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妈妈去世

我坐在抢救室门口,自记事以来,好像从未如此慌张过。

在和母亲大吵一架后的深夜里,她的病情突然恶化,陈医生迫不得已才把我叫起来。

我要失去妈妈了。

那种预感无比强烈,强烈到我无法忽视它,无法用那些已经重复过千万遍的无力言语安慰自己。

蒋生也下楼陪我了,即便她的行动十分困难,甚至需要借助轮椅。

她就那么安安静静地靠在我肩膀上,一句话也不说,只是静静地陪着我落泪。

平常蒋生从来不会做这么亲密的动作,我苦涩地想,这算不算因祸得福。

我应该很没良心吧,可惜了,现在在里面命悬一线的不是我,否则,我非常乐意现在就送自己一程。

走廊里是没有时钟的,所以我不知道到底过了多久。

这样也好,它使每分每秒都不算太难熬,因为或许下一刻,陈医生就会喜气洋洋地走出来告诉我,妈妈救回来了。

但我的运气一向不太好,这次也不例外,又猜错了结局。

抢救室的灯灭了,陈医生走出来看看我,长长叹了声气。

我没哭,看着妈妈的尸体被推进太平间,心里也无波无澜,像是不起一丝风的湖面,平静透彻,好似一面镜子。

“睡会儿吧。”蒋生拍了拍我的后背,她依旧是对什么都漠不关心的样子,一双眼睛映着悬挂高空的月亮,显得有些冰冷遥远。

躺在她怀里,我难得地睡了很沉的一觉。梦里也是这样,只不过任由我依靠的人,成了母亲。

当时的我只有三四岁左右,她的脸上也尚未扯出纹路,白皙又干净,说是大学生都毫无违和感。

至于我的畜生父亲,我在这儿早就骂了他不知几百遍几千遍了。他也当之无愧,从我有记忆开始就在赌博,整天在赌桌上醉生梦死,和他那些狐朋狗友说些没意义的话,吹一些他十辈子都完不成的牛。

但早就去世的外婆曾经说,他一开始并不是这样的。

妈妈和他是大一的时候认识的,当时老畜生并不是我了解到的游手好闲的样子,他拥有一家自己的工厂,收入稳定,而且长相还算能看的过去,是镇子上许多少女的梦中情人。

妈妈则是十里八乡赫赫有名的美人,在大学时期就有数都数不清的追求者,而老畜生,是其中脱颖而出的一个。

他会因为妈妈的最后一句想吃外省的特产,就不远万里跑去买回来;会在大庭广众之下背着腿上有伤的妈妈走好几里地去医院;也会在她哭得时候穿上滑稽的玩偶服逗她开心。

那时候的他从来不在乎别人的眼光,满心满眼都是这个见了他会笑,生的温柔明丽的姑娘。

当年的事我不说什么,因为那时候我还没出生,不好妄加评价。

或许老畜生的确是一片痴心也说不准,可是那又怎么样,不能从一而终的感情和垃圾废物有什么区别。

大概就是在我出生后不久,他被人骗了,用手上攒下来的所有钱去买股,甚至连外公外婆的退休金都被他要走。

两位老人虽然不乐意,但念在刚刚出生的外孙女,和女儿的幸福,还是忍气吞声地给了。本以为他投个一两次没有收获就能及时止损,没想到他着了魔似的不停往那个深渊里砸钱,已经到了不管不顾的地步,成了不折不扣的赌徒。

到后来他所有钱全部赔光,工厂也破产了。自那之后他对我和妈妈的态度急转直下,一开始还只是骂骂咧咧,虽然伤人心但没有实际伤害,我和妈妈还尚能忍受。

只不过当时三四岁的我,每次他醉醺醺地回家都提心吊胆,躲在角落里不敢出声,生怕他一个不高兴又是一顿臭骂。

等外公外婆都因病去世,他再也没钱拿去赌,对我们的套态度也就愈演愈烈。

动辄打骂,家常便饭。

我还记得小学时抽血体检,所有孩子采指血的时候都哭得撕心裂肺,只有我,一声不吭的扎完第一个领糖去了。

因为老师说如果谁没哭的话,就可以再拿一块糖,于是我成为了我们班唯一一个拥有两个口味棒棒糖的孩子。

接受到孩子们羡慕并且憧憬的眼光,当时的我得意洋洋,甚至很好奇,这么小的伤就能吃糖,简直就是福利,为什么要哭。

毕竟平时在家里,不但没有糖吃,还要动不动被像宣泄玩具一样殴打。

我当时给这群眼泪汪汪的孩子中肯的评价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现在想想,既觉得好笑,又感觉心疼。其中滋味,恐怕也只有自个儿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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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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