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崭新的小汽车飞驰而来,却在看见我时停下,车窗摇下,露出一张浓眉大眼的小脸,高灼只说了两个字“上车。”
她的脸绷得紧紧的,一副小大人的模样。
我一直很怂,而且没理由拒绝于是上了车。但现在想想还是应该谨慎些,要是遇到的是坏人,连妈妈电话号码都没记住的我就是羊入虎口。
不过就是因为一次马虎,我有了整个小学乃至前十七年的人生中第一个朋友,其实挺划算的。
回家的路上,看到了一个小女孩站在滑板车上,她的头发真漂亮,长长的及腰,微卷,路灯下围了一圈白色毛边,像冬天厚厚的羽绒服上的毛领子。
她举着一个四色的风车,风吹得转啊转,折射的光有点像小时候吃过的,用五颜六色镭射纸包裹的糖果。
但它的味道其实不太好,中看不中用,充其量是个美貌的花瓶。
她的奶奶弯着腰扶着车把手,老太太年纪肯定不小了,没剩多少的头发是灰白色,穿着略显臃肿的衣服。
现在可是夏天,也不知道她热不热。
我放学的路恰好会经过医院,却见平日里清清冷冷的大门口停着好几辆警车,红蓝两色的光交替闪烁,莫名令人感到冰冷。
我抓住一个人问“怎么回事?”
“有人跳楼了。”
我松开手,疯了似的飞快地冲上楼,其中一个房间围起了警戒线,我一眼认出正是我见到女生的地方。
心迅速冷却,我见到人就问跳楼者的身份,他们却避讳什么似的甩开我的手。
我听见楼下人的窃窃私语,不吉利,晦气一类的词夹杂其中,在寂静的夜里刺耳又尖锐。
我忽然有点儿难过,虽然我连他的身份都不知道,但我却觉得他应该得到尊重。
他一定已经努力过了,他曾经一定拼命挣扎过,他一定是万不得已才做出了这个无力的选择。只是这些人没有看见而已,但这并不妨碍他们肆意的批判别人。
人们总是对和自己不同的人恶语相向,但大家其实都是一样的呀,只是家庭不同,性格不同,所以选的路也不一样而已。
我觉得选择没有对错,只是结果有好有坏罢了。
然后我又想,他掉下来那一刻会想什么呢?
是解脱多一点,还是遗憾呢?
我总喜欢站在别人的角度看问题,这并不是自夸,我也不觉得它是什么值得称赞的优点。
设身处地的为别人考虑可以,但却不能把自己真正的当成别人。因为你不是他,没有经历过他所经历的,你就不懂得的。
“等等。”一个平淡无波的声音忽然叫住我,我的胡思乱想被她打断,我却并不觉得生气,反倒是庆幸居多,因为我认出了她的声音。
女生双臂环胸靠在门框上“你得了什么病?”
她的语气很平常,像是在问你今年多大了。
我一时间愣住,张着嘴呆呆地看她,好半天才结结巴巴地说“不是我,是家里人。”
“哦。”女生点点头,她坐在病房门口供家属休息的椅子上,指了指身边的位置“坐。”
我一直叽叽喳喳的大脑瞬间宕机,同手同脚地走过去。
女生看了看我身上的校徽“你还在读高中?”
我机械地点点头,前所未有的憎恨母校奇丑无比的大红色校服。
女生眨了眨眼“真好啊,我好像已经休学一年?还是两年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的话,我从来没有跟喜欢的人相处的经验,对感情的唯一理解就是电视剧里的经典台词“我愿意为了你去死。”但这句台词在当下的场景明显不适用,所以我紧张的要死,话都快说不利索。
“跳楼的是谁?”
这个搭讪烂透了,跟胡言乱语没什么两样,连我自己都看不下去。
可蒋生却很认真道“是我的病友,充其量也算个室友。”
她目光冰冷地扫过楼下的围观者“她比这群道貌岸然的围观者勇敢的多,如果换他们得了她的病,恐怕不出半年坟头草都有三米了。如果可以的话,真希望他们能替她去死。”
我沉默着不说话,因为她眼里的恨意和冰冷无不说明她并不是在开玩笑。
“她自从四岁发现这个病,已经在医院呆了整整十年了。她的父母知道她的病烧钱就半夜偷偷跑了,留下她一个人。这么多年都是医院的医生和护士轮流照顾她,替她付穿刺什么的费用。她没有上过学,没有去过电影院,因为她的病,连一根冰欺凌都没吃过。她是在这里长大的,她亲眼看着这儿翻修,重建,打造儿童乐园。她熟悉这里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连这里有几个蚂蚁洞都知道。她认识的所有同龄人都是同她一样生病的孩子,有的几天就能出院,有的生命却早早走向倒计时,有的死前还是笑着的,很幸福,有的却临走了还不停地念叨外地工作的父母,死了也不肯闭上眼睛,我想是有牵挂吧。因为离别在这里太过平常,所以她不敢把真心交给任何一个朋友,因为他们都不清楚是否能再看见明天的太阳。或许今天还一起嬉笑打闹的玩伴明天就死气沉沉地躺在铁盒子里长眠不醒。死亡对于和他们相同年纪的普通孩子来说那么遥远,他们可以在学校里做游戏,可以大哭大笑,可以被包容一切脾气,那些孩子和她却不行。他们困在病房里,每时每刻都在祈求死神的网开一面,永远要靠着虚无缥缈的希望活着。”
她顿了顿,轻轻地说“我觉得不公平。”
“她的病其实是治不好的,她明白,那些叔叔阿姨也明白。她的身体越来越不好了,但也不是一点儿治愈的希望都没有。他们都不想放弃她,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能救回她,他们就不会停止捐款。可是她昨天和我说,她不想再拖累他们了,她就是个药罐子,除了会吞钱,什么都做不了。我其实隐隐能猜到她要做什么,但我也知道她有多固执,决定了的事,就算阎王抱着她的腿不让她死,她也还是会那样做。”
“之前每次志愿者组织的活动,她都会给他们唱歌。你不知道她唱歌有多好听,她很小很小的时候就告诉我们,她一定会成为世界文明的歌唱家。到时候给我们一人送一张她演唱会的门票,要卖钱还是去看都可以。”
我不敢问蒋生的病是不是也无药可医,只好被动的沉默着。
蒋生故作轻松“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跟一个只见过两面还喜欢偷看我的小变态说这么多。交换个名字吧,看你这架势以后会经常来看我了。”
我想反驳她,却又不知从何说起。脸有些发热,不知道是不是红了。
“我叫蒋生,生生不息的生。”
“吴悠,口天吴,悠闲的悠。”
我对感情很敏感,我知道我喜欢蒋生,却不知道为什么,这对我而言是十分惶恐的。
我喜欢在睡觉前复盘一整天的事情,心中的计划一件一件画上红钩是很幸福的,但喜欢蒋生这件事,在计划里从始至终没有出现过。
喜欢她好像是一种本能,而不是按部就班地完成。
因为这条剧情比较长所以两章合成一章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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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我叫蒋生,生生不息的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