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江歆是被厨房的动静弄醒的。
窗帘没拉严，阳光顺着缝隙钻进来。
她坐起身，脑海里不知怎么浮现起昨天晚上顾池喻泛红的眼尾，按在门框上泛白的指节，还有那句没头没尾的“是不是觉得我很奇怪。
楼下传来玻璃杯轻放的声音。
顾池喻站在厨房岛台旁，背对着她，正在煎蛋。
晨光落在他肩上，把黑色T恤的布料染成浅灰，和平常没什么两样。
江歆的脚像被钉在楼梯口，怎么也迈不开。
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昨晚他眼里那些翻涌的情绪，像超出了“哥哥”这个身份该有的范畴，让她觉得陌生，甚至有点慌。
楼下的煎蛋锅发出滋滋的声响，顾池喻转过身，视线不经意扫过楼梯口。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敢再探头。
顾池喻已经把煎蛋盛进盘子，正往吐司上抹果酱。
江歆咬了咬唇，悄悄退回房间，轻轻带上了门。
她在房间里待到肚子饿得发慌，才终于鼓起勇气下楼。
顾池喻坐在餐桌旁看报纸，面前的早餐没动多少，另一份摆在对面，煎蛋的边缘还带着点焦，是她喜欢的样子。
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目光落在她身上：“醒了？过来吃饭。”
做早餐的时候就看见她像一直鬼鬼祟祟的小猫似的躲在楼梯后面看他。
江歆没敢看他的眼睛，低低地“嗯”了一声，拉开椅子坐下。
椅子腿在地板上蹭出轻微的声响，在安静的餐厅里显得格外清晰。
她拿起吐司，小口小口地啃着，眼角的余光能瞥见他握着报纸的手，指骨分明，和昨晚按在门框上的那只手重叠在一起。
“今天有个音乐晚会，主办方送了两张票，去吗？”顾池喻忽然开口。
江歆的动作顿了一下。
音乐晚会？她对这些不太感兴趣，但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又不知怎么说出口。
她抬起头，撞进他的视线里，他的眼神很平静，看不出什么情绪，可她却莫名觉得，自己不该拒绝。
“……好。”她低声应道。
早餐江歆几乎是逃也似的吃完，把盘子拿到厨房水槽里，转身就想回房间。
顾池喻刚抬起的手停在半空中，几秒钟后，才缓缓收回，插进口袋里。
……在躲着他么。
是因为昨天晚上？
顾池喻的心被揪起。
为什么要疏离我……
他昨天晚上没喝多少，意识还是清醒的。
他开始懊悔昨天为什么要对她说这样的话。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可江歆却注意到，他握着口袋里布料的指节，似乎微微动了一下。
“晚会七点开始，六点半出发。”他转过身，声音听不出起伏，“我去书房待着，有事叫我。”
整个下午，江歆都待在房间里。
她把画架支起来，想画点什么，可画笔在纸上悬了半天，落下的线条却歪歪扭扭。
她索性放下笔，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脑子里乱得像团麻。
她知道自己在躲着顾池喻。
不是讨厌，是害怕。
可躲着他的时候，心里又空落落的，像少了点什么。
六点半，顾池喻准时敲门。
江歆深吸一口气，拉开门。
他换了件深色衬衫，袖口挽到小臂，比平时多了几分疏离感。
“准备好了吗？”他问。
“嗯。”江歆点点头，跟着他出了门。
晚会长设在一个老式剧院里，门口铺着红地毯，来来往往的人低声交谈着。
江歆穿着顾池喻提前给她准备的白色连礼服，站在人群里，显得有些局促。
顾池喻走在她身边，步伐不快，刚好能让她跟上。
有人和他打招呼，他礼貌地点头回应，视线却始终若有若无地落在她身上。
江歆能感觉到那道目光，却不敢抬头，只是盯着自己的鞋尖往前走。
大厅里人很多，空气里弥漫着香水和香槟的味道。
顾池喻去拿饮料，让她在原地等着。
“小姐，一个人？”
江歆抬起头，是个穿着西装的年轻男人，脸上带着轻佻的笑，眼神在她身上肆无忌惮地打量着。
她往后退了一步，皱起眉：“我在等朋友。”
“哦？什么样的朋友？”男人往前凑了凑，语气暧昧，“我是这边乐团的小提琴手，说不定认识，要不要我带你四处逛逛？这里的吊灯可是民国时期的，很有讲究。”
他靠得太近，江歆闻到他身上浓重的古龙水味。
胃里有点不舒服，她正想开口拒绝，手腕突然被抓住，男人的手指用力，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别这么冷淡嘛，交个朋友而已。”
“放开她。”
冰冷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带着一股压迫感。
江歆猛地回头，顾池喻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手里拿着两杯果汁，脸色沉得像要滴出水来。
男人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会有人突然出现，脸上的笑容僵了僵：“你谁啊？我们在聊天。”
顾池喻没理他，视线落在江歆被抓住的手腕上，眼神冷得像冰：“我让你放开她。”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让人不敢违抗的气势。
男人的手不自觉地松了松，江歆趁机抽回手，往后退了一大步，站到顾池喻身后。
顾池喻把一杯果汁塞到她手里，指尖碰到她的手背，带着点凉意。
他抬眼看向那个男人，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林乐团的人，素质就这么差？”
男人的脸色变了变，显然没想到他认识自己的乐团，语气弱了几分：“我只是想认识一下这位小姐……”
“她不想认识你。”顾池喻打断他，语气斩钉截铁，“另外，离她远点。”
他的眼神太吓人，男人张了张嘴，最终没敢再说什么，悻悻地转身走了。
周围有人注意到这边的动静，投来好奇的目光。
顾池喻却像是没察觉，低头看向江歆，声音放软了些：“没事吧？”
江歆摇摇头。
“他没弄疼你吧？”他又问，目光落在她的手腕上。
“没有。”江歆小声说。
顾池喻沉默了几秒，伸手想碰她的手腕，快碰到时又收了回去，转而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进去吧，晚会要开始了。”
他转身往剧院里面走，步伐依旧平稳。
江歆跟在他身后，看着他的背影。
或许，她不该躲着他的。
剧院里的灯光暗了下来，乐声缓缓响起。
江歆坐在座位上，侧头看向身边的顾池喻。
他专注地看着舞台，侧脸在昏暗中显得轮廓分明，睫毛很长，投下淡淡的阴影。
不知过了多久，他像是察觉到她的目光，转过头。
“怎么了？”他低声问。
江歆摇摇头，慌忙转回头。
舞台上的小提琴声悠扬响起，江歆看着舞台，脑子里却反复回放着刚才顾池喻挡在她面前的样子。
她悄悄往他身边靠了靠，手臂几乎碰到他的袖子，能感觉到他身上传来的温度。
顾池喻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却没有躲开。
她……主动靠近我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