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洄面露难色地看着眼前的女人，不，应该说是少女。
她呲着牙，面露狠色地看向赵洄，身后的尾巴不停的摆动。
像是一只随时准备战斗的——猫咪？
“姑娘，这东西你真的不能吃，”他揪着瓶子的手一用力，然后就成功的从这个少女的手中夺了回来，“这是药，又不是吃的。”
“谁说我想要这个里面的东西了？”少女“喵呜——”一把将赵洄刚抢回来的东西再次夺走，然后一个身影晃动，便消失在了他面前。
还没等赵洄反应过来，一道声音从他头顶落下：“我想要的是这个瓶子，上面画的画我很喜欢。”
“你喜欢我的画？”赵洄突然惊喜的抬头看向她，脸上满是期待的表情。
少女白了他一眼，然后从房梁上跳了下来，用手抛着瓶子，斜着眼睛看着他问道：“这是你的画？”
“嗯，我从小跟圣人学习在药瓶上画一些图案，她说是这样的话，病人看到之后会心情好一点，”赵洄点了点头后说道，“只不过我一直没有圣人画的好，所以也一直没敢把自己独自画的药瓶拿给她看过。”
“圣人？”少女微微皱眉，然后问道，“你家圣人。。。是神仙？”
“不是，不过——”赵洄摇了摇头后，脸上突然又挂上了之前骄傲的表情，“她在我心里可是比神仙还要神！”
“那她是鬼？”少女听到他的回答后，神情松了松，然后又继续问道。
赵洄的脸色一下子就变青了：“你说什么呢！圣人是人！怎么可能会是鬼！”然后他一把上前怒气冲冲的抓过少女手中的药瓶，转身就要走。
“比神仙还神，不就是鬼吗！难不成你看不起鬼。”少女幽幽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赵洄一下子停住了脚步，然后转身像看傻子一样看向她：“你这不废话吗？”
少女的脸色一下子暗了下来，身后的尾巴渐渐加快了摇晃的速度，她咬着牙，从喉咙里慢慢挤出声音：“你再说一遍？”
赵洄突然感觉身上有些发毛，但是他不想在女人面前没面子，于是就挺起胸膛故作平静地说道：“再说一遍又怎样？鬼就是鬼，没有人会喜欢鬼的。”
少女好像突然一下子就爆发了，她满脸狰狞地向赵洄跑来，手上的利爪冒出丝丝黑烟，赵洄一看情况不妙，转身就要跑。
可是还没等他跑出去两步，突然就听到身后一声叫喊：“哎哟——”
他停了下来，慢慢转身向后，然后就突然“噗——”的一声笑了出来：“我还以为你有多厉害呢！原来是个平地摔啊——”
少女脸上的表情虽然还是凶狠，但是她现在整个人狗啃泥一般趴在地上，情形十分难堪，脸上也不自主因为有些羞耻而泛红。
她呲着牙，对着赵洄吼道：“你笑个屁啊！”
赵洄原本笑得肚子有些痛，但是他眼睛突然瞟到少女擦破的手臂，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散去。
少女想撑着地站起来，但是手上的伤口却十分疼痛，她心中不禁骂道：“早知道就不用肉身出来了，穿层皮也就不会那么疼了。”
但是她也只能心里这样说，实际的情况是，她受了重伤，魂识即将破散，如果再强行撑一张皮，根本撑不到她走到这里来寻找亡魂来弥补魂识的空缺，只能用肉身来锁住自己的魂识，以凡人的姿态来抓取亡魂。
没错，她就是诡境里的一只鬼，而且是一只天生的鬼——肉身没有死亡，但是却无法被称作是凡人。
因为她生在诡境，是鬼与凡人的后代，母亲在怀她的时候就死了，她就是个鬼胎，但是却在诡境中长大成型。
但她经常与诡境中的其他鬼发生冲突，今天只不过更严重一点，她的魂识都快要被打破了，只好钻进自己的肉身里，来到凡间去寻找游荡的亡魂来滋养自己的魂识。
她一上来就找到了这个刚刚经历过战乱的国家，这里死去的将士亡魂都还没来得及入诡境，一直在玉明国的废墟之上游荡，所以她也是美美的饱餐了一顿，但是。。。
魂识是恢复了，这副肉身。。。却真的难以驾驭，她走两步就要摔一步，还容易摔破皮，要不是现在在凡间阳气太重，她就脱离这副肉身直接跑了。
现在却。。。
“来，我拉你起来。”少年清朗的声音从她头顶传来，少女抬起沾满灰尘的脸，看向那个微笑着向她伸出一只手的人。
她顿了顿，然后慢慢把自己的手伸了过去，在他的搀扶下站直身体后，她瞥了一眼他，假装漫不经心的问道：“你不是讨厌鬼吗？为什么要帮我？”
“我就算讨厌鬼，关你这个人什么事？难不成你是鬼？”赵洄有些被她的表情逗笑，然后慢慢的把她搀扶到了旁边的一块石头上。
少女坐下后，赵洄也在她面前蹲了下来，然后他拿出了之前的那个小瓶子，拔出瓶塞后，从里面沾了一点药膏到手指上。然后他眼神示意了一下少女的手，说道：“我给你涂药。”
少女有些扭捏地把手递了过去，然后低着脑袋看着他为自己涂药，看着看着，她不禁突然问道：“如果我说我就是鬼，你还会帮我涂药吗？”
赵洄涂药的手愣了一下，然后抬起头对上了少女的脸：“怎么可能？你看起来完全不像一只鬼，我看过的话本里面说，鬼都是青面獠牙，长相瘆人，你长得如此娇俏，怎么可能会是鬼？”
少女听到他夸赞她娇俏，脸颊不禁微微红了一下，然后又故作正经的说道：“可是我就是鬼，这次来到凡间就是为了抓一些魂魄吃掉，我没有你说的那样丑陋，只不过是我身上穿的皮比较好看，其实我的本相还是很难看的。”
“可是我还是不觉得你是鬼，”赵洄慢慢低下头，继续仔细为她涂药，“人对鬼的恐惧是天生的，但是我在你面前却十分平静，而且我也感觉不到你身上的恶意。”
他轻轻地擦着，嘴角微微勾起：“就比如你刚才偷偷抢了我的药瓶，我也只是觉得，你是饿了，以为那里面装的是好吃的。”
“切，”少女别过眼睛，故作冷漠地发出声音，然后接着说道，“你也别把我想的那么单纯，我也是万鬼厮杀中活下来的恶鬼，骨子里的残暴与嗜血，不是你三言两语就能盖过去的。”
“哦。”抹药的人敷衍的附和道。
少女皱了皱眉，转过头看向他，正想问他为什么这态度，却突然发现少年低着头认真的样子，竟然是那么俊俏。
她呼吸微微一滞，然后小声试探着问道：“我叫魇，魇魔的魇，你叫什么？”
“赵洄。”少年头也不抬的回答道。
过了一会儿，他涂完药后，又从腰间的布囊取出几块纱布，小心翼翼的把魇擦破的手包了起来，包扎完毕后，他抬起头，注视着她的眼睛，稍稍带些疑惑地问道：“你的名字谁给你取的？”
“诡境里的几只大鬼从小这么叫我，我哪儿知道。”魇听出来了他语气中的嫌弃，立刻没好气地说道。
“那我以后。。。就叫你小眼睛吧，感觉叫一个女孩子魇不太好听。”赵洄站起身，低头看着她说道。
“谁允许你随便给我取名字了？”魇说着就站起身来，可是还没站直身体，自己刚用没两天的脚又是一软，然后她整个身体直直向赵洄怀中倒去。
两个刚才还是陌生人，现在却紧紧相拥在一起的少男少女瞬间息声，周围也安静了下来，只能听到两个人稍微有些慌乱的呼吸声。
毕竟也是两个情窦初开的年轻人，肢体的接触往往最容易打乱他们的心思。
魇红着脸推开他，然后扭头看向西边渐渐落山的太阳，她也感觉到自己的魂识越来越稳固了。
“那个。。。你家住在哪里？”赵洄有些不好意思，不过还是鼓起勇气问了一下。
“我都说了我是鬼，当然是住在诡境。”魇的脸还是通红，眼睛不敢直视赵洄。
“那个。。。对不起。”赵洄又突然道起歉来。魇一脸疑惑的看着他。
“之前说没有人会喜欢鬼，因为我以前读的话本，里面都说鬼是穷凶极恶的，他们一直都在害人，我身为圣人的贴身药童，行的是救人之事，所以才会讨厌鬼，但是——”赵洄慢慢说着，眼睛紧紧盯着魇泛红的脸，“今天我感觉，鬼也不是这样。。。”
“哦。。。”魇听到他的回答，原本就有些慌乱的心脏现在都已经快要跳出来了，她较忙转身，然后背对着他说道：“天色不早了，我先走了。”
说完，她就抬腿向前跑去。
跑了一段距离后，她突然听到身后的少年喊到：“小眼睛！那我什么时候还能再见到你！”
跑了一段距离后，她突然听到身后的少年喊到：“小眼睛！那我什么时候还能再见到你！”
魇现在已经不敢回头看向他了，鬼的感情好像是被压抑了许久，一旦爆发便不可阻挡，她抬起被包扎的手，在空中摆了摆，然后身影就渐渐消失在了少年眼里。
赵洄呆呆地站在原地，手里还拿着那一瓶药，直到太阳落山，周围全部黑了下来，他才反应过来——
今天圣人让他给北城的几户人家送药，可是还没到北城，他就遇上了小眼睛，所以一直耽误到现在。
他拔起腿立刻向北城跑去。
赵洄送完药后，天已经黑透了，如果还用脚走路，天亮他也回不到绿潭小池，于是他就找到了一家驿站，想看看能不能借到一匹马。
刚走进驿站，他便发觉到了里面的不对劲。
整个驿站空无一人，但是里面所有的桌子椅子全部都混乱地散在地上，像是经历了一场打斗一般。他慢慢向后退，想要离开这里，却突然听到一声惨叫：“啊——”
他连忙停住脚步，然后拔腿向发出声音的地方跑去。等他跑进驿站后厨，发现一个人身体扭曲地躺在地上，面目狰狞，整个后厨被喷满血液。
而那个人的心口处有一个特别大的血洞，原本应该在里面跳动的心脏，此刻已经炸成了碎块，到处散落。
毕竟也是跟在尹无说身边行医十几年，各种各样惨不忍睹的伤口他都见过，虽然眼前的场景确实很挑战一个人的极限，但秉着医者的身份，他还是尽量踩在干净的地板上，向那个人走去。
到了他身边后，赵洄就蹲了下来仔细查看他的尸体，脸上的表情保持着生前的惨状，双眼睁得如铜铃一般，嘴巴大开，像是要吼出来什么东西，心口的皮肤因为心脏的炸裂而破开，但是血口边缘似乎有一些原先就在皮肤上面的痕迹。
他从布囊中拿出一块干净的布，然后将心口处的血污擦拭干净，等到下面的痕迹完全显露出来之后，赵洄的手直接定个在了半空中。
是花纹，血色的花纹。
血口边缘仿佛是一朵绽放的血花，血口就正在花蕊处，而那花蕊本来应该对应着的——是心脏。
他脑中突然闪现出之前救治的伤员，很多在为他们包扎的时候，心口处都有那么一朵血红的花，有的还是花苞状，有的是半开放，还有的。。。几乎已经完全盛开。
他心中突然有一种极其强烈的不安。
女鹅鹅子初次见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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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玉明国——圣人篇（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