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莫邪信河

寒月看了一眼琵琶骨上的钩子,又看了看连接钩子的链条,站起身,摇摇晃晃地走到院里的昔年树下。寒月扶着树坐下,咳嗽了几声,靠在树上,“不知道琙儿现在如何了……”

此时还是正午,日头正盛。仙界的日光不怎么强烈,晒久了还是会微微发热。仙界没有季节之分,自然也没有夏日的蝉鸣。但此时此刻,寒月就是觉得应该要有蝉鸣。他已经好久好久没有这样静下心来了。明明还有一大堆事情要处理,可偏偏被锁在这方小天地,反倒是能够静下心来想想其他的。

嗅着昔年树的木香,寒月微微侧头,看向白玉桌。在那里,刃琙仿佛还在笑着向他讨一个亲吻,他尽管耳尖都红了,还是保持着“哥哥”的脸面,假装漫不经心地一吻,心脏却是敲打个不停。眼前的人儿越看越喜爱,尽管知道本不该这样做的,但是这个魔族小鬼一撒娇,寒月就丢盔弃甲、不管不顾了。

想到这儿,寒月轻轻笑起来。收回目光,寒月闭上眼睛,不再看那些回忆。他知道,仙界那些人,此时应该正在商量处理刃琙一事,在他们讨论好之前,刃琙暂时没有危险。而无论讨论结果如何,都少不了自己的出面,所以,寒月还可以见到刃琙。

想着想着,寒月竟有些累了,干脆小憩起来。这一休息,就到了天黑。

寒月睁开眼,面前站着一个黑色的影子。“既然来了,就坐下喝杯茶吧,只是我这手使不上劲,得要你自己倒了。”黑暗中的人轻笑一声,果真倒了一杯茶,然后转身走向寒月,轻轻蹲下,“既然手使不上劲,那我喂你喝。”说罢,便把杯沿碰在寒月唇边。寒月正好有点渴了,将杯中的玉液一饮而尽,而后抿了抿唇,“有些凉了。”

那人看了他一眼,转身回到桌边,就着寒月用过的杯子,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茶水滑过寒月喝过的地方,滑向另一个人的唇齿间。“虽然凉了,味道却是不错。”

“你这个分身要躲过搜查,不怎么容易吧?一杯茶水不太够吧?”寒月盯着月光下的影子,莫邪信河挑了挑眉,“仙尊大人诡计多端,我怎知再饮下一杯,我会不会落得化为灰烬的地步?”寒月笑了笑,“那你怎知你刚刚饮下的一杯,不会让你化为灰烬呢?”

莫邪信河突然变得严肃起来,用手捂住心口,不能使用魔力的他担心引来仙兵追捕,只得吃了一颗不知什么东西,才慢慢收回捂着心口的手。

他拍了拍掌,“仙尊大人真是好手段。”寒月略微颔首,“过奖。”

莫邪信河走到寒月面前不远处坐下,警惕着问:“你怎么知道汨尧是我假扮的?我明明……”

“明明伪装得很好是吗?汨尧性子温良,正直磊落,治族有方,若不事先知晓他魔族的身份,恐怕会以为他是哪个仙族出身,抑或是凡界哪家修仙世家的贵公子吧?”莫邪信河乖乖地点头,“不错,我当初抓到他的时候,他还嚷嚷着要将我交给你,大骂我狼心狗肺狼子野心不得好死,的确是‘性子温良’。”

寒月看了他一眼,抿了抿唇,继续道:“起初,我只是隐隐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那时,我还没有任何证据。真正发现端倪,还是在你与枫亭的一次对话。”莫邪信河微微向前探了探身,“哦?”

“那一次,我托枫亭向你询问魔界可有禁忌之地,本来,这也不是特别难以打探的事情。枫亭回来时,与我说起这件事,我却觉得有几个奇怪的疑点。”寒月皱了皱眉,“其一,莫邪缘淼旧部回归,为何不先悄悄占领魔族,而是在魔界内躲躲藏藏?可能是已经控制住了魔尊,也可能是在积攒实力。其二,探寻阎魔谷一事,我听师父讲过。那么,汨尧是怎么知道当时有哪些人去了,探寻的结果如何,以及他们的感受呢?毕竟,他们三人法力高强,去的时候没有大张旗鼓。就算有人知道,在万余年前大战时,那些人也差不多死光了。当然,也有可能是这件事被记录在了魔界史册上,汨尧作为魔界使者,自然是熟读这些史册,能知道也不奇怪。其三,也是最可疑的一点……”

莫邪信河咽了口口水,听得极认真,寒月咳嗽了几声,“我渴了。”莫邪信河收回微微向前探的身体,瞪了寒月一眼,小心翼翼地给寒月倒了一杯茶,“我要喝热的。”莫邪信河重重地放下茶壶,转过头瞪着寒月,寒月挪了挪腿,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快点。”

莫邪信河恨恨地拎着茶壶进了厨房,不敢使用法术的莫邪信河认命地烧火,不太熟练的他灰头土脸地出厨房时,整个人都带着煞气。

莫邪信河忍着将茶壶呼在寒月脸上的冲动,咬牙切齿地给寒月倒了一杯。寒月慢悠悠地,正准备抬手接过,“这杯子你喝过,我不要。”

莫邪信河气呼呼地换了一只杯子,递到寒月唇边。寒月皱了皱眉,“烫。”莫邪信河差点将一壶水给寒月脑袋上浇去,他咬碎了一口银牙,屈辱地给寒月吹凉茶水,然后凑到他嘴边。

寒月总算是喝了,不然,莫邪信河真的要浇寒月一头的开水了。刚把茶壶和茶杯放下,又传来寒月气死人的声音:“你挺有泡茶的天赋。”

莫邪信河死死地捏住拳头,他一个一出生就是魔族天定的候选魔尊莫邪缘淼的弟弟,什么时候给人干过这种事情?除了善水若离当初老是仗着哥哥的势欺负他。简直要气死人了,师徒俩一个德行。莫邪信河深呼吸了好几口空气,才压下揍死寒月的冲动,重新坐回位子,咬牙切齿说道:“继续。”

“其三,神族的真名,外人是听不见的,也无从知晓。”莫邪信河还在听着,却突然瞪大了眼睛,眼睛里充满了惊诧,他当初……

“噢对了,听说还有以往的神界至尊善水若离。”他当初在九叶枫亭面前说了“善水若离”这个名字,因为莫邪缘淼和善水若离不算外人的特殊关系,他作为莫邪缘淼的弟弟,自然也知晓善水若离的名字。而因为他笃信九叶枫亭不是神族,也与善水若离没有任何关系,所以九叶枫亭是无论如何也听不见那个名字。但是,他却忽视了一件事情——他在说出“神界至尊”之后,“善水若离”这几个字因为无法被听见,所以自然而然与下一句话的开头形成了一段间隔,而以他当时的语速、句子的一般停顿,以及汨尧不喜拖拉的性格来看,两个句子之间根本不会形成这么长的间隔。

莫邪信河脸色白了几分,没想到,没想到……竟然是这么一个小细节,让寒月起了疑心,更让莫邪信河再一次感受到了寒月的可怕之处。这样的人……只可为友,否则……莫邪信河眯了眯眼,起了杀心。

寒月一看莫邪信河的样子,就知道他已经想清楚了事情的原委,继续慢悠悠地说着:“起疑之后,汨尧出事的时机、我与你交手时你明显不敌,以及我刚进入森林就被妖兽攻击,也显得不合理了。”

寒月停顿了一下,皱起眉,“不过……我疑惑的是:真正的汨尧是什么时候被你取代的,以及你为什么要杀死由你的分身扮演的汨尧?分身受损,本体也会受伤,你当时明明可以直接亮出身份,为什么要在枫亭面前亲手杀了汨尧?难道只是为了让枫亭更加恨你、更加难过吗?这对你毫无意义。”

莫邪信河在心里苦笑,我怎么会想让枫亭难过,我也不想让枫亭恨我的。我只不过……不想破坏我作为“汨尧”和他在一起的回忆罢了。但这些,莫邪信河没有说出口,寒月连凤行和烛灭的感情都看不透,又怎知莫邪信河这些深藏心底的、讳莫如深的感情?

“真正的汨尧,早在万余年前就被我杀了。当初,魔界的黑气本没有那么严重,是我一点一点地加深,再顺势‘请求’你下界帮魔界的。刃琙身上的魔念,我早就知道了,于是让那些魔族日日欺辱他,激发他体内的恶念。他当初天真地想要报你的恩情,努力学习法术时,我故意给他最凶险的修行秘籍,让他气血暴躁。我一次又一次地告诉他没人需要他,谁知他那么执着,还是想要报恩。呵……”莫邪信河突然笑起来,“刃琙马上就成年了,魔念也该苏醒了,哈哈哈哈……到那时,天上人间,再也没有人阻止我魔族一统三界!”

寒月听着他对刃琙做的事情,眉头越皱越紧,指骨也轻轻蜷起,“一统三界?魔界之主可不是你。你哥哥为魔界之主时,根本没想过一统三界。狼子野心的——是你!”

莫邪信河止住笑声,冲到寒月面前,“你知道什么!我们魔族,本就该是三界之主,哥哥他没有野心,是因为受了善水若离的魅惑!”

“魅惑!”寒月上前一步,“万余年前,你莫邪信河对亲生哥哥的那些肮脏想法,想要我一一说给你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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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年渡
连载中香芋木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