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鹤春在前引路,青绿色长袍拂过荷花池面时,竟在水面留下细碎的光痕,随涟漪慢慢散开。秋衔月攥着那支刻有“秋衔月”的玉簪,指尖还残留着玉石的温润,目光却被沿途景致勾住——云雾里穿梭着羽毛泛着青光的灵鸟,鸣声清越如碎玉相击;脚下的路是荷花花瓣铺就,软而不陷,每一步都沾着清雅的荷香,连呼吸都变得清甜。
没走多久,一座鎏金殿堂从云雾中显形,殿顶的琉璃瓦在月光下泛着暖光。殿门敞开着,秋衔月凑近一看,心脏瞬间漏跳半拍:左侧展柜里,泛黄的《星火报》原版静静躺着,纸页边缘虽有磨损,却仍能看清头版“用理想点亮人间”的标题,墨迹是映鹤春特有的松节油混墨,带着淡淡的松香;中间书架上,《男性心理学》《第五国际纲领》《第六星际原理》的手稿码得整齐,封面上的字迹娟秀却有力,页边还留着她修改时的批注;最中央的高台上,《生物**》精装版泛着金光,封面上的荷花图案与映鹤春长袍花纹一模一样,仿佛是用仙界的月光织成。
“这些……都是您在人界的功绩?”秋衔月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敬佩,指尖轻轻拂过展柜玻璃,像是在触碰六百年前的星火。
映鹤春回头,浅笑摇头:“不过是尽了份力。”她没多停留,转身继续前行,“我的住处就在前面。”
穿过殿堂,眼前景象让秋衔月彻底怔住——一朵巨大的淡紫色睡莲浮在荷花池中央,花瓣比凡间睡莲大上十几倍,层层叠叠托着花蕊,而映鹤春的“房间”,便建在花蕊之上。说是房间,其实更像雅致的露天露台:没有墙壁遮挡,只有一张弯月形的床,床架是月光凝成的淡绿色光带,床垫如蓬松的云朵,轻轻按压便会陷下柔软的弧度;旁边飘着三朵小云朵,分别托着玉制茶具、青铜香炉和一卷竹简,香炉里燃着的香,飘出的烟竟凝成荷花形状,缓缓散入云雾。
“好美。”秋衔月下意识感叹,这是他成仙后第一次生出如此直白的情绪。他走到弯月床边,指尖轻触床沿,温润的触感像握着一团月光,连心里的躁动都淡了几分。“仙子,我……真的成仙了?”他转头看向映鹤春,语气里藏着一丝不敢置信。
“是。”映鹤春坐在托着茶具的云朵上,抬手间,玉杯里便盛满淡绿色的茶水,“踏完188阶欲念阶,舍尽人间欲念,便已脱凡成仙。”
秋衔月心里突然涌起复杂的情绪——有“传说成真”的骄傲,毕竟百年内成仙者寥寥;更有藏不住的躁动:他踏上天梯本是一时冲动,此刻才想起凡间的牵挂:养父母在他入伍时塞的平安符,缝在衣领里,至今还带着家的温度;发小每年过年寄来的哈尔滨红肠,会特意选带蒜香的,说“符合你寡淡的口味”;还有那些没来得及整理的星火革命史料,他还没弄清映鹤春消失那年的具体细节。
映鹤春仿佛看透他的心思,浅啜一口茶水,轻声道:“想回人间,成为‘信使’便可。”
“什么?”秋衔月猛地抬头,眼里闪过急切的光。
“仙并非困于仙界。”映鹤春放下玉杯,指尖在空中划出一道淡绿光痕,“我们的义务有三:一是为人间修史,补全被遗忘的真相,比如当年星火革命中未公开的民众互助记录;二是把控历史脉络,防止因权力失衡偏离正轨;三是调节人界人口,避免资源过载——就像当年你在星际戍边时,要维持星球间的资源平衡。”
秋衔月没了往日的好奇心,只是安静倾听,像个专注的学生。舍尽欲念后,他的情绪虽在,却少了杂念,只剩对映鹤春的信任,以及对“回人间”的期待。
“仙与凡的根本区别,在能量来源。”映鹤春指了指身下的睡莲,又指了指弯月床,“凡人靠食物获取能量,而我们能从非生命体中汲取力量。这朵睡莲靠荷花池的水汽供能,这张床,便是靠仙界的月光运转——你若仔细感受,能察觉到月光正顺着床沿,轻轻流入你的经脉。”
秋衔月依言闭眼,果然感受到一股温和的能量从指尖渗入,顺着血管游走,驱散了攀天梯后的疲惫。他睁开眼,像学生般追问:“那‘信使’到底是什么?成为信使,就能随时回人间吗?”
映鹤春看了他一眼,眼底藏着一丝未说破的深意,语气却依旧温和:“时机到了,你自会明白。”
“好。”秋衔月没再追问,他知道映鹤春从不会欺瞒。
就在这时,一道清脆的女声从云雾中传来:“映姐——”
秋衔月转头,看见一位穿青色长裙的仙子飘来,发髻上插着竹叶形状的玉簪,裙摆绣着细碎的竹纹,笑起来时眼角弯成月牙。“这位就是刚成仙的秋衔月吧?”仙子走到他面前,语气亲昵,“我叫徐青月,负责协助映姐整理人界史料,你以后可以叫我青月姐。”
映鹤春忽然想起什么,补充道:“对了,仙界的意识形态,这一百年始终稳定在平权主义——我们不搞等级划分,连我这‘仙子’的称呼,也只是人界的习惯。最近我们在深入研究《生物**》,想结合人界现状,完善理论里的资源分配模型。”
徐青月立刻在旁应和,语气带着鼓励:“衔月弟弟,只要你加入研究,做出些成果——哪怕只是整理出人界近百年的资源数据,就能申请成为信使,获得回人间的资格啦!”她晃了晃手里的竹简,上面记着待整理的人界史料清单,“这可是仙界最有意义的事,还能天天和映姐一起研究呢!”
秋衔月瞬间想通了——所谓“参与研究”,其实就是仙界的科研人员。他心里快速盘算:答应的话,既能留在仙界,近距离接触偶像,还能慢慢摸清映鹤春瞒着他的事;若是拒绝,恐怕只能立刻下天梯回人间,错过这百年难遇的机缘。更何况,能参与映鹤春主导的研究,本就是他以前不敢想的事。
“我答应。”秋衔月干脆地开口,眼里闪着期待的光。
映鹤春和徐青月对视一眼,眼底都露出笑意。随后,映鹤春抬手轻唤:“颜湛。”
片刻后,穿黑色劲装的颜湛从云雾中走来,腰间已没了那把刻字小刀,神情依旧平静:“主人。”
“带衔月去研究室,以后你们一同负责史料整理与理论验证。”映鹤春吩咐道。
颜湛点头,转身对秋衔月说:“跟我来。”
研究室建在一棵巨大的梧桐树上,树干中空成室,内壁嵌着泛光的水晶屏,上面滚动着人界的各类数据;几张玉制长桌摆在中央,堆满了手稿与竹简;窗边飘着两朵云朵,分别托着笔墨和用于记录的玉板——这便是他们的“办公桌”。
“以后我们就在这里工作。”颜湛将一本《生物**》手稿放在桌上,书页间夹着映鹤春的批注,“先从整理人界近五十年的资源分配数据开始。”
秋衔月看着她,心里突然涌起一股莫名的慈悲——不是好奇,而是纯粹的人文关怀。他想起颜湛说自己是“奴隶”,又想起仙界的平权主义,忍不住问:“你说自己是映鹤春的奴隶,可仙界明明不搞奴隶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颜湛的动作顿了顿,她走到窗边,望着远处的荷花池,语气里多了几分回忆的重量:“我是在人界的‘男权过载时代’被映神救的。那时人间重男轻女到了极致,有些地区的女婴出生就会被丢弃,男权思想像病毒般蔓延,连粮食分配都只优先男性——映神那时化身为女将军,来人间修复这个‘文明bug’。”
她的声音低了些,指尖无意识地攥紧衣角:“我出生在一个重男轻女的农家,是第三个女儿。刚出生那天,父亲就把我扔进了村口的河里,说‘养女不如养男’。是映神路过,用灵力把我从水里捞上来,还治好了我冻僵的身体。”
颜湛突然转身,目光紧紧锁住秋衔月的眼睛,眼神坚定得像在宣誓:“就算映神不救我,我侥幸活下来,也会被卖给地主当奴隶,一辈子做牛做马。是她给了我第二次生命,教我读书识字,让我知道女性不该被定义,让我明白什么是平权、什么是理想。所以我‘为奴’,不是被迫,是心甘情愿——我想跟着她,帮她做些事。”
她的目光久久没有移开,眼底的光炽热而虔诚,仿佛在透过秋衔月,望向那个拯救了她、也成为她毕生信仰的人。秋衔月看着她眼里的光,忽然懂了:颜湛对映鹤春的崇拜,早已不是“粉丝对偶像”的喜欢,而是刻在骨子里的感恩与追随,是愿意用一生去守护的信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