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月放出刃琙,那空间虽可以容人,却不可久待。寒月再次拿出那个玉瓶,往土里滴。脚下土地慢慢裂开,好似被人生生撕裂。寒月隔空一抓,手上便捏住了一棵瑟瑟发抖的小树苗。
“解药。”依旧是寒月冷淡的声音。
“你,你放开我……”小树苗扭动着,发出微弱的声音。
“解药。”寒月收紧了手指,脸上没什么表情。
“你先,先放……”寒月松手,小树苗便回到原位,重新变成大树。
一颗果子飞到寒月手中,寒月瞥了大树一眼,大树立刻抖得像筛子一样,“这,这就是解,解药……”
寒月蹲下,将果子放在刃琙嘴边,“吃了。”刃琙伸出舌尖,轻轻舔了口寒月的指尖,湿漉漉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寒月。寒月缩了缩指尖,轻轻叹了口气,一个结界阻隔了二人和外界。“听话。”寒月无奈的声音响起。刃琙歪了歪头,凑着头拱了拱寒月的手,活像……一只小奶狗。
寒月紧了紧手指,一股白雾萦绕在果子周围,白雾散去,果子便变成了一颗丸药。
寒月将药丸喂给刃琙,刃琙倒是老实吞了,末了还含住了寒月的手指。寒月脸上的表情绷不住了,想要收回手指,刃琙却轻轻咬着他的指尖,和小奶狗如出一辙。
刃琙突然晃了晃身体,闭上眼睛,寒月顾不上手指了,“怎么了?”只片刻,刃琙便睁开了眼睛。刃琙看着寒月关切的脸,有些恍惚,他好像……做了一个荒诞的梦,梦里,他正含着寒月的手指。
刃琙突然感觉好像被人活活劈开,他正含着寒月的手指!急忙松口,寒月收手,沾着津液的手指便暴露在二人面前。
一瞬间,空气有些凝固。
刃琙艰难地吞了口口水,“哥哥,我……”寒月无言,默默给他解了绳子。刃琙连忙坐起。完了完了,这下怎么解释,现在跳尔弥海还来得及吗?
看见寒月要站起身,刃琙急忙拉住寒月,“哥哥……”寒月重心不稳,被拉着压倒了刃琙。“哥哥,你听我……”凌乱的气息砸在寒月脸上,带着果子的香甜,寒月的眼睛突然有些迷。刃琙忘了要说什么,鬼使神差地亲了亲那双迷茫的眼睛。这一下,二人更呆了。
“哥哥……”刃琙声音突然有些哑,“我对你,存了那样的心思……”刃琙干脆破罐子破摔。寒月撑身坐起,发现刃琙揪着他的衣袖。
刃琙看着寒月长长的眼睫眨了眨,但是那眼睛没看他,“什么时候?”刃琙呆了片刻,喑哑出声:“很久了,从小便想着念着了。”
寒月透过结界,看向平静的海面,“琙儿,你还小……”“哥哥,我没有说笑。”
寒月没有什么情爱经历,一时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他本就是寡言的人,现下被拉着袖子,听着从来没有人对他讲过的情话,更不知如何开口。
以前被南海那姑娘追着的时候,寒月只当充耳不闻。可是,现在拉着他袖子的,是他养了一千六百年的孩子。寒月一时为了难。
寒月不答话,刃琙也不知怎么说下去,“咳咳咳……”刃琙咳嗽起来,寒月转头看着刃琙。刃琙一声一声地咳,像是要把肺咳出来,“怎么了?”寒月瞥见刃琙随意散开的衣衫,伸手拢了拢。指尖触到刃琙的皮肤,是冰冷的。
刃琙抓着寒月的手,“哥哥,咳咳……我没,咳咳……没事。”一阵咳嗽过后,刃琙的嗓音更加低沉。
寒月拧了拧眉,疑心是那树妖捣的鬼。打开结界,树妖乖巧地立在原地。没有畏罪潜逃,应该不是它。寒月摸着刃琙的脉搏,没有异象。寒月皱了皱眉,刃琙已经停止了咳嗽,抓着寒月的手不放。
“哥哥,我没有说谎。我知道,哥哥对我恩重如山,我存了这样的心思,是大不敬的。我本来只是一只小小的魔,承蒙哥哥抬爱,在哥哥身边待了这么些年,却胜过以往三千岁月。可是,每次看见哥哥,我都忍不住想要再靠近哥哥一点。哥哥……”
寒月抬了抬手,示意他别说了,这么大一阵,寒月耳边嗡嗡响着的全是“哥哥”。
“哥哥……”刃琙咬了咬唇,寒月颇为无奈,这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当初看刃琙的命格时,只看出他是寒月的劫,也没说是情劫啊……
刃琙瘪了瘪嘴,哥哥不会讨厌他吧,若是哥哥赶他走怎么办?这时候,刃琙既为自己终于表露心意而感到畅快,又升起一丝丝后悔。
见刃琙并无大碍,寒月站起身,白色衣角缓步移到大树前,“仙君饶命,我什么也不知道。”树妖颤抖着,愣是没抖落一颗果子。
“你可曾见过须臾露?”寒月看向树妖,树妖愣了愣,“须臾露?你找它干什么?”树妖惊觉自己问了不该问的,急忙停住话头。
看见寒月要皱眉,树妖赶紧说道:“它不在岛上。”寒月淡淡地扫了树妖一眼,树妖颤抖道:“那家伙常年居住在海里,从不轻易露面,没人知道它的具体方位。”
寒月思索了一阵,看向尔弥海。平静的海面一丝浪花也没有,一片死寂。海怪的尸体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不见。天空没有鸟,一切都太静了,静得不像话。
刃琙收拾好皱巴巴的衣袍,轻轻走到寒月身边。寒月瞥了一眼,刃琙的衣裳已经短了。这么久,光顾着找尔弥海入口,刃琙长高了也没注意。
想了想,还是翻出一件白袍,递给刃琙,“换上。”刃琙愣了愣,“现在?”寒月施了个结界,罩住刃琙。刃琙能看清外面的情景,外面的人却看不见里面的光景。
刃琙脱下自己的衣袍,轻轻嗅了嗅寒月给的白袍,有昔年花的味道!刃琙痴汉似的嗅了半天,寒月以为发生了什么状况,“琙儿?”
话音刚落,结界打开,刃琙走出。白袍是按照寒月的身段裁的,面料很软。同一件白衣,寒月穿出出尘之气,刃琙则是少年意气。
刃琙看着寒月,欲言又止,还是没有说话,只是眼神好像……有些古怪。寒月看着海面,琙儿是不是误会了什么?“袍子是新的……”寒月开口想要解释,突然觉得有些欲盖弥彰,又闭了嘴。
左右也找不到须臾露,二人便在岛上住下。寒月的思绪一刻也没闲着,刃琙……刃琙则是一丝思绪也无——光顾着看寒月了。
来了这小岛,刃琙越发觉得寒月好看,越看越好看,怎么也看不够。寒月额上青筋忍不住跳了跳,伸手遮住了刃琙的眼睛,真是……闹人。
刃琙颤了颤眼睫,寒月手心痒痒的,又收回了手。真是……赶快离开这个地方。寒月缩了缩手指,第一次感到什么叫做不自在。“琙儿,你……”寒月偏了偏头,红了耳尖,声音越说越小,“别这样看着我……”
可怜寒月这个活了不知多久的真神,突然被扰乱了平静的心湖,可能,可能是受到尔弥海的影响吧。
刃琙没听清后半段,不由得凑近了些,寒月转头,差些撞上刃琙。刃琙看着寒月,蓦地睁大了眼睛,哥哥……这是害羞?
寒月彻底偏过头去,看着海面。突然被人从身后抱住,“哥哥,你都不和我说话……”刃琙有些委屈。
寒月也想了很多,仔细回忆。这一千六百年,刃琙陪着他,他的确要比以往快乐许多。也许,也许自己对刃琙有一点点……不,刃琙是他的劫数,这种感觉应当是劫数带来的联系。就算寒月真的也对刃琙……于情于理,他也该拒绝。
寒月转头,想拨开刃琙的手,瞥见刃琙可怜的眼神,寒月心下一滞,默默收回了手。拒绝不了,怎么办?
刃琙眼中隐隐有红光闪现,寒月仔细看时,红光又消失不见。寒月不由得心惊。魔念在宿主成年后,会被彻底激活。到那时,刃琙可能会丧失理智,完全被魔念掌控。
要想解决这种状况,要么就在刃琙成年那天,趁着魔念刚刚苏醒且没有能力更换宿主时,封住全身穴道,往其心脏插上一刀,抽干全身血液,剥去所有骨头,然后把身体剁碎了扔进鼎炉炼至熔化。要么就等魔念彻底强大之时,于月圆之夜将其强行剥离体内,然后炼化。
寒月想的,便是第二种。先前的紫剑草和如今找寻的须臾露,皆是炼化材料。至于炼化容器……必定不可能是寻常的瓶子或炉鼎。
寒月伸手遮住刃琙的眼睛,“琙儿,闭眼,放松。”刃琙不明白寒月要做什么,撒了手,乖乖闭上了眼睛。寒月闭上眼睛,半晌,放下手时,满脸的不可相信。为什么……之前查看刃琙命格之时,明明不是情劫。怎么会,怎么会变成情劫。
可是寒月再三确认过,的的确确是情劫。
寒月闭上眼睛,查验自己的命格。不由得伸手扶额——情劫?这下,寒月彻底不淡定了。
刃琙看见寒月扶额,以为寒月头疼,连忙凑上去,“哥哥?”寒月捏了捏眉心,“无事。”继而看向刃琙。寒月仔仔细细看着他的“情劫”——明眸皓齿,少年棱角还不太锋利,有点……可爱。
要命!
寒月只觉眼前一花,刃琙连忙扶住寒月。“哥哥,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少年人的嗓音还略带沙哑,内里却透着清脆,倒像是山间灵雀。
真是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