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会中场休息时，厅里渐渐热闹起来。
顾池喻刚起身想去接水，就被几个穿着西装的男人拦住了。
“顾钢琴家，可算着你了。”为首的男人递来一杯威士忌，“上次演出的事还没好好谢你，今天必须得喝几杯。”
顾池喻皱眉，视线扫过江歆：“我带了人，不太方便。”
“怕什么，让这位小姐先在旁边坐坐？”男人笑着往江歆那边瞥了眼，“我们就聊几句，耽误不了多久。”
周围的人也跟着起哄，都是些熟人，不好直接驳面子。
顾池喻回头看江歆，声音压低了些：“这里太吵，我让司机送你先回去？”
江歆攥着裙摆摇头：“我在这里等你。”
“可能要很晚。”
“没关系。”她抬眼看他，“我就在大厅的沙发上坐着，不走远。”
顾池喻沉默几秒，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有事立刻打给我，别自己扛着。”
“嗯。”
他被那伙人拉着往吧台走，走了几步又回头看她，见她乖乖坐在靠窗的沙发上，才转过去。
江歆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人群里，拿出手机刷了会儿，又放下。
厅里人来人往，说话声混着远处传来的音乐，她却觉得心里很静。
刚才那个小提琴手带来的不适感还没完全散去，可想到顾池喻挡在她身前的样子，又觉得踏实。
她就坐在那里，看着墙上的时钟一圈圈转。
开始还能看到顾池喻在吧台那边举杯，后来人越来越多，就彻底看不见了。
中途有侍者过来问她要不要喝点什么，她只要了杯温水。
时间一点点过去，大厅里的人换了一波又一波。
起初还有零星几个和她一样等同伴的，后来渐渐只剩下她一个。
窗外的天完全黑透，路灯的光透过玻璃照进来。
她靠在沙发上，有点困，却不敢真的睡着。
手机屏幕亮了好几次，都是无关紧要的推送。
她点开和顾池喻的聊天界面，最后一条还是上周他提醒她添衣服的消息，手指在输入框上悬了悬，又收了回去。
不知过了多久，大厅入口处传来一阵喧哗。
江歆看见顾池喻被人扶着走出来，脚步有些虚浮。
“慢点儿。”扶着他的男人笑着说，“今晚喝得够多了，我送你回去？”
“不用。”顾池喻推开他的手，声音带着明显的酒气，却还在逞强，“我自己能走。”
他转身想找什么，目光扫过大厅，在看到沙发上的江歆时顿住了。
江歆立刻站起来，快步走过去：“我送你回去吧。”
扶着他的男人愣了下：“这位小姐还在啊？”
顾池喻没理他，只是定定地看着江歆，眼神在酒精作用下显得有些涣散，却又异常专注。
他忽然甩开旁人的手，踉跄着往前走了两步，伸手抓住她的手腕。
他的手心很烫，带着酒气的呼吸落在她耳边：“你怎么还在？”
“我说了等你。”江歆被他抓得有点疼，却没挣开，“走吧，我叫司机。”
“不用叫。”他固执地拉着她往外走，脚步踉跄却很用力，“我有话跟你说。”
外面的夜风有点凉，吹得江歆打了个哆嗦。
顾池喻似乎察觉到了，停下脚步，把身上的西装外套脱下来，胡乱地披在她肩上。外套上全是酒气，却带着他身上惯有的温度。
“顾池喻，你喝醉了。”江歆想扶他到路边等车，却被他按住肩膀。
他低下头，离得很近，近到她能看清他泛红的眼角，和昨晚在门口时一模一样。
光落在他脸上，能看到他颤动的睫毛。
“我没醉。”他声音发哑，带着一种近乎执拗的认真，“我清醒得很。”
江歆没说话，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昨天晚上……”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酒精让他的思维变得迟钝，“我问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奇怪，你没回答。”
江歆攥紧了衣角，指尖泛白。
“其实我不是奇怪。”他看着她的眼睛，眼神里翻涌着太多情绪，是她从未见过的直白和灼热，“我是……”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像是鼓足了全身的勇气：“我喜欢你，江歆。”
江歆猛地睁大眼睛，像被钉在原地，连呼吸都忘了。
“不是哥哥对妹妹的那种。”他又说，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慌乱，“是男人对女人的那种。”
晚风吹起他额前的碎发，他的眼神那么亮，像是藏着星星，又像是有火焰在烧。
“我知道你一直把我当哥哥。”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点苦涩，“我也想只当你哥哥，可我做不到。”
“从你第一次背着画板来我家，站在门口怯生生地叫我顾哥哥的时候，我就……”
他没说下去，只是用力握住她的手，“这些年看着你长大，看着你对着画傻笑，看着你偷偷躲起来哭，我……”
他的话断断续续，带着浓重的酒气，却字字清晰地砸在江歆心上。
她张了张嘴，想说话，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有他那句“我喜欢你”在反复回响。
“我知道这很突然。”他似乎怕她跑掉，抓得更紧了，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你可以不答应，可以再想想，但是江歆，我必须告诉你。”
“我们结婚吧。”
江歆猛地抬头，撞进他的视线里。
他的眼睛很红，不知是因为喝酒还是别的，里面清晰地映着她的影子。
“我会对你好的。”他急切地补充，像是在承诺，又像是在恳求，“我会让你开心，不会让你受委屈，什么都听你的，我们……”
“顾池喻，你喝醉了。”江歆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
“我没醉！”他固执地反驳，甚至想伸手去碰她的脸，手伸到一半却又停住，像是怕吓到她，“我说的都是真的，江歆，我……”
他还想说什么，却被一阵突如其来的眩晕打断，踉跄着晃了晃。
江歆连忙扶住他，才没让他摔倒。
“先回家再说。”她用力架住他的胳膊，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慌乱，“你站不稳了。”
顾池喻这次没再反驳，只是顺从地靠在她身上，头几乎要埋在她颈窝。
呼吸喷洒在皮肤上，带着滚烫的温度和酒气。
“你没走……”他忽然低声说，声音含糊，却带着点委屈，“我还以为你又躲着我了。”
江歆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有点疼。
她扶着他往路边走，招手叫了辆车。
把他塞进后座时，他还在喃喃自语，说的都是些零碎的话，大多是关于她的。
说她第一次画他的素描，线条歪歪扭扭却很认真。
说她怕黑，晚上总爱开着床头灯睡觉。
说她喜欢吃煎蛋边缘焦焦的部分……
江歆坐在旁边，听着他的话。
原来那些她以为没人注意的小事，他都记得。
车窗外的街景飞快倒退，霓虹灯光在顾池喻脸上明明灭灭。
他似乎累了，靠在后座上，呼吸渐渐平稳下来，只是手还紧紧抓着她的衣角，像是怕一松手，她就会消失。
江歆看着他沉睡的侧脸，心里乱得像团麻。
他说喜欢她。
他说要和她结婚。
这些话像投入湖面的石子，激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她想起他昨晚泛红的眼尾，想起他今天挡在她身前的背影，想起他做的焦边煎蛋，想起他落在她身上的，她一直不敢深究的目光。
车在公寓楼下停下，江歆费了很大力气才把顾池喻扶上楼。
他比看起来重很多，几乎整个重量都压在她身上。
把他扔到沙发上时，她已经累得气喘吁吁。
刚想直起身，手腕却被抓住了。
顾池喻没醒，眼睛还闭着，眉头却皱着，像是在做什么不安稳的梦。
“别躲我……”他低声呢喃，手指用力，“江歆，别躲着我……”
江歆的心猛地一缩。
她蹲下身，看着他沉睡的脸，犹豫了很久，轻轻挣开他的手，起身去给他倒了杯温水。
回来时，他还维持着刚才的姿势，眉头紧锁。
她把水杯放在茶几上，想了想，又去找了条毯子，盖在他身上。
做完这一切，她站在原地看了他很久，才轻手轻脚地转身回了自己房间。
关上门的瞬间，她靠在门板上，心脏还在砰砰直跳。
客厅里很安静，只能隐约听到顾池喻平稳的呼吸声。
江歆走到窗边，拉开窗帘一角。
外面的月光很亮，洒在楼下的树叶上，沙沙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