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洒脱任性的小姨

妈妈的葬礼上只有我和小姨。我们有五六年没见了,自从她不听妈妈的劝告,执意嫁给一个比她大六岁的老头。

妈妈不同意的理由也很简单,小姨即便此案在漂亮,也没办法保证十年之后还这样漂亮。等她老了,自然会有比她更年轻,更漂亮的姑娘接替她的位置。

有钱的男人身边从不缺前仆后继的女人,没有人能青春永驻,可钱是永垂不朽的,不会因为时间的流逝而减少一分一毫。

小姨那时候年轻气盛,听不进妈妈的话,最后还是一意孤行,就算和妈妈断了联系也要和他白头偕老。

小姨也确实有骄傲的资本,柳眉狐狸眼,身材苗条匀称,我记事时她还在上大学,回家时总是打扮得花枝招展,脸上还花了亮晶晶的妆,即使冬天也不例外,然后就会被我妈逼着穿大红大绿的棉服,说是暖和。纵然她一百万个不乐意,妈妈也不肯妥协的。

妈妈说她也喝酒,可她身上没有酒味儿,只有一股很浓郁的香气。我问她,她就刮着我的鼻头笑,说“因为我见悠悠之前都要喷香水呀。”

我喜欢躺在她柔软温香的怀里,听她抱怨各种各样的烦心事,眼神贪婪觊觎的选修课老师,背后骂她狐狸精的前闺蜜,拿她当反面例子教育孩子的母亲。

“我才不管他们怎么看,本身就有污浊想法的人,总喜欢把这种劣根性归咎于别人的穿着和容貌,他们永远不会觉得自己龌龊。”小姨神色轻蔑。

小姨喜欢给我买裙子,在我脸上粘五颜六色的亮片,笑盈盈地夸我像人鱼公主。

那时的我少不更事,什么都不懂,看着小姨满脸憧憬地描述那个男人和他给的承诺和未来,竟觉得她是古堡里的公主,而我母亲则是独断专权的女巫。

懵懂的我鼓励她追求幸福,直到现在才明白当时的自己简直是在把她往火坑里推。

我只有十七岁就能看明白的事,小姨却傻乎乎的信了那么多年,也许这就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现在的小姨明明也只有二十多岁,却像四十出头那般憔悴不堪,脸色蜡黄,摇摇欲坠。

她没有过多情绪地看着母亲下葬,只是默默流泪。她丈夫难言嫌弃地站了一会儿就走了,小姨也不看他,继续无声地哭。

小姨告诉我她和他这些年有过两个孩子,怀第一个时他们还如胶似漆,恩爱非常,小姨却毫无征兆地早产,在手术室里呆了整整一夜,险些一尸两命,身体也大不如前。

小姨整日以泪洗面,也没心思再打扮,她丈夫的态度虽然不如以前热情温柔,倒也称得上相敬如宾。

没了一个孩子的小姨也不再是当年娇纵任性的少女,觉得这样平平淡淡一辈子也挺好。

可后来她好不容易又有了孩子,怀胎九月即将临盆时,亲眼撞破了唯一的朋友和丈夫苟且,她又惊又怒又悲,大出血孩子又没保住,自此一病不起。

“我一想到我欢天喜地地给孩子取名时,他却在和别人说甜言蜜语,我就好恶心好恶心。可是他说的又没错,离了他我什么都不是。我和这个社会这个时代脱节的时间太长,已经跟不上它了。”

小姨拉住我,她曾经曾经柔软白皙的双手犹如树皮般皲裂,枯瘦“我已经这样了,悠悠你看到了,小姨过得一点儿都不好。”

“我当初是我们班最美的姑娘,总觉得自己高人一等,看不起那些凡夫俗子。会嫁的,也一定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风云人物。可是我今天在朋友圈看到了,被我嘲笑长得平平无奇的女生和她平平无奇的爱人带着孩子出去郊游。”

小姨凄然地笑了笑“他们很幸福。原来不需要很漂亮,也能很幸福。”

过了一个月,从外省传来小姨的死讯和一沓钱。

我喜欢小姨,喜欢她当年的洒脱任性,却也看不起她现在的卑微求全。

可我不是她,就没有资格评价她的所作所为是否是正确的。这就像狮子不能理解斑马为什么要吃草一样。

我只是有点为她可惜。她有容貌,有野心,却没得到一个举案齐眉的爱人,亲生骨肉死于非命,还要靠罪魁祸首养活,何其窝囊。直到现在,连血脉相连的亲姐姐最后一面也没能见到。

今天是个艳阳天,我无意间翻到了小姨的化妆品,他们有的根本拧不开,有的味道酸爽刺激,只有用塑料小圆盒装得蓝色亮片,在阳光下很漂亮。

我,有点想小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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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忧
连载中忆灵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