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云拉着脸发动了汽车，一脸怨妇表情的问吴元：“你什么时候有姓慕那号朋友？我怎么不知道啊？”
“我不能什么都跟您老人家汇报吧，赵妈妈？”吴元乐了。
“吹吧你就。明明刚刚才要加人家微信。”赵云一语中的。
吴元一时有些语塞，好在他反应快，张口就来：“之前打过几次交道。神交，懂吗？”
“那你跟我说说，他对我有什么意见？”
“你俩都不认识，头一回见面，人家对你能有什么意见？”
赵云面色不爽的哼了一声：“那姓慕的自打进去，就没拿正眼瞧过我，一副鼻孔朝天的样子。说话一套一套的，真把自己当侦探了。”
吴元其实注意到了慕江对赵云的态度，而且他察觉慕江不光是对赵云，对其他人也一样，虽然都礼貌有加，但却给人一种难接近的感觉，细细想来，慕江好像只对他有过笑脸。吴元认为慕江多半是因为两人之间牵绊的缘故，才对他“特殊对待”。不过他不愿任由赵云这样猜忌下去，觉得保不齐将来还会见面。想到这，他对赵云说：
“哪有？我怎么没看出来？子龙同志，你是不是有点玻璃心了？”
“那你眼可真够拙的！”赵云瞪了他一眼。
见赵云不高兴，吴元只好安慰道：“行行行，我眼神不好，你千里眼葫芦娃。行了吧？”
赵云没再说什么，闷声开车。
吴元和赵云回到市局刑侦队后，把二队的人召集起来，将殡仪馆的案子简单明了的做了介绍。众人听得有些云里雾里，何悠悠先开了口。
“老大，你是说有人偷殡仪馆的遗体，偷完又给送了回来，结果还给送错了？”
“可以这么理解。不过，这是故意送错的，还是偶然，那就另说了。”吴元回答说，“现在
首要任务是查明遗体的身份。明宇跟痕检科的还在殡仪馆，晓文，法医中心那边你盯一下。”
“是。”雷晓文很感激吴队没让他再去殡仪馆。
“就这样。有情况随时汇报。”吴元干脆利落的结束了会议。
赵云挂了电话走过来。
“DNA比对结果出来了，那烂西瓜的确不是邓力强。”
“呵，还真让他说中了。”吴元笑。
赵云知道吴元说的“他”是谁，故意没接茬，说：“邓力强他妈，也就是王姨，说要过来。”
吴元立马换了副无辜又无助的脸，说：“哎呦，你知道我最受不了那个。一会儿你帮我接待下吧。”
“哦，你受不了，我就得替你受着是吧？”
“像我这种少女杀手外加中老年之友，一般都心特软。你不一样啊，你是常山赵子龙啊！有你常胜将军搞不定的事吗？”
吴元这马屁拍的正对地方，赵云假意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行吧。能者多劳嘛。”
吴元心里窃喜，伸手给赵云比了个心：“爱你哟！”
打发了赵云，吴元走到何悠悠工位边，在她肩膀上拍了下：“何悠悠。”
何悠悠刚悄咪咪拿出藏在桌子下的面包和奶茶吃了一口，就被身后的吴元吓了一跳，差点被奶茶呛住，条件反射的叫了声：“老大！”
“哟，你这早饭吃的可真够早的啊！”吴元揶揄道。
“不、不早了。”何悠悠瞟了眼电脑桌面上的时间。
“何悠悠同志，跟我到办公室来一下。”
吴元面带微笑，可何悠悠觉得他的笑容瘆的很。
何悠悠苦着脸跟吴元去了队长办公室，谁知她前脚进去，就见她亲爱的吴队长表情神秘的给她打了个手势。
“把门关上。”吴元低声说。
何悠悠怔了下，随后露出弱小无助又惊恐的表情：“老、老大……虽然你是我无比崇拜又爱慕的爱豆，可办公室的强攻戏，人家还没有心理准备……”
“什么乱七八糟的！”这回轮到吴队受惊吓了，他慌忙把办公室的门关上，一脸无奈的看着何悠悠说：“我说你们现在这些小姑娘，脑子里天天都想什么呢？坐吧。”
“老大，我深刻的检讨。我以后再也不吃早饭了。哦不对，是再也不上班时间吃早饭了。”何悠悠嘿嘿一笑。
吴元有些无言以对，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递给何悠悠，低声说道：“你有时间的话帮我查一个人。”
何悠悠展开纸，看到上面简短的写着一个人的信息：慕江，医科大学第一附属医院神经外科副主任，市殡仪馆科长。
吴元从殡仪馆离开后，脑子里就一直想着慕江，想要了解对方的工作、家庭等等。他很少对什么人有过如此强烈的好奇心。
“老大，这是嫌疑人吗？”何悠悠问。
“跟案子没关系，你不用跟别人说。”吴元意味深长的看着女下属。
何悠悠立刻明白了队长的意思，一口答应：“明白。老大你尽管放心，我绝不让第三个人知道。”
“办好了请你喝下午茶。”吴元说。
吴队的微笑如阳光般温暖灿烂，令何悠悠心神荡漾，连连点头。
“去吧。”吴元笑盈盈的说。
何悠悠将写有信息的纸折好放进口袋，欢心雀跃的起身离开，走到门口的时候又忽然转身冲吴元说了句：“要梅西家的雪顶芝士蜜茶哈！”
“啊？”吴元愣了下，随即明白过来：“好，没问题。”
何悠悠果然不负所望，当天下午就将一份资料发给了吴元。
“老大，这什么人啊？看起来好腻害！”何悠悠八卦。
吴元看着手机里的资料，发现何悠悠说的没错，慕江这人的履历堪称完美中的完美。慕江16岁就考上了医科大，本博连读八年，24岁进入医大附属医院神经外科工作，这期间还到美国加州大学做过一年的访问学者，26岁成为医院最年轻的副主任医师。
“他爸爸慕知行在他六岁时候意外身亡，他妈......不是，慕江他母亲李纯同年也去世了。”
“怎么死的？”吴元问。
“这上面没说。慕江成年前的监护人是叔叔慕星辰，原医科大学的副院长，两年前退休了。”
“资料上显示，他是两年前离开医大附属医院，去年年初才去的市殡仪馆，中间那段时间他干什么去了？又是因为什么原因离开的医院？能查得到吗？”吴元问。
“这就不知道了。没有任何记录。”何悠悠遗憾的说。
吴元思忖片刻，笑笑说：“行，谢了。雪顶芝士蜜茶我已经下单了，马上就送到。”
“太好惹！谢老大！”何悠悠拍手叫好。
“什么好热？”
赵云走进来，他对何悠悠这个95后的非主流语言一直不太理解。
“没什么，小姑娘没事就爱瞎嚷嚷。”
吴元给何悠悠使了个眼色，何悠悠趁机溜走。
吴元怕赵云追问，岔开话题问：“尸检做完了吗？”
“老闫那边忙不过来，一队上午送了个**的，咱们那位烂西瓜兄弟最快也要晚上了。”
“什么玩意？**？”吴元痛心疾首的说：“我对这个疯狂的世界感到绝望了。”
“还有更绝望的，老闫让你去食堂给他买一斤酱大骨，说去晚就没了。”
吴元：“......”
晚上七点刚过，吴元和赵云拎着一袋酱大骨，推开了市局法医中心尸检房的门。法医中心主任老闫正指挥徒弟欧阳菲分类证物，解剖台上躺着一具尸体，尸体从胸口到两侧腹腔有一个大大的“Y”型切口，内脏一览无余。
老闫今年63，早过了退休年龄，可由于法医中心实在缺人手，他的退休时间就一拖再拖。因为这事，他家里颇有怨言，老伴埋怨他不顾家，儿子儿媳埋怨他不能帮忙接送孙子上幼儿园。可老闫也没办法，偌大一个市局法医中心，目前连同他在内一共两名法医和两名法医助理。徒弟欧阳菲虽聪明能干，但也是个刚来没多久的见习研究生。之前有个法医小宋，年初找了个富二代女朋友，女方家对他就一个要求，让他换个职业。在爱情和事业面前小宋毫不犹豫选择了前者，五一刚过就辞职去了他未来岳父的公司。导致这年的刑事旺季异常难熬——据调查表明夏季的犯罪率偏高，老闫苦不堪言。
老闫看见吴元和赵云进来，着急忙慌的说：“你们俩赶紧的。我孙子还等着我带酱大骨回去呢。”说着他看了眼墙上的挂钟。
吴元和赵云瞬间无言以对。
老闫从赵云手里接过酱大骨，转身对身边的女徒弟说：“开始吧。”
欧阳菲是个看上去就知道人很聪明的美女，扎着高高的长马尾，一身工作服，眼神里带有些许的傲气。她捧着平板电脑走过来，职业化的讲了起来。
“我们提取的指纹在指纹库里找到了匹配。死者名叫郭震，31岁，Trueman搏击俱乐部的合伙人，三年前因打架斗殴被刑拘过。”欧阳菲将平板递给吴元。
吴元看了看郭震的资料，打趣道：“呵，这烂西瓜的模样还挺好。”说完转手给了赵云。
赵云看后问出了他最关心的问题：“他是怎么死的？”
欧阳菲似乎对赵云打乱她的汇报节奏有些不满，她瞥了眼赵云，放下手里的平板，走到解剖台前，回答了赵云的问题。
“死者身上有多处外部撞击伤，右侧四根肋骨断裂，肝脏破损，左手手腕断裂，右侧胫骨骨折，但这些都不是致命伤。致命伤在头部，为钝器所伤，打了不止一下。哦，他有肺癌，如果不出意外，他还能活个一年半载。”欧阳菲停顿了一下，抬眼看向赵云说：“他是被活活打死的。”
赵云的表情有些微妙，之前慕江对于他杀嫌疑的推测得到了应验，不爽的抱怨了一句：“脑袋都成这样了，鬼都能看得出致命伤在头部。”
欧阳菲显然是被赵云给气着了，瞪着眼睛看向他，可赵云这个当事人还不自知，连一旁的老闫都给看乐了。
吴元觉得赵云这个钢铁直男堪称聊天终结者的典范，难怪这货一直找不到对象。他咳了一声，问欧阳菲：“死亡时间呢？”
欧阳菲缓了缓情绪，回答说：“因为尸体被冷冻过，会影响死亡时间的判定。初步推断死亡时间是1号凌晨2点到4点之间。”
欧阳菲转身从台子上拿起一个小塑料证物袋，接着说道：“我们在死者食道里发现一根毛发。”
“好家伙！还有赠品。”吴元从欧阳菲手里接过塑料证物袋，对着灯光观察起来，“检验过了吗？”
“是动物毛发。”欧阳菲简言意骇的回答。
“不是人的？”赵云瞪大眼睛。
“目测是犬类，也可能是其它。”欧阳菲补充说，“具体要等检验之后才能知道。”
“犬类？”赵云问，“狗毛啊？”
欧阳菲白了赵云一眼，说：“赵警官对犬类的认知只限于狗吗？”
赵云被怼的一愣。吴元捂着嘴偷笑，他看着这位让赵云吃瘪的见习女法医，觉得她那专业上的冷静骄傲的表情竟跟慕江有些相似。
嗯？怎么联想到慕江身上了。
吴元强行拉回自己的注意力。可这人啊，往往经不住念叨，就在吴队刚想要发号施令的时候，慕江就打来了电话。他满心期待的接起电话。
“喂，慕科长。”
“吴队，邓力强的遗体找到了。”听筒里传来慕江富有磁性的声音。
“找到了？”吴元一阵惊喜。
“嗯。在我们殡仪馆。”
“好好好，我现在就过去！”吴元高兴的挂上电话。
赵云从吴元那得意的小表情中猜出了他们的电话内容，故意没开口问。
“邓力强找到了。我得过去一趟。”吴元脸上露出抑制不住的笑容。
赵云指了指解剖台上的尸体，问：“那这个呢？”
“你带晓文去查吧。要多给年轻人锻炼的机会。”吴元转头看向老闫和欧阳菲：“辛苦二位了。有进展随时告诉给我！”说完就一阵风般跑了。
对于吴队的忽悠功力，赵云只回了个白眼：“约会都没见跑这么快。”
吴元一路哼着歌，他为许一诺的心脏能给慕江这样优秀正直的人感到高兴。虽然慕江那人看上去有些不大好相处，可吴元并不在意，毕竟许一诺那脾气也没好到哪去。
吴元开车来到殡仪馆时太阳已经西落，慕江一袭浅色风衣站在空旷又昏暗的停车场显得极为醒目。他打开车窗探出头，满眼笑意的打招呼。
“慕科长怎么站在这儿？”
“来接吴队。”慕江微微一笑。
吴元有点不好意思。
“呀，那哪好意思啊！你等我停车，马上出来。”
吴元停好车，朝慕江走过去。他觉得慕江并非赵云说的那样不近人情，你看，这都出来迎接他了，多热情啊！
吴元从兜里掏出一小盒薄荷糖，娴熟的用手指弹开盒盖，自己吃了一片，而后递给了慕江，说：“来一颗？木糖醇的。能压压味儿。”
吴元见慕江依旧保持原有的姿势没动，以为慕江和他认识的大多数大夫一样有洁癖。他笑笑，合上盖子，把薄荷糖塞进慕江的手里，说道：“你自己拿吧。”
慕江被吴元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一怔，待他抬起头时，发现吴元已经先行往前走了，他踌躇片刻，将手里的薄荷糖放进风衣口袋，快速跟了过去。
“邓力强找到了？”吴元边走边闲聊似的问慕江。
“嗯。在焚烧间。”慕江回答说。
“焚烧间？”吴元一愣：“家属要求现在火化？”
“不。是我们差一点把邓力强的遗体当做别人的给火化了。”
慕江早前答应过吴元会帮忙寻找邓力强的遗体，说者或许无意，但听者却认真了，他一天都在琢磨这件事。傍晚下班的时候，他陪着门卫张大爷巡视了一遍。白天因刑警队调查306号遗体，各处的工作都搁浅了，焚烧间的活被安排在了晚上。
慕江看着等待焚烧的遗体袋，心里突然冒出一个疑问：这些袋子里的遗体真的就是本人吗？他快步上前，关掉了传输机器的电源，又不顾张大爷和焚烧工的疑惑，逐一打开了遗体袋。当慕江打开编号为“305”号遗体袋，他停了下来。张大爷和焚烧工凑过去，看了一眼便都愣住了，305号遗体袋里是一具半拉脑袋的男性。
“偷遗体的人很可能是想掩盖某些真相，人不知鬼不觉的把遗体烧掉。”只要谈到专业领域，慕江平日的紧张和局促就不见了。
吴元停下脚步看向慕江。慕江忽然意识到自己越界多言了，张了张嘴不知该如何解释。
“抱歉，吴队。我，我......”
吴元意味不明的笑了笑：“慕科长，你可真是......”
慕江心里一阵慌乱。
可谁知吴元却嘴角一扬，说出了下半句：“帮了大忙啊！”
慕江看到吴元脸上的笑容，悬起的心才落了下去，有些难为情的开口说：“您，您叫我慕江吧。”
“行，那你也别叫我吴队了。”吴元爽朗一笑，跟着慕江走进了焚烧间。
吴元看着平板车上**的不成样的遗体，庆幸自己嘴里含着一颗薄荷糖。
“这次能确定是邓力强？”吴元问道。
“从躯干和四肢形态，包括右侧腹部这条阑尾炎手术留下的伤疤，应该是了。”慕江抬起头，接着说：“当然，还需要近一步的专业查证。”
“这好说，我叫人过来。”吴元掏出手机，半途又停了下来，抬头问慕江：“欸，你觉得这俩失而复得的烂西瓜遗体是怎么回事？”
慕江没想到吴元会征求他的看法，他认真思考了片刻，谨慎的回答说：“邓力强和306号遗体之中，有一个是用来混淆视线的替代品。”
“那你觉得正品是谁？”吴元又问道。
“很可能是306号。”
吴元从慕江眼中看到了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嘴角的笑容又加深了一分，说：“没错，他们真正想要的，是306号。”
痕检科很快来了人，吴元指挥现场取了样，将邓力强暂时存放在殡仪馆，等DNA结果出来后通知家属来处理后事。
吴元被慕江送了出来，两人走到前院。吴元客气的劝慕江留步，慕江却叫住了他。吴元回头，见慕江从风衣口袋拿出那盒薄荷糖，递到他面前。
“那个……这个还你。”
吴元看了眼薄荷糖，笑说：“嗨，你留着吧，我车里还有一盒。干我们这行的，薄荷糖什么的都是必备品。”
听吴元这么说，慕江只好将薄荷糖收了回去，微笑着点点头，以示感谢。
慕江浅浅的微笑在幽黄的路灯下竟显得格外温暖，让吴元忘记了挪动步子，他想了下，开口问道：“你也下班了吧？要不......找地方一起简单吃点？”
慕江有些意外，懵懵懂懂的点了下头。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