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发病

妈妈的病越来越重,我经常要去医院取药,一来二去和蒋生也熟悉起来。

她的妈妈毫无疑问是个温柔的女人,总是带各种各样的稀奇玩意给我,虽然我早就过了喜欢芭比娃娃的年纪。

她的笑永远是温暖的,我喜欢看她笑。

蒋生说她经营着属于自己的小卖铺,收入能勉强养活她们。

至于蒋生的父亲,我从来没有见过,蒋生和她妈妈也闭口不提。我想那一定有她们的原因,蒋生对我很好,她也是,所以我不会问的。

“我们出去走走吧。”有一天蒋生看着窗外说。我的字典里压根没有拒绝她几个字,立刻同意了。

我们走在铺着红色地砖的小路上,蒋生穿了一件格格不入的黑色卫衣,和这个炎热的季节格格不入。

她和我并肩走着,我们都一言不发。我无外乎是因为社恐,蒋生好像是天生不爱说话。

“去坐跷跷板吗。”蒋生忽地停下,她指了指旁边铁丝网隔开的公园里,不知是给哪个年龄段孩子准备的,土黄器材。

我又点了点头。

我们就这样坐了一下午跷跷板,蒋生并不和我聊天,她的眼里不见分毫神采,目光空洞而飘渺地盯着一个点,不眨眼也不动作,好像一副沉重的躯壳。

我时不时会看她一眼,我能感觉到她的难过。她不开心,我也就不开心。

心里堵的厉害,我想拥抱她,却少了些勇气。

我第一次目睹蒋生发病是一个周五,往常她只是瘦弱沉默了些,看不出什么异常。她故作轻松的时间太多,以至于我都忘了,她随时可能离开我,去到一个至今没人知道是否存在的地方。

那天起了很大的雾,白茫茫一片糊在窗户上,像蒙了一层白纱。蒋生病房的门是锁着的,我觉得不对劲,立刻去找人要来了钥匙。

蒋生蜷成一团坐在床头,她的眼睛很空,里面除了骇人的漆黑什么都没有,像深海。

旁人乍一看可能只觉得她在发呆,可她的手在抖,即便她另一只手的指甲嵌进皮肤也无法停止的发颤。

“蒋生。”我喊她的名字。

“走开。”

我一动不动,不知哪儿来的勇气大步走过去“你怎么了?”

蒋生看着我,微不可闻地说了什么。我猜她是不想告诉我的,可我却奇迹般读懂了她的话。

她说“全身都疼。”

我一下便慌了神,强装出的镇定溃不成军“我去叫医生。”

蒋生受刺激似的死死抓住我的手,疯狂摇头“不要不要!”

她忽地噤了声,片刻睁大了空洞的眼睛“别说出去,别告诉任何人,我求你了我求你了。”

我还没来得及回话,她便面无血色,骤然呕出一口酸水。她的眼角沁出生理性的眼泪,眼尾泛着淡淡的红。

这样的她明明显得可怜,没有半分之前冷冰冰硬邦邦的样子,可我脑子里并无欲念,我只觉得心疼。

她一定很难受吧,以前生病了也一定是这样躲起来,不让任何人知道的吧?

我忽然想,要是有一个人能陪在她身边就好了,要是她不是一个人就好了,要是当时我在就好了。

蒋生缓过来后马上抹掉了眼泪,她拿起桌上的热水大口大口灌下去。

过了一会儿她没头没尾地问“吴悠,如果我死了你会记得我吗?”

我不由联想到电视剧中男主的台词“我宁愿死的人是我,而不是她。”

我宁愿受尽折磨的是我,而不是蒋生吗?

是。

可我宁愿死的人是我,而不是蒋生吗?

扪心自问,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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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忧
连载中忆灵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