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旺福村最大的院落内,里正和他的续弦梅婆刚叠完罗汉,通体舒畅,爽道“你今日也瞧见了吧?陈家那几口人的伤瞧上去似是全好了,你说说他们才被鞭打没几日,咋就好得那么快呢?”

他不动声色,暗地里观察梅婆的反应。

正打算下床打水给里正擦身体的梅婆身体一僵,黑暗里看不清她的神色,她小声道“这我哪里会知道,许是那陈长河医术了得吧。”

“你和陈长河那婆娘的关系好,改日你偷偷去问问。”

其实这话里话外的意思,老妇少妻都心知肚明。

里正图的就是那陈长河的医术,村里子的人都以为陈长河是个假郎中,他却和那些人不一样,他是知道些内幕的,不然怎么把前任里正踹下去让自己上位呢?

人嘛,老了,怕死,还想老来子,前任媳妇给他生了个儿子,可惜没过几年就去了,就留下个儿子。

村子里头又没什么新鲜婆娘,好不容易讨了梅婆,这些年都不见肚里有反应,就想着让那陈长河给看看。

要是他能再添个一儿半女的,里正以后的日子更有盼头。

梅婆没再吭声,只是给里正打来了清水,轻轻地给他擦拭身体。待服侍好里正睡下之后,梅婆睁着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外头的屋子。

那是里正大儿子的房间,烛光早就灭了。

夜深露浓,蜀地的金吾卫押送着几辆囚车和一辆马车,正往旺福村的方向赶去。

说是囚车,但有一辆囚车的内饰却与众不同,里边装饰着软毯毛垫,甚至还有小桌摆放着各种吃食。

囚车内躺着一个闭目歇息的少年,身上盖着蚕丝被,似是在这酷暑也极惧寒冷。他剑眉凤目,眼眸尽是阴鸷之色,冰冷的目光里不含一丝正气。

“还有多久能到旺福村?”就连声音都带着些许阴寒。

“大约还需半月脚程。”车外的金吾卫耳力甚好,听见囚车内的主子说话连忙回话。

“加快脚程,我的腿已经不能再等了。”

囚车外的金吾卫低声回了个遵命,便朝队伍喊道“将士们连夜赶路,加快速度。囚车内的犯人要是熬不住直接丢下,别耽误了时间。”

这是一支训练有素的队伍,士兵们齐齐回话道“遵命”,于是鞭起腿下的西域重马,往那旺福村的方向奔去。

陈家,陈家,陈长河!治死了老王爷的陈长河,你可不要死在了旺福村。不然,哎。刚刚说话的金吾卫想起了昔日的光景。

黑夜里只听见阵阵的马蹄声响起,还有普通犯人们的哀嚎。

天光微微乍现,陈家人的屋子就被一名官兵闯入,说是昨日他们家的动静闹太大,身子骨必定是痊愈了,该下矿干活了。

没得办法,太多人看见他们家又是搬家具又是借这借那的,眼看装病是不可能了。父子二人匆匆咽下几口野菜粗粮,就跟着村里的村民去了矿山里。

还有那刘二,也跟着一道下了矿。

大概是心里已经有了极低的预期,一开始,他们父子两还以为这里会像现代采矿那般。下到深不见底的矿井中去,什么下矿民工被掩埋闹出人命上新闻的事儿屡见不鲜,黑心矿老板要么赔钱,要么没良心当做一切没发生过般。

他们以为自己还是有点幸运的,能被分配到露天的矿场,徒手搬砖即可。

瞧那刘二,黑着张脸跟着其他村民拿着铁铲去挖山。

约莫四十来个官兵手持武器,来回巡查,每个进矿场挖山的村民,都能分配到一把开采矿石的铁具,待下工后再还给那负责管理铁具的官兵。

一开始还以为搬矿石比较轻松,没搬几次,父子两的双手都给磨出了血。

要碰上大块的矿石,还得费上六七个汉子才能抬起来。

有些村民负责敲那些大块的矿石,实在敲不开也没办法,只能让他们徒手搬运,瞧着比他们徒手搬矿轻松多了。

顶着火辣辣的太阳,陈长河这个不中用的,无论在现代还是古代都没干过这样的苦活,也不知道他以前是怎么偷懒耍混的。

实在是搬不动了,他瘫软倒在地上,太阳晒得他睁不开眼睛,虚弱道“儿啊,爹实在是搬不动了。这也不给分个手套啥的,你瞅瞅我的手,全是血泡。”

这头话还没说完,一个官兵拿着棍子跑过来威胁道“别他娘的偷懒,不然爷赏你一大棒子。”

那头的陈泽兰见状忙跑过去,怒道“你没看我爹都累不行了吗?让他休息会怎么了!”

那官兵乐了,“你个死小子,我记得你。那日你还手揍我们兄弟,气力不错啊。”说着就往陈泽兰身上打了一棍。

“别打了,我起来干活就是。别打,别打我儿子。”陈长河见儿子想还手,生怕再多生事端,毕竟失去了空间的他,可再也没有了那些药物,忙从地上爬起来制止陈泽兰出手。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里官兵那么多,陈泽兰再能打,也是双拳难敌四手。

“他还小,他不懂事。大人,您大人有大量。我这就起来干活,别打我儿。”陈长河舔着脸赔罪道。

“你个臭郎中,还算你识趣。你要再不干活,让你媳妇来搬矿石也成,你媳妇比你能干多了!哈哈哈!”说完,转头就去骂其他偷懒的村民去了。

尊严再次被践踏,强烈的屈辱感涌上心头,陈泽兰双眼猩红,攥紧拳头,沉声道“爸,我不想你遭罪,我们家要逃离这个村子。我们不可能一辈子挖矿,我也不可能让你和老妈受这种罪。”

晒得昏头脑涨的陈主任何尝不想逃离这个村子?这是他人生第一次这么低声下气和人说话,逃离村子哪是件容易的事儿?要从长计议,慢慢打算,何况这里也不是个适合聊天的地。

“你是个懂事的儿子。乖,先干活啊,儿子,有什么话咱回到自家屋里头说啊。”

“忍!懂不?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颤颤巍巍地抬起一块矿石,陈长河双腿直发抖,闷声道。

“嗯。我知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

父子两埋头干起了苦力活,吭哧吭哧地卖力,那地上掉下的也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

树荫下乘凉的官兵们喝着小酒,美滋滋聊了起来,其中一人道“这群贱胚子,以前都是云端上的人。现下不都得得干苦力活?”

“谁说不是呢?你瞅瞅那姓陈的,以前多少达官贵人求着他看病,现在搬块石头都费劲,真是个废物东西。”

“还有那干活最卖力的,”努努嘴,抬手指了指矿场里的一个壮汉,戏谑道“听说那人以前还是个统领西军的将军呢!”

“那又怎样,还不是被上头废了武功,经脉全断,废人一个。”

露天矿场内,旺福村的男人们咬着牙地干着手里的活,眼神麻木。

....

光明正大摸进刘二屋内的刘婕带着陈南星和鹿衔,对着略显空荡的房间,迷茫道“闺女啊,这就是你说的满屋子家具,没啥落脚地的刘二家?”

也不知道刘二昨晚连夜搬走了多少东西,陈南星也有点迷茫,刘二是真能搬啊!这屋子都快空了,思索片刻,道“娘,咱们找找他把家具藏哪了。”

娘三是把刘二家翻了个底朝天,就连地窖都翻开了,只有一堆陈粮,大概是刘二忘记拿走了,硬是没找着刘二把那些家具藏哪了。

只能拿走刘二屋内的三个水桶啊,两张椅子,还有几双碗筷,刘婕还不忘吩咐把那堆陈粮带上,悻悻然打道回府。

大清早地他们就被吵醒了,丈夫和儿子都被官兵强行带去挖矿。剩下的娘三也睡不着了,刘婕面对着两个嗷嗷待哺的孩子,也狠不下心要保养皮肤了,无奈起身做起了早饭。

至于那爷俩,就随他们去吧。反正矿上管午饭饿不死,晚饭再回家吃就行了。

不知怎地,可能是和原身共情的缘故,刘婕干起家务活来,那叫一个麻利爽快。

把家里的那丁点食材炒炒煮,做得那是比陈长河做的要好吃上几倍。

吃过了早饭,刘婕还惦记着自己的那些家具,便带着两个孩子出了门去寻刘二家。

不用陈南星指路,她对村子里哪户哪家在哪一处都是轻车熟路,原身的记忆留在了刘婕脑海中。

一路上遇见的多是妇女孩童,都不敢靠近这家子逃犯。娘三对此也不甚在意,先将自己的小日子过好才是正理。

把家具啥的都抬回了家,还来回跑了两趟,一个女人带上两个孩子能有啥劳动力呢,可把娘三累得够呛。

“娘啊,咱们是不是得想办法多弄些吃的?”

“是这个理,但这村里连个卖东西的都没有,再说了,咱们就算有东西卖,咱们也没银钱买啊!”

仔细回忆古代原身的刘婕是怎么喂饱家里四张嘴,发现根本喂不饱!

古代的陈南星跟着她屁股墩后面成天喊饿,陈泽兰却是整日去惹事打架,饿了就吵吵嚷嚷地喝水。

那没用的丈夫就更不用提了。

哎,活在现代的文学系教授就算有了古代的记忆,也难啊。

趴在桌上歇息的陈南星,回想起那些年看过的贝爷野外生存记,她记忆力不错,仔细的回忆了一下,这村子附近有河,那她们可以去下河捞鱼和钓鱼。

纪录片曾经说过一年四季都可捕鱼,但捕鱼的黄金时期一般多在春秋两季。春天的鱼十分香嫩。春季一开江,在冰下生活了一冬的鱼,由于不受外界环境的污染,所以“开江”的鱼最好吃。那秋天的鱼也是鲜肥可口。

虽说夏天也能捕鱼,但鱼的繁殖期多在夏天,而且它们和人一样燥热烦闷,无心吃口。不过有些喜欢热的鱼类除外,热带鱼它们就吃钩啊。

还有夏天可以捕蝉,炸蝉蛹什么的都是高蛋白啊!

想到鱼头汤,清蒸鱼,煎鱼这些好吃的,陈南星顿时来了兴致,说干就干,也顾不上这一身的臭汗,陈南星兴冲冲地朝刘婕说起了野外贝爷生存记,就打算带着鹿衔去下河捕鱼。

刘婕听完女儿说完,也觉得这办法可行,至少综艺没白看。但她没忘记嘱咐,咱家没有油可以炸蝉蛹,所以不用去抓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回家!!

鹿衔听着姐姐嘴里的那些美食,也是两眼冒光。

两个小孩子冲出了家门就要往河边去。

留在家里的刘婕将刚带回来的家具,整理一番后忽然想道,他们都没有换洗的衣物。这些个日子,总觉得家里有股子怪味,全是家里人自己身上的臭味。

上哪弄点衣服呢?家中原先的衣物肯定让刘二这厮偷走了,天杀的,女人的衣服都偷啊!!这人是不是有什么奇怪的癖好!

找村民借衣物明显不可能,从这些天村民的态度就能看出来。问里正要属于他们的物资也不太可能,毕竟他们是逃犯。

思来想去,只有一个办法,就是厚着脸皮再去找梅婆,她古代的好闺蜜!

想什么来什么,梅婆今日换了身粗布衣裳,站在门口,手里还提着一个包袱,低眉细语道“刘姐姐,我早就听说你们家回来了。你不会怪我现在才来看你吧?”

还是记忆里的温顺模样,记忆里刘婕经常和她一起偷偷地骂自家男人,没少和梅婆聊村子的八卦,梅婆也经常偷偷把里正家的东西拿给刘婕。

看见梅婆手里提的包袱,刘婕心里有了猜测,欢喜地想将她迎进屋内,开心道“不怪,不怪。我们家现在的境况大家都避讳着,你能来看我已经很不错了。我听闺女说了,昨日的那粮食和草药都是你送来的。谢谢你啊!”

“我,我,我就不进去了。刘姐姐,我想着你们刚回来肯定是缺衣少粮的。我给你送点衣物啥的就走了,就不在你家久留了。”

刘婕这怎么好意思,人家送东西来已是恩情。她径直拽住梅婆的胳膊,拉进屋内坐下,给她倒了杯水,亲切道“妹妹呀,我们家确实很缺这些东西,我很感激你这些年对我们家的帮助。谢谢你。别的东西我暂时招待不了你,但这天这么热,你总得喝杯水吧。”

梅婆被拽着胳膊,她也不好拂了刘婕的面子,只好坐下听她念叨着,心里想的却是,只要你没忘记咱们当初的约定就好。

“刘姐姐,你们家的两个孩子呢?听说你捡了个小哥儿带回家养着。”梅婆还是细声细语道。

“那两孩子下河捕鱼去了,村里都传开了吧?”

梅婆轻轻点了点头,刘婕道“害,就我们家逃的时候路上捡的吧。见他实在是可怜,没有亲人照顾我就带在身边。养两个也是养,再多一张嘴吃饭也没什么。”

刘姐姐还是一向心善啊,善良的人真好。梅婆垂眼喝完了杯中的水,便告辞离去。

哎哟,这一通打交道可把刘婕累坏了。既要符合原身说话的样子,又要时刻保持着原身的作态,她的演技简直了!

梅婆这个人她是打从心底感激,但毕竟不是自己亲身交往,还是感觉有那么点心累。

打开梅婆送来的包袱,刘婕捂住嘴,胸膛微微发胀,除了一些衣物,那包袱里竟还装着女人用的月经带!

全新的小布条,还有棉花和草木灰,甚至还有红糖等稀罕东西。

将这些东西一一收纳归整起来,刘婕想着,以后有机会一定要好好报答梅婆。不过,梅婆原名叫什么她还没彻底记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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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精教授家庭集体穿成逃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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