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衔月把第十一张写废的纸揉成团，狠狠砸在清宫偏殿的青砖地上。案头烛火已烧到灯芯，映得他眼底的红血丝愈发明显——为了想出能过映鹤春眼的方案，他抱着史书、蹲在丹墀下，连熬了四个通宵，最后脑子里只剩“植物能源”这四个字还算清晰。
“先推素食主义，再把植物变能源……”他对着空白宣纸嘀咕，笔尖悬了半天，才颤巍巍写下方案框架。可越写越心虚：人类凭什么放弃肉食？素食变能源的技术怎么实现？他连“纤维素裂解”是怎么回事都没搞懂，只记得以前听人界科普时提过，便硬凑出个“能量转换器”的概念，说是能把植物纤维直接变成可用能量。
“这方案烂透了。”秋衔月把写好的方案折成方胜，塞进刻着鹤纹的锦盒时，指尖都在冒汗。送信的仙官来取时，他反复叮嘱：“映鹤君要是觉得荒唐，直接退回来就好，不用替我找补。”他甚至做好了被召去训话的准备，没成想第二日傍晚，仙官竟捧着盖了朱红印玺的批复回来，只一句“映鹤君准了”，就让他愣在原地，半天没缓过神。
直到掌心触到批复上冰凉的印泥，秋衔月才后知后觉地笑出声——这下，终于能回人界见花浅了。
收拾行装时，门外忽然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徐青月挎着个绣满流云的布包，倚在门框上，月白裙衫随风轻晃，衣摆上的银线在烛火下泛着微光：“小秋，下凡怎么不叫上我？”她生得极美，墨发用一根银簪松松挽着，额间一点淡粉花钿衬得眉眼灵动，笑起来时眼角弯弯，像个爽朗的大姐姐。
“徐姐姐也去人界？”秋衔月惊喜地直起身，他早听说徐青月见多识广，若有她同行，说不定能问些上古旧事。
“闲来无事，陪你走一遭。”徐青月跨步进来，布包里的银铃轻轻响了声，“我可几万岁了，人界巷口的糖炒栗子、早市的咸豆浆，我还想再尝尝。”
“几万岁？”秋衔月惊得差点碰倒桌上的茶盏，滚烫的茶水溅在指尖也顾不上擦，“那您岂不是经历过人类的母系阶段？就是……女子掌权、大家都跟着母亲姓的时代？”他这话一出口就有些后悔，怕显得唐突，可徐青月却笑得更欢了，伸手拍了拍他的肩：“你还挺懂嘛，是痴迷历史的小史迷，还是学历史的学生？”
“前者，前者！”秋衔月挠了挠头，脸颊发烫。他自小就爱抱着旧史书啃，总好奇母系社会的人怎么生活，那些彩陶纹样、部落传说，他能翻来覆去看半天，此刻对着亲历者，心里早已翻起了千层浪。
两人说说笑笑往欲念阶走，远远就看见石阶蜿蜒向下，笼罩着一层淡淡的白雾，踩上去竟似踩在云端，脚下还隐隐泛着细碎的光晕。秋衔月盯着石阶上时断时续的纹路，忽然灵光一闪——这纹路像是在“断”与“续”之间反复，倒像是先“断欲”，再把该有的牵挂“还”回来。他猛地拍了拍徐青月的胳膊：“徐姐姐，这欲念阶是不是有‘还欲阶段’？先断了执念，再把该记挂的人或事捡回来，才算真的过了这阶？”
徐青月闻言笑得直不起腰，声音在石阶间荡开，惊飞了檐角栖息的灵雀：“小秋，你实在太聪明了！多少仙人走这阶，只知‘断欲’，不懂‘还欲’，你倒一眼猜中了关键。”
秋衔月难得没谦虚，挺直腰板带点小得意：“承让。”他望着脚下的石阶，心里却悄悄打起了算盘——连“还欲阶段”都有，仙界会不会有穿越时空的技术？若是能回到母系社会，亲眼看看那时的部落炊烟、彩陶烧制，岂不是圆了所有史迷的梦？
两人一步一步走下欲念阶，白雾散尽时，人界的烟火气扑面而来。天边刚泛鱼肚白，街边早点铺的蒸笼冒着热气，油条在油锅里“滋滋”作响，豆腐脑的香气顺着风飘过来，勾得人胃里直发痒。秋衔月掏出怀里的玉佩——这玉佩是他从仙界带的，能映出仙界时间，此刻显示的竟和人界时钟的凌晨五点分毫不差。
“原来仙凡时间流速是一样的……”他刚想转头问徐青月“仙界有没有时空穿越的法子”，身后就传来熟悉的声音，带着点嗔怪，又藏着欢喜：“秋衔月！你跑哪儿去了？我在这儿等你快一个小时了！”
秋衔月猛地回头，只见花浅站在解放女神人纪念碑下，穿件浅青色短衫，袖口还沾着点豆浆渍，手里攥着个热乎乎的肉包，看到他，眼睛瞬间亮了，快步跑过来。可当她的目光落在徐青月身上时，脚步突然顿住，眼神里满是好奇，还有点不敢置信。
花浅深吸一口气，佯装镇定地拉了拉秋衔月的袖子，凑到他耳边小声问：“这位姐姐……气质也太特别了吧，该不会是……你说的仙女？”她早就听秋衔月说过欲念阶的传说，也信他在仙界的经历，此刻见徐青月周身的灵气绝非普通人所有，心里早有了答案，只是不敢确定。
秋衔月缩了缩脖子，头点得像拨浪鼓，嘴角勾着神秘的笑，眼神里明晃晃写着“你猜对了，而且她超厉害”。他太了解花浅了，这位和他一样的史迷，要是知道徐青月经历过母系社会，怕是能拉着人问上一整天。
花浅果然眼睛瞪得溜圆，又往秋衔月身边凑了凑，声音压得更低：“真的假的？那她是不是知道母系社会的事？比如那时的人怎么打猎、怎么住？有没有特别的节日？”
徐青月把两人的对话听了个真切，笑着走上前：“小姑娘要是好奇，咱们先去吃碗豆腐脑，路上我慢慢说给你听。我还记得，以前母系部落里，到了收获的季节，会围着篝火跳祈福舞呢。”
花浅立刻喜上眉梢，拉着秋衔月的胳膊就往早点铺跑，还不忘回头对徐青月喊：“姐姐快跟上！那家豆腐脑加两勺辣油最香，今天我请客！”
秋衔月被花浅拉着跑，风里裹着豆浆的甜香和油条的油香，他望着身前蹦蹦跳跳的身影，又看了看身后缓步走来、眉眼带笑的徐青月，忽然觉得，这趟下凡，或许会比他想象的更有意思——不仅能和好朋友见面，说不定还能听到更多上古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