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名?”
“钱峰。”
“性别?”
“您看呢?”
“好好说话!”
“男。”
“出生日期?”
“1994年8月12号。”
“知道为什么抓你吗?”
这样的对话吴元不知道说了多少回,但这还头一次做回答方。
“飙车呗。”吴元一副吊儿郎当的嘴脸。
“飙车你还有理了?”交警训斥道。
“我能给我律师打电话吗?”
“不能。好好回答问题。”
吴元和何悠悠被交警大队带走后,赵云等人立刻回到二大队,在电话前守了大半夜,直到第二天早上八点,才接到吴元打来的电话。
“喂,郭律,我在东风交警大队。你过来一趟吧,别让我们家老头知道。”
九点刚过,林明宇身穿西装、夹着公文包走进了东风交警大队。
“同志您好,我是钱峰的律师郭明阳。这是我的名片。”林明宇煞有介事的递上一张名片,用手推了下鼻梁上的金边眼镜。
交警很明确的告诉“郭律师”,钱峰是初犯,如果能交代出一起飙车的同伙,可以从轻处罚。无奈钱峰讲义气,不肯出卖朋友。最终,钱峰和女朋友分别被处以3日行政拘留、五千元罚款。
处罚结果很快传到了**耳朵里。**绕过身旁的女孩,踢了踢床另一边的男人。
疯子烦躁的摘掉眼罩,埋怨道:“嘛呀?”
“东风交警大队来电话,钱峰行政拘留3天,罚款五千元。”**说。
“他没找人?”
“叫了个律师。没什么卵用。”
“这下你该放心了吧?”疯子重新戴上眼罩,搂着女孩重新躺了回去。
**没说话,默默在床边坐了一会儿,起身去了浴室。
三日后,林明宇把吴元和何悠悠从拘留所接了出来。吴元面色难看的上了车,赵云递上来两瓶水。
“我跟交警大队那边打听了,说是你们飙车的当晚接到群众举报电话,飙车时间和地点都很明确。”赵云说。
“**在试探我是不是卧底。”吴元喝了口水,继续说:“他们那飙车俱乐部虽然出过几次车祸,但好在没闹出过人命,被抓住顶多是拘留几天,罚点款。对那帮富二代来说,根本算不了什么,拘留八成还能当做跟人炫耀的谈资。”
“你意思是,他知道你在调查什么?”
“有这个可能性。我直觉,罗永杰的死,他脱不了干系。回队里重新梳理下罗永杰和飙车俱乐部那条线。”
“老大,我能不能先回趟家?我都三天没洗澡换衣服了。”何悠悠委屈巴巴的说。
“准了。”
吴元心里惦记着事,回到队里简单冲了个澡,便给慕江打了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慕江的声音,沁人心脾。吴元顷刻间觉得自己的心情没那么糟了,嘴角情不自禁向上翘。
“早啊!到单位了吗?”吴元开心的说。
“嗯,到了。”
“前两天就想给你打电话来着,有事给耽搁了。那什么,我们法医中心的法医老闫退了,现在人手严重不够。上面要急招一个法医,也想过从外面借调一个过来。我是想问问你,有没有兴趣到我们这儿来?”吴元问。
慕江一怔,倒不是因为惊讶于吴元对他专业技能的信任,而是没有想到吴元竟会希望他去市局工作。他张了张嘴,也没能说出一句连贯的话。
“嗯……我……”
吴元听出了慕江的犹豫,心想自己可能太贸然了。
“哦,也不知道怎么着就突然想到你了。就觉得吧,你在殡仪馆工作有点大材小用了。那个....没事,不着急,你考虑考虑。”
“嗯,我会认真考虑。谢谢你。”
吴元觉得只要慕江愿意考虑,这事就有戏。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希望慕江能到法医中心来。
吴元转过身,看到赵云站在二队门口,像是在等他,见到他回来,赵云急忙迎上来。
“怎么了?”吴元问。
“孙博那孙子应该是知道我们俩在查高晓敏的事了,跑去找老秦告状了。老秦让你过去一趟。”
“告就告吧。迟早的事。”吴队有种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精神。
吴元来到支队长办公室,隔着玻璃窗看到秦正道正跟一大队队长孙博谈话。秦正道瞥见吴元,朝孙博摆了摆手,孙博带着一脸怒气的走出来。
“哟,老孙也在啊?”吴元笑着跟孙博打了招呼。
孙博皮笑肉不笑的说了句:“吴队,手别伸的太长,容易惹事。”说完狠狠剜了眼吴元,气哼哼的走了。
吴元没当回事,象征性的敲了敲门,走进支队长办公室,满面春风的说:“领导,您找我?”
秦正道手里夹着烟,面色不悦的看着吴元:“说吧,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吴元装糊涂。
秦正道灭了烟头。
“甭跟我装。说,你跟赵云跑去查人家一队的案子做什么?”
对于这件事,吴元在拘留所那三日心里就已经有了决定,他在秦正道对面安稳的坐下,将郭晓敏口腔里发现兔牙、**给他下套的事,包括自己的猜测,都讲了一遍。
“你是说,西小河公园那案子跟你们现在调查的案子有关联?”
“是。”吴元语气坚定的回答,“所以,我申请并案调查。”
“你不能因为狼毛、兔牙,还有缺钱这两点,就说这两个案子是连环案。并案调查需要明确的线索。更何况这案子还牵扯到了郑副厅的儿子。”秦正道提醒说。
“我知道,眼下我拿不出更有力的线索来证明我的推测,但我相信我的直觉,这两个案子之间一定存在某种联系。”吴元忽然想到什么,压低声音问:“嗳秦队,您不是跟郑副厅比较熟吗?”
要说这秦支队和副厅长郑立新的关系,局里没多少人知道,吴元也是一次偶然机会下得知的。秦正道刚入行时在街上救过被车撞的郑家老太太,他把人背到医院,还垫付了医疗费。这郑老太太是个知恩图报的文化人,清醒后找到了那位做好事不留名的民警,非要认了做干儿子。郑立新那时候职务就比秦正道高,秦正道不爱攀富贵,尤其是老郑进了省厅后,他更是为了避闲很少主动跟对方联系。不过,秦正道逢年过节都会抽空去看看老太太,即便没时间去也会打个电话问候一声。
秦正道没好气的瞪着吴元嚷嚷道:“你小子什么意思?你是想让我找领导开后门,还是劝领导大义灭亲?”吐沫星子差点喷吴元脸上。
“我没那意思……”吴元咽咽口水,秦正道这火药桶他可不敢轻易触碰,“我这不也是着急么。如果调查方向有误,使再大的劲,也是白费力气。”
吴元是秦正道一手提拔上来的,秦正道对他很了解,也知道他对查案有着天生的敏锐直觉。秦正道叹了口气,伸出三根手指头。
“给你三天时间,找到能够说服我的线索,我就同意你并案调查。”
“三天?”吴元立马软了下来,“领导,做人不能太苛刻,尤其是对待忠心耿耿的下属。”
“那就五天。时间长了,孙博那边我可兜不住。去吧,去吧!”
吴元笑着欲离开,走了两步忽然又停下来,转身问秦正道:“对了,慕江调咱法医中心的事,您跟上面说了吗?”
“啊?”秦正道点了支烟,“哦,还没顾得上。”
“这都几天了,您怎么还没说啊?”吴元有点着急了。
“不才过了三天嘛!你急什么?我不得做做背景调查什么的。”
“我能不急么,这昨天出来个狼毛,今天出现个兔牙,谁知道明天会出现什么!法医中心不能缺人手。”
秦正一愣:“你什么意思?还会有受害者?”
“说不好。如果真的是连环案,凶手很可能还会行动。”吴元一脸正色的说。
“你小子就盼点好吧!我最近血压刚降下来点。”秦正道指着吴元嚷。
“我也希望这天下平安和谐啊,我还攒了那么多天年假没休呢!要不领导,我先休一段时间,解决下我的个人生活问题?”吴元恢复他嬉皮笑脸的样子。
秦正道不耐烦的挥挥手:“赶紧给我消失!”
吴元嘿嘿一笑:“走了。我等您好消息。”
吴元目不转睛的盯着电脑屏幕上的画面,这是赵云从交管局要来的绕城高速监控视频。
“**的车是在你们过牛头山隧道时不见的。”赵云拍了下雷晓文,雷晓文立刻快进到隧道那一段,随后按下慢速播放。赵云指着视频画面对继续说道:“你看,他的车先你一步进入隧道。奇怪的是,**的车有进无出,进入隧道后就凭空消失了。我们来回看了好几遍,都没找到。”
“有进无出?”吴元思考着,对雷晓文说:“隧道里面那段慢速播放一下我看看。”
果然如赵云所说,**的跑车在进入隧道后就失去了踪影。
“隧道的监控安装在靠近两端的位置,也就是说,**是在中间那段大约十秒钟的时间里动了手脚。”
“十秒钟能干什么?难不成变了个魔术?”林明宇疑惑不解的说。
“停。”吴元忽然开口说,“倒回去。对,就这里。你们注意到这辆货车了吗?”
赵云等人凑上去,看到靠近隧道出口处,一辆车身印有“四海搬家”标识的厢式大货车打着双闪从应急车道往主道里并,涌入车流后驶出了隧道。
“这辆货车通过隧道用时1分28秒,按照它的正常车速,不会超过1分钟,也就是说它在应急车道停留了将近半分钟。这半分钟半的时间里,它在干什么?”
“既然打了双闪停靠应急车道,司机应该是有什么急事吧?或者车子出了问题。”林明宇说。
“倒回去找下货车进隧道前的画面。”吴元对雷晓文说。
吴元对厢式货车的怀疑得到了印证,监控视频显示,就在他们飙车开始前十分钟,货车从牛头山入口上了绕城高速,并在距离牛头山隧道几百米的地方停了下来,五分钟后,货车进了隧道。
吴元拍了下大腿:“卧槽!设计够巧妙的。我怎么没想到?”
“你意思是,搬家公司这车是在等**?”赵云似乎明白了吴元的推测。
“对。搬家公司的货车是在隧道中间没有监控那段停到了应急车道,**也是在那段空白区不见的。他们掐算好了时间,利用中间没有监控这段盲区,暗度陈仓,用货车运走了跑车。”
“哈?”何悠悠惊讶的问,“老大,你是说**的跑车开进了货车车厢里?”
“是。”吴元点头。
赵云气瞪眼了:“小兔崽子还挺有一手。外国电影看多了吧?”
“林子,你和晓文去查查这个四海搬家公司。”待林明宇和雷晓文得令出去后,吴元转头对赵云说:“老秦给了我五天时间,找不到高晓敏案和咱们案子之间的联系,并案调查就没戏。”
“就五天?这老秦也忒抠门了。”赵云抱怨道。
“走。去高晓敏家看看。”吴元拎上包,跟赵云一起离开。
吴元和赵云开了2个多小时车,来到临省交界处的梁水县,高晓敏家在梁水县最西端靠近山区的村子。
高晓敏下面有个读中学的弟弟和刚满七岁的妹妹,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为了养活一家老小、供子女上学,夫妻俩前两年跟着同乡去了广东打工,家中只留下六十多岁的老爷子照顾两个未成年孩子。高晓敏从小学习成绩就很好,也很有绘画天赋,高中毕业时,家里找她谈过话,希望她能放弃上大学的念头,早点进入社会打工,把家里的钱留给弟妹。无奈高晓敏是个非常有主见的姑娘,她执意要上大学,且报考了学费较高、就业又难的艺术系。高晓□□动跟父母约定,第一年学费和生活费由父母出,以后三年的学费和生活费都由她自行负责。她的计划是奖学金外加兼职打工。
高晓敏在大学期间学习很刻苦,她第一年如愿以偿拿到了奖学金,也在少儿美术兴趣班找到了一份兼职工作,大二的学费算是解决了。为了攒下学年的生活费,她又同时找了两份兼职,一切看似都在她计划内正常运行。可就在她大二结束时却出现了岔子。不知是她压力过大,还是兼职占据了她太多的精力,大二学年的奖学金她没能如愿拿到。学校在了解到她的困难后,交学费的期限给她延长了半年,让她大三下学期再交。
“她有跟家里说过学费的事吗?”吴元询问高晓敏爷爷。
“晓敏给她爹妈打了一次电话,她爸当时估计是赌气,说了几句不太好听的话。晓敏那孩子脾气又倔,说不会再跟家里要钱了。后来她一年多没回家,我们以为她还在生气,不愿回来。没想到是出事了……”老爷子哽咽起来,“都怪我们没本事,害了孩子……”
吴元最害怕面对这样的场景,忙安慰道:“老爷子,您别太难过了。”
“女儿出这么大的事,她爹妈回来了吗?怎么没见人?”赵云似乎有些不近人情,说话的时候眼睛还四下瞅了一圈。
“回来了,她妈接到电话时腿都软了。这不公安说是人命案,还不能让我们接回晓敏,丧事办不了。工厂那边催的紧,没办法,她只能先回广东了。”高老爷子叹了口气。
吴元觉得心里有点堵,轻轻拍了拍老人的肩以示安慰。
“这他妈典型重男轻女啊!”从高家出来,赵云愤愤不平的说,“要换做是个儿子,砸锅卖铁也会供他读大学的吧?”
“一个普通的农民家庭,要供养三个孩子上学,不是容易的事。”吴元善解人意的说,“缺钱是她最棘手的事,我们可以从这块入手。”
两人准备上车离开时,高晓敏的弟弟追了出来。
“两位警官!”
少年瘦高,脸庞黝黑,眼神坚毅中透着忧伤。
“有什么事吗?”吴元面带微笑。
少年似乎有些艰难的开口问道:“我姐……她出事是因为学费的原因吗?”
吴元心里一愣,没想到这少年竟有这样的猜测,回答说:“目前还无法确定,我们还在调查。”
少年垂下头,说:“我姐学习比我好,本应该她上大学。可我爸妈他们传统,觉得如果家里若有人上大学,那一定是我。”他停顿片刻,下意识咬了咬嘴唇:“是我害了她。”
“你别这么想。安下心来好好读书,照顾好爷爷。你姐姐的案子我们会尽全力调查的。”吴元安慰道。
少年点了点头,道了声谢,转身跑回了家。
吴元和赵云两人轻叹口一气,上了车。
这时,林明宇打来电话。
“头儿,我们刚从四海搬家公司出来,你推断的没错,**的跑车的确是被那辆货车拉走的。但货车司机是随机派发的。”林明宇将搬家公司货车的调查情况汇报给吴元和赵云,“协助**逃逸的货车司机叫张全友,蔚县人,30岁,在四海公司干了三年多。张全友说,顾客是通过搬家网APP下的单,对方自称姓尚,说只要他按照指示去做,就给他双倍的出车费。他觉得价钱高,也不用搬东西,就答应了。出隧道以后,张全友按照指示,把车开到了北五环安和桥辅路,跑车就溜了。那姓尚的在APP上登记的姓名、身份证号码都是假的,手机号码目前是空号状态。”
“往哪个方向溜了?”吴元问道。
“跑车最后出现的地方是东六环外的防护林。”
“槽!这小丫挺反侦查意识还挺强。”赵云暴躁的按了两下喇叭。
吴元皱着眉陷入思索。
从梁水县回到宁州,吴元和赵云相继走访了高晓敏生前所兼职的几家少儿美术兴趣班和艺考美术培训机构,所有人对她的印象无非是“工作认真”、“有耐心”“人不错”……没有人知道高晓敏面临交不上学费的窘境,也没人知道她打算怎样在短时间内凑齐学费。
五天的时间宛若白驹过隙,对高晓敏的调查一无所获,也未能查到高晓敏和**、罗文杰、郭震之间有任何关联。
吴元被叫进秦正道办公室挨了顿训,只得答应放弃并案的念头。
“宋局催问好几回了,让我们尽早破案。西小河那案子你就别管了,踏踏实实把郭震罗永杰这案给结了。”秦正道苦口婆心的劝说道。
吴元有些不情愿的点点头:“知道了。”
临走的时候,吴元有点不甘心的回了个身,眼神哀怨的看着领导问:“真没商量的余地了?”
“我跟你说,这两天我血压都上来了……”秦正道刚要发飙,他那震耳欲聋的手机铃声就响了。他看了眼来电显示,咬牙切齿的指了指吴元,按下接听键的刹那就换了副和蔼的面孔:“周局!今天怎么突然想起给我打电话了?……啊?有这事?”
吴元见领导忙,知趣的想要回避,却见秦正道对他打了个手势,示意他等一等,便只好在沙发上坐下。
“行,没问题。我这就安排俩人过去看看。嗨,咱哥们儿之间谢什么!赶明儿空了来我这儿喝两盅。”秦正道笑着挂了电话,走过去对吴元说:“任县的周局。他们那要办国际山地车挑战赛,这比赛还没开始,山上就发现了两具尸骸。事关大赛能不能如期进行,县里向咱们总队求援。你找人去一趟。”
吴元正从茶几上拿起一罐茶叶准备泡茶,他瞟了眼秦正道,起身走到饮水机前,说:“我这哪还有什么人啊。你让去孙博他们去呗。”
“孙博那性格你也知道,没几句就跟人呛呛起来了。要说跟人打交道,还是你行。”秦正道笑眯眯的说,“嗳,那龙井放时间长了,我这有好茶。”说着,秦正道从柜子里拿出一罐茶叶递给吴元:
“铁观音,今年的秋茶,你拿回去喝。”
领导的面子不能不给,吴元叹了口气说,把茶叶接过来揣兜里。
“他们手上都忙,我跑一趟吧。”
“哦,尸骸损坏的比较严重,叫个法医跟你一起去。”秦正道锁好柜子。
“您说欧阳啊?”吴元明知故问。
“欧阳还太年轻,经验不足,也镇不住场子。”
“那没人了。”吴元其实心里已有了主意,有意引秦正道上钩,“对了,慕江的事后来怎么样了?”
“背调完了,今天应该去跟殡仪馆那边做协调。”秦正道突然反应过来,问:“你想让他跟你一起去任县?”
“不然呢?您这还有人吗?”吴元一脸坏笑。
秦正道语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