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元靠在椅子上刚要眯着，就被欧阳菲叫醒了。
“吴队，坠楼那个的尸检做完了。”
由于魏巍的死因没有太大悬念，欧阳菲先做了无名坠楼者的尸检。
“死因能确定吗？”吴元问。
欧阳菲指引吴元来到解剖台前，对着被解剖的尸体说：“死者头骨破裂，颅内出血，颈椎和脊柱断裂，可以肯定是高空坠落引起的，当场毙命。内脏和大脑没有发现任何病变。指纹我已经提取了，血液我现在送去检验科，应该很快就能出结果。”
赵云拎着两杯咖啡走进来。
“常山赵子龙给前线的战友们带来亲切的慰问。”
“得，你不用送了，跑腿的人来了。”吴元笑着对欧阳菲说。
赵云瞅了眼欧阳菲手里的物证盒，瞪向吴元：“你怎么不去？”
“我们在这儿忙一宿，您老吃饱睡足了，你不去谁去？”
赵云无话可说，只得点头答应：“好好好，我去送。”他把咖啡递给吴元和欧阳菲，说：“马路对面便利店买的，别嫌弃。”
欧阳菲果然是嫌弃了，她看着赵云手里的咖啡提了下嘴角。
“我不喝速溶咖啡。”
赵云压根搞不懂速溶和机打咖啡的区别，一脸懵的说：“这是人家便利店现打的，不是速溶的。”
“都一样。”欧阳菲一甩头，“还是我去吧。”说着，她拿起几瓶血液样本转身出了门。
“嘿！她什么意思？”赵云瞪着眼睛冲门口嚷嚷，“我好心好意买咖啡，她还挑三拣四的！现在小姑娘都这样吗？”
“行了，人家忙一晚上不容易。”吴元笑说。
“忙就是理由了？说的好像谁不忙似的。我跟你说，局里这帮小姑娘都是你惯的！”赵云愤恨的指着吴元说。
“我真是躺着都中枪。”吴元伸手去拿咖啡，“都给我吧，我喝。”
“想你的美。我都没舍得给自己买呢！”赵云端起其中一杯咖啡咕咚咕咚喝了两三口，咂摸咂摸嘴说：“这不都一个味儿么。”
吴元无言以对。
何悠悠没能在指纹库里找到与死者相匹配的对象。还是老闫有经验，让欧阳菲重新检查了尸体，在死者口腔里发现了两颗进口烤瓷牙。何悠悠根据烤瓷牙上的信息，最终从一家私立口腔诊所的就诊记录里找到了死者信息。
“死者名叫罗永杰，21岁，去年从宁州大学辍学。其父叫罗根生，是万创地产的董事长，其母叫方怡。夫妻俩白手起家创立了万创，之后方怡回归家庭做了全职太太。哎，为家庭做出牺牲的永远是我们女性。”何悠悠汇报给队长。
吴元一愣。
“万创？就是山水怡园那个开发商？”
“是滴。”何悠悠点头。
“死的竟是少东家。”吴元转头问林明宇：“现场捡的那部手机怎么样了？”
“手机上的指纹属于死者，技术科恢复了手机里的数据，里面装有一个远程控制软件，可以控制山水怡园的供电系统。可以肯定，这部手机的最后几通电话就是打给魏巍的。除此之外，其它信息一概没有。看样子是部新手机。”林明宇回答说。
“这小丫挺还挺谨慎，看来是有预谋杀人。”赵云说。
“如果是罗永杰杀了魏巍，那又是谁杀了罗永杰？”吴元陷入思索。
“你还在想之前看到的那个人影？”赵云问。
“嗯。先放一放吧。”
吴元开始分配任务。
“林子、晓文，你们俩去趟宁州大学，把罗永杰在学校的情况，包括辍学原因，都问清楚。老冯，辛苦你带小崔把罗永杰和郭震之间的联系查一下。”他回头对赵云说：“咱们俩去见见罗根生夫妇吧。”
“走着。”赵云爽快答应。
万创地产位处CBD高端写字楼，连前台都装修都极其气派。前台坐着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她迅速打量了两名来者，礼节性的问道：“您好。请问二位有预约吗？”
吴元充分发挥自己的个人魅力，笑盈盈的露出一边小酒窝。
“你好，罗总这会儿忙吗？”
前台姑娘见吴元是个帅哥，帅哥的笑容还如此可亲，防备心就少了许多，脸上的笑容也跟着灿烂了。
“先生您贵姓？我帮您查一下。”
“免贵姓吴。多谢。”
趁前台姑娘对着电脑查询，吴元和赵云目光扫视里面的办公区。
“抱歉，先生，没有查到您的预约信息。”前台姑娘一脸歉意的说。
“不能吧？”吴元挑着眉毛，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是不是搞错了？”
前台姑娘面露为难之色。
“真的很抱歉。的确没有查到。”
赵云没有吴元那份耐心，他直接把警察证拍在前台大理石桌面上，厉声说：“你再好好查查！”
前台姑娘先是被赵云那一拍吓了个激灵，而后又看到那闪着威严的警察证。她不敢得罪公安，又不敢放他们进去，正不知所措，里面走出来两个人，为首的是个雄赳赳气昂昂的中年男人。吴元从前台姑娘的眼神里看出，这个男人就是他们今天要找的目标罗根生。
吴元和赵云对视一眼，两人走到罗根生面前，吴元客气的叫了声：“罗总，我们是市公安局的。想跟您聊一下贵公子的事。”
说着，吴元和赵云同时亮出了证件。
罗根生先是一怔，扯了下嘴角：“那兔崽子又惹什么祸了，让您二位跑到这儿来。你们所长没跟你们交代过吗？”
“看清楚了，我们是市刑侦总队的，不是派出所！”赵云吼了一嗓子。
罗根生似乎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他皱起眉，问：“他犯事了？我需要联系律师吗？”
“罗总，咱们还是进去聊吧。”吴元继续扮白脸。
罗根生看了看表情严肃的吴元和赵云，点点头，做了个请的手势，随后转头低声对秘书交代：“去把王律师叫来。”
罗根生听完吴元的简述，惊的站了起来，呆愣了几秒钟后又重新跌坐回椅子里，他拿掉鼻子上的眼镜，痛苦的捂住了眉眼。
吴元体贴的抽了张纸巾递给罗根生，给对方留了些缓解情绪的时间。
罗根生擦去眼泪，努力恢复了平静。
“永杰……罗永杰发生了什么事？”
“恕我冒昧，听您刚才的语气，罗永杰惹过事是吗？”吴元问。
罗根生告诉吴元和赵云，这十几年来他把所有时间和精力都投入到了工作上，没怎么管过罗永杰。他太太方怡因为年轻时习惯性流产，人到中年好不容易有了这么个儿子，妻子和父母都对其十分娇惯。罗根生脾气不大好，父子俩见面就吵。后来罗永杰越来越叛逆，到处惹事，打架、飙车、酒驾……罗根生虽瞧不上罗永杰这些行为，可架不住老婆和老娘在他面前一哭二闹，只好一次次出面花钱找关系，才没让罗永杰留下案底。
“罗永杰跟山水怡园这个项目有什么关系吗？”吴元又问道。
“山水怡园？”罗根生有些疑惑，“他能有什么关系。我工作上的事从没让他参与过。”
“那他怎么能操控山水怡园的供电系统？还大半夜把人引到那儿？”赵云忍不住插嘴。
罗根生有些吃惊：“他操控了供电系统？”
“山水怡园的供电系统是通过一部手机上的远程软件控制的，手机上有罗永杰的指纹是。”赵云翻了个白眼，他平日最不喜欢跟这些有钱人打交道。
“您听他提起过一个叫郭震的人吗？”吴元接着问。
罗根生摇摇头，对于罗永杰每天在干什么、都跟什么人在一起，罗根生一无所知，他甚至都不知道罗永杰已经从大学里退了学。
看来也问不出什么了，吴元给赵云使了个眼色，对罗根生说：“情况我们大致了解了，调查有进展我们第一时间告诉您。”
吴元和赵云起身要走，罗根生抬头看向两人。
“我能看看他吗？”
吴元看着面前这个满脸忧伤和挫败感的父亲，回答说：“当然，我们安排好就联系您。”
“谢谢。”
罗根生起身分别跟吴元和赵云握了握手，叫女秘书送了客。
从万创地产出来，赵云点了支烟。
“这父子可真够可以的。有钱人的家庭都这样吗？”
吴元没接话，若有所思的微皱着眉。
赵云吐了口烟，问：“想什么呢？”
“我在想，昨晚我们到底漏了哪，罗永杰身后那个人影怎么就人间蒸发了。”
“我们每层楼每个房间可都查看了，一个人影没见着。”赵云盯着吴元问：“欸我说，你当时会不会看花了眼？你确定罗永杰身后有那只黄雀吗？”
吴元瞪了赵云一眼：“我视力好的很！别说是只黄雀了，就是只蝉我也能看见。”
“是是是。你百步开外能打死蚊子，行了吧？”赵云笑说，“哎，接下来去哪啊？”
“老话说得好，在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
吴元打开车门坐进驾驶座，赵云扔了烟头跟过去。
吴元和赵云再次来到山水怡园9号楼，两人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仍没任何发现。吴元站从十八层空旷的窗框向外望，开玩笑的说：“呵，真是个吉利数儿，十八层。”
就在两人欲转身离开的时候，吴元的目光冷不丁被一根垂在窗外打晃的绳子吸引，他探出身子向上望，那是一根绑在施工脚架上的粗绳，想必是由于工程突然出问题，工人撤走时没带走。
吴元伸手将绳子拽住，指着绳子上一点白色印记说：“老赵，你看。”
赵云凑过去看：“这是什么？石灰粉？”
“像是防滑粉，攀岩、举重用的那种。”吴元凑到鼻子上闻了闻，忽然笑了，说：“原来他是这样躲过我们的。”
“哪样？我脑子不好使，你说清楚一点。”赵云着急的问。
“他应该对这里很熟悉，或者提前来踩过点，知道这里有绳子，随身带了防滑粉来。在我们冲进来搜查之前，他跃到了窗外，用绳子把自己吊在半空中。待搜查的人离开，他再跳进来躲在这里。”吴元顿了一下，继续说：“我们俩第二次折返回来时，他应该还吊在外面。”
“卧槽！跟警察叔叔玩捉迷藏啊。”赵云惊呼。
吴元的目光被墙体外的一个暗红色斑点吸引。
“老赵，你是不是出门踩狗屎了？”
“没啊！你看见我鞋底有脏东西了？”赵云不明所以。
“没踩狗屎，那咱们今天哪来的运气啊？”
赵云顺着吴元的目光看过去，立刻明白了，暗红色的斑点是干涸的血迹。
“我去，还真是！一会儿我买张彩票去。”
“中了奖记得分一半啊。”吴元笑着拿出手机。“何悠悠，通知痕迹科来一下山水怡园。对，马上。另外，你把全城攀岩俱乐部查一遍，跟郭震、山水怡园、万创交叉排查。哦，还有野生动物相关信息。”
雷晓文提前从食堂打了晚饭留给两位队长。吴元和赵云回到队里已经快十点了，二队的人都还没走，大伙一边吃喝一边听林明宇和雷晓文汇报。
“罗永杰在宁州大学读金融，据说是罗根生花钱找人替他答的高考试卷。我们走访了他们班的辅导员和几个同学，说罗永杰经常旷课，平时也不住学生宿舍，为人非常的高调，每天除了泡妞玩车，就没干过正经事。认识罗永杰的人有一半人都跟他发生过大大小小的摩擦，剩下那一半对他也没什么好的印象。他现在的女朋友是艺术系的，说罗永杰喜欢玩改装车，经常跟人飙车。”雷晓文照着笔记本上的内容说。
“在哪飙车？”吴元问。
“说是有一群专门飚改装车的，会不定时搞飙车，都是在大半夜，飙车地点当天才能知晓。”
林明宇接着雷晓文的话说：“我有个朋友专门给那帮富二代改装车，如果有飙车的消息，他会第一时间通知我。”
“好。”吴元擦擦嘴，问何悠悠：“你那边查的怎样？”
“全宁州辖区大大小小的攀岩馆有30多家，会员数量是862名，没有一个可疑的。痕迹科查了血迹的DNA，没有发现匹配的。绳子上的白色粉末，就是普通的防滑粉，网上随便一搜一大把。”何悠悠说。
秦正道不知道从哪个酒桌刚下来，带着一身酒肉气走进来。
“都忙着呢？”
吴元嗅了嗅秦正道身上的味道，笑问：“您这吃的是湘菜还是川菜啊？”
“领导，您这整天吃香的喝辣的，也不说给我们打包点宵夜带回来。”赵云跟着起哄。
“一个个都狗鼻子吧？呵呵，下回吧。”秦正道笑了笑，问道：“查的怎么样了？”
吴元把目前掌握的线索告诉了秦正道，秦正道跟他坦言说：“你和赵云走后罗根生就找了宋局，这不，晚上宋局拉我作陪吃了饭。”
众所周知，市公安局主管刑侦的宋副局长是湖南人，喜欢吃辣。
“合着您晚上赴的是罗根生的饭局啊？怎么着，那姓罗的恶人先告状，给你们灌了点**汤？”赵云扯着嗓子说。
“你看看你，这么多年的老刑警了，还是这个揍性！”秦正道指着赵云教训道，“你这脾气要是收收，早当上正队长了！”
“那还不是您偏向孙博那小子！”赵云表示一百个不服。
“我偏向谁了？”秦正道也提高了嗓门。
“反正不是我！”赵云赌气。
吴元看着两位暴脾气直男，无奈的扶额。
“我这说正事呢，差点被你带沟里了。一边去！”秦正道瞪了赵云一眼，恢复正色继续说道：“罗根生带着律师，把万创的财务报表、人事记录等一系列资料都给了宋局，表示他百分之百配合调查，请求我们找到杀害他儿子的凶手。”
“嚯，好家伙，一下变成受害者了。”赵云小声嘟囔了一句。
“你们继续查吧，有什么需要就来找我。早日破案。”秦正道喝了口茶，起身离开。
“呵，说的好像谁不想早日破案似的。”赵云显然还在生领导的气。
“今天先到这儿吧，都忙了两天了。回家休息吧。”吴元发话了，他自己也的确是困了，除了早晨在尸检间眯的那几分钟，两天都没合眼。
吴元搭赵云的车回到市局宿舍，简单冲了个澡，倒头就睡，这一觉就睡到了第二天早上八点。吴元拿起床头的手机，回了几个重要的工作信息，便给慕江发了条微信。
“早上好~案子还没进展，小吴继续奋斗。希望你今天过的愉快~（憨笑）”
不到半分钟慕江就回复了信息。
“谢谢吴队。记得吃饭，保重身体。慕江。”
吴元笑着打字回复：“还叫吴队？哭晕在厕所。”
“抱歉。吴元。”
吴元坐在马桶上捧着手机直乐。
赵云打来电话。
“那辆套牌的奥德赛找到了，在东南五环陆家桥一家报废厂。”
三十分钟后，赵云接上吴元，开车来到车辆报废厂。
两人向老板出示了证件，询问了奥德赛的情况。老板说，车是一个年轻人开过来的，那人戴着帽子和口罩，听口音像是本地人，他觉得车还挺不错，远没到报废的地步，但因为对方给的钱不少，他就没多问。吴元给老板看了罗永杰的照片，老板认不出来。
不过交管部门很快就查到了奥德赛的归属，车是万创地产的公车，平时就停在公司所属的地下停车场，因为万创商用车比较多，车不见了也没人留意。
“又是万创。”吴元有些疑惑。
“肯定是罗永杰那小兔崽子。我看他老子罗根生就不像什么好鸟。”赵云愤愤的说。
“我隐约觉得这案子跟万创没太大关系，倒像是故意做的跟万创有关。”
“目的是什么？罗永杰故意坑爹？”
“还没想清楚。”吴元揉了揉眉心。
楼下传来一阵吵闹声，众人朝窗外望去，见几个人扯着横幅站在市局大门外。
何悠悠扒着窗户往外看。
“呀，外面那些人干嘛的？敢来公安局闹事？”
雷晓文从外面跑进来，进门就喊。
“吴队，魏巍的家属把市局大门给堵了！说魏巍进了一趟公安局，人就不明不白死了。吵着要刑侦队给一个交代！”
对于魏巍的死，吴元其实十分内疚，再怎么说都是因为自己的疏忽才让魏巍丧了命。此时见到魏巍的家人来闹，吴元心里更是不好受，他想出去给魏巍家人一个道歉，却被秦正道给叫住了。
“你给我老实待着，自会有人处理。”秦正道见吴元情绪低落，便缓了缓语气说：“你出去也没啥用，人也活不过来了。早日抓到凶手，才是对受害者及家属最好的解释和安慰。”
吴元知道秦正道说的在理，可他心里就是烦闷。吴元跟林明宇等人交代了几句，便问赵云要了摩托车的钥匙，从偏门离开了市局。
吴元骑着摩托一路向西，漫无目的在街上转悠。骑着骑着忽然觉得肚子有些饿，才想起自己大半天都还没吃东西，抬眼发现自己已经出了西四环，想起之前跟慕江说要请吃饭的。
得，择日不如撞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