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歆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答应的。
客厅里还飘着淡淡的酒气,是顾池喻身上带回来的。
他很少喝成这样,领带松垮地挂在颈间,衬衫袖口卷到手肘,露出的小臂上能看到轻微的肌肉线条。
江歆站在玄关,手里还攥着刚给他倒的温水。
她的视线落在顾池喻脸上。
他没哭,只是眼眶红得厉害,浅淡的红色从眼尾一直蔓延到下眼睑,像被人用指腹轻轻揉过。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攥住了,一下一下地缩紧,疼意密密麻麻地漫开来。
她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比如“你喝醉了”,或者“别闹了”,但话到嘴边,却被那阵疼意堵了回去。
所以她转过身,果断走回客厅。
顾池喻的目光一直跟着她,直到她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坐下,他才动了动,往前倾了倾身。
“歆歆。”他叫她,声音有点哑,带着酒后的微醺,“我没醉。”
江歆没接话,只是把水杯往他面前推了推。
杯底与茶几碰撞,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她知道自己并非喜欢他。
从三年前开始,她就一直叫他哥哥。
也有可能,真的喜欢他。
这个念头冒出来的时候,江歆自己都吓了一跳。
上次学校组织春游,她不小心崴了脚,是顾池喻开车来接她。
他把她从车上抱下来的时候,手臂稳稳地托着她的膝弯,她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雪松味,心跳突然就乱了节拍。
还有一次,她半夜发烧,迷迷糊糊中感觉他用手背贴她的额头,他的手温度微凉,动作轻得像怕惊扰了她。
但他是养了她三年的哥哥。
这个认知像一根绷紧的弦,时刻提醒着她不能越界。
如果没有他,她估计早就冻死街头了。
所以她答应了。
在顾池喻又一次问“我们结婚好不好”的时候,江歆听到自己的声音轻轻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好。”
顾池喻泛红的眼眶猛地亮起,像被点燃的星火,瞬间驱散了眼底的迷茫。
他愣了一下,似乎没反应过来,几秒后,才猛地站起身,带着一身酒气突然上前,紧紧抱住了江歆。
力道大得惊人,几乎要把她揉进骨血里。
他身上的酒气混着雪松味,扑面而来,不算难闻,甚至让她觉得莫名的安心。
江歆没躲。
她的手臂垂在身侧,指尖微微蜷起。
客厅的灯光落在她的发顶,顾池喻的呼吸喷洒在她的颈窝,带着温热的触感。
也不舍得躲。
这个念头清晰地浮现在脑海里。
她想起刚被他带回家的时候。
他会耐心地教她用洗衣机,会在她做错事的时候温声说“没关系”,会在她考试进步时,笨拙地买一个蛋糕回来庆祝。
顾池喻把自己的下巴搁在她的颈窝上,轻轻蹭了蹭,像个寻求安慰的孩子。
他身上的酒气似乎醒了大半,呼吸渐渐平稳下来。
但他怕她只是因为他喝醉了胡乱说的,于是赖在江歆身上不走。
手臂收得更紧了些,仿佛一松开,她就会消失不见。
“歆歆,”他又开口,声音低低的,带着点委屈,“你说真的?”
江歆只是默默的不说话,任由他抱着。
她能感觉到他身体的僵硬。
她的指尖动了动,终究还是没有抬起手回抱他。
窗外已经暗下来,夜色正浓。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只有墙上挂钟的滴答声,清晰地提醒着时间的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顾池喻才慢慢松开她。他后退了一小步,低头看着她,眼眶的红色还没完全褪去,但眼神却清明了许多。“对不起,”他说,“我刚才……”
“没关系。”江歆打断他,声音很轻,“你喝多了,早点休息吧。”
她站起身,想去给他铺床。
刚走了两步,就被他拉住了手腕。
他的手指很烫,力道却不重。“别走,”他说,“我们聊聊。”
江歆停住脚步,转过身看着他。
顾池喻拉着她在沙发上坐下,开始认真地商量结婚事宜。
他说要去领证,要办一个婚礼。
他甚至还记得她喜欢白色的花,说婚礼上要用白玫瑰。
明明喝醉了,思维还那么清晰。
条理分明,逻辑清晰,一点也不像个醉酒的人。
江歆坐在他对面,安静地听着,偶尔点一下头。
她看着他认真的侧脸,看着他眼里闪烁的光芒,心里那股密密麻麻的疼意又涌了上来。
婚礼定在一周后。
这个决定很仓促,仓促得像一场梦。
江歆躺在床上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一点了。
房间里很暗,只有窗帘缝隙透进来的一点微光。
她能听到隔壁房间传来的轻微声响,应该是顾池喻还没睡。
她闭上眼睛,脑海里却全是他刚才认真的样子,全是他泛红的眼眶,全是他紧紧的拥抱。
她的——
哥哥,顾池喻。
这个称呼在心里盘旋着。
三年来,她一直这么叫他,叫得自然而然,叫得理所当然。
可从今晚开始,这个称呼似乎要变了。
她不喜欢顾池喻的。
江歆对自己说。
……不喜欢吗。
可是,刚才他抱住她的时候,她为什么没有推开?为什么心脏会跳得那么快?为什么听到他说要结婚时,心里会有一丝隐秘的期待?
她翻了个身,面朝窗户。
玻璃上映出她模糊的影子,看不清表情。
她想起顾池喻给她买的第一双鞋,是白色的运动鞋,有点大,他说:“穿着舒服,等你再长高点就正好了。”
想起他第一次带她去游乐园,她不敢坐过山车,他就陪她在下面等,给她买棉花糖,看着她笑。
想起她第一次做饭,把鸡蛋炒糊了,他皱着眉全部吃完,说:“下次加油。”
真的不喜欢吗。
江歆抬手按住自己的胸口,能感觉到心脏在平稳地跳动。
可那密密麻麻的疼意还在,像潮水一样,一波一波地袭来。
她不知道这种感觉到底是什么,是习惯了他的存在,还是真的藏着一份不敢承认的喜欢。
窗外的夜色更浓了,远处传来汽车驶过的声音,很快又归于寂静。
江歆睁着眼睛,看着窗帘上晃动的树影,一夜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