弟师妹们的，大师姐也要早些回来才是。毕竟事关重大，若是长老们知道，我也拦不下。”
“我明白，这里就交给你了。”
说罢，她也顾不得伤势，将驭灵幡和尾羽收入乾坤带。到厢房中换下沾满鲜血的衣裳，又吃了颗丹药，便匆匆赶往沧澜剑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