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女孩高中也在一个学校。升入高中,申清禾的理科天赋如同破土的春笋,尤其是物理,思维清晰,解题精准,常常在年级名列前茅。她进入了竞争激烈的理科重点班,一头扎进了公式与定理的世界,对周遭懵懂的情愫近乎迟钝;成航正在备考高考,他的成绩很好,是朋友们的榜样。而邝隽,凭借对星空的痴迷和优异的成绩,考入了城东以理科见长的实验中学,早已确定好目标是他心心念念的天文学方向。
距离并未切断联系。每周三晚上,成了两人不成文的“学术交流”时间。电话里,邝隽会兴奋地讲述新观测到的星象,用晦涩的天文术语描绘宇宙的壮丽;申清禾则用物理定律拆解他口中的“奇迹”,争论中子星密度或是黑洞视界。他们从猎户座星云聊到量子纠缠,话题天马行空,笑声穿透电波。
在申清禾眼里,邝隽是志同道合、能碰撞出思维火花的挚友,是那个能理解她为何对一道物理题解法执着半天的“怪人”。
然而,少年心事,早已在邝隽心中悄然变质。他会在物理竞赛的观众席,用余光锁定申清禾蹙眉思考的侧脸,心跳快过秒表;他会默默记下她随口一提的参考书,跑遍半个城,只为在下次见面时“顺路”带给她;他会因为申清禾一句“这道题解法真妙”,把那页草稿纸珍藏,在背面记下无人知晓的日期。
邝隽的敏感与自卑,像一层薄纱,笼罩在他对申清禾日益炽热的情感上。
他成长于一个父母离异、气氛冰冷的家庭,母亲终日为生计奔波,鲜少给予温暖的肯定。他习惯了小心翼翼,习惯了觉得自己“不够好”。申清禾的光芒——聪慧、独立、被爱包围着长大——让他既向往又自惭形秽。他觉得自己像一颗围绕恒星旋转的黯淡行星,而申清禾,是他永远无法真正靠近的太阳。
这份喜欢,带着仰望的卑微和随时可能失去的惶恐。他不敢说,怕一旦说出口,连朋友的位置都会失去。他只能笨拙地靠近,用“学术交流”的借口,贪婪地汲取与她相处的每一刻,然后在挂断电话后,对着星空发呆,任由酸涩的甜蜜啃噬心房。
而申清禾,这个在物理世界游刃有余的直女,对邝隽的异样浑然不觉。她只觉得这个朋友越来越“粘人”,有时眼神躲闪,有时欲言又止。她把这归结于他性格里的“内向”和“想太多”。她把他的关心解读为挚友的义气,把他的紧张误解为对学业的焦虑。她大大咧咧地拍他肩膀,毫无顾忌地分享零食,甚至在方枭于起哄“邝隽看你的眼神不对劲”时,一脸茫然地反问:“哪里不对?他不一直这样?”
转学生乔亦辰的出现,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这个市辩论赛冠军,桃花眼常带笑意,前任众多,追求方式直接又浮夸。他开始频繁出现在申清禾周围,借笔记时夹带电影票,每周送不重样的鲜花,在公开场合毫不掩饰对她的兴趣。
乔亦辰的攻势,像一面镜子,瞬间映照出邝隽深藏的痛苦和无力感。他看到申清禾礼貌但明确地拒绝乔亦辰,本该松一口气,内心却更加翻江倒海。他痛恨乔亦辰的轻浮,更痛恨自己的懦弱——连像乔亦辰那样坦荡表达的勇气都没有。他只能将无处宣泄的情绪转化为更疯狂的篮球训练,在球场上把自己累到虚脱,仿佛身体的疲惫能暂时麻痹心口的钝痛。
一次篮球赛后,他无意中听到乔亦辰对朋友嗤笑:“申清禾那样的美女学霸,邝隽那书呆子也配?”这句话像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他本就脆弱的心防,自卑的藤蔓瞬间疯长,将他紧紧缠绕。他攥紧了拳头,指节发白,却连上前反驳的力气都仿佛被抽干。
后来,申清禾总算迟钝地发现一些变化。邝隽的靠近,总带着一种恰到好处的“巧合”。“好巧,我找成航。”他常这样说,目光却越过成航的肩膀落在清禾身上。或者,他拿着超纲的数学题,一脸真诚地请教:“一中题库分享下?”解题时,他修长的手指会无意识地划过她草稿本上的笔迹,“这一步跳太快了……”清禾抬头,撞进他专注的视线里,那里面映着的不是复杂的公式,而是她低垂的睫毛在纸面上投下的细小阴影。
申清禾的心跳莫名快了几分。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自从上了高中分校了,邝隽总会找各种理由“顺路”来二中,有时是送校刊,有时是说“找成航”,更多时候,就像现在这样,拿着一些超纲的难题来“请教”。
“哦,好。”申清禾应着,接过习题集。她低下头,认真看题。阳光照在她编得精巧的鱼骨辫上,发丝泛着柔和的光泽。她拿起笔,在草稿本上飞快地演算起来。思路清晰,步骤简洁。
“这里,”邝隽俯下身,指着她跳过的一个步骤,温热的呼吸若有若无地拂过她的鬓角,“这一步……是不是跳得太快了?”
他的指尖再次轻轻点在草稿本上,距离申清禾握着笔的手很近。
申清禾下意识地抬头,想解释自己的思路。四目相对。她撞进一双专注的眼眸里。那眼神清澈明亮,映着窗外的阳光和她小小的倒影,但申清禾敏锐地察觉到,那目光的焦点,似乎并不完全在题目上。
他的视线,更像是在描摹她低垂的眼睫在纸上投下的那片小小阴影,或者是……她微微颤动、沾染了一点墨迹的指尖?
一种微妙的、带着甜意的慌乱瞬间攫住了申清禾。她感觉脸颊有些发烫,匆忙移开视线,含糊地应道:“嗯……好像是有点快,我再看看。”她重新低下头,笔尖在纸上无意识地划着圈,心思却像被投入石子的湖面,再也无法平静。草稿本上被他指尖触碰过的地方,仿佛还残留着一点难以言喻的温度。
教室里,成航的争论声依旧响亮,窗外的蝉鸣不知疲倦。但在申清禾的世界里,周围的声音仿佛都模糊褪去,只剩下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和身边少年身上淡淡的、干净的皂角香,以及草稿本上那若有似无的指尖触感。
一种名为“暧昧”的青涩藤蔓,悄然缠绕上少女的心房。
他像一泓看似平静却暗藏漩涡的深潭,吸引着清禾去探索。他的笑容温和,眼底却常有一闪而过的阴霾;他球技出色,却在赢得关键球后下意识地抿紧嘴唇,仿佛承受着无形的压力;他送来的笔记字迹工整清晰,指尖却带着薄茧,不像是只握笔的手留下的。这些细微的矛盾,像投入心湖的石子,在清禾心里漾开一圈圈涟漪。
冬日的夜晚来得格外早。晚自习结束的铃声敲响,教学楼瞬间沸腾。申清禾收拾好书包,和徐绵、方枭于一起走出教室。寒风凛冽,吹得人脸颊生疼,她裹紧了围巾,只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睛。
刚走到校门口,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立在昏黄的路灯下。是邝隽。他穿着厚厚的羽绒服,脖子上围着一条深灰色的围巾,手里提着一个小小的纸袋,上面印着学校附近那家有名的糕点铺Logo。寒风吹乱了他的头发,鼻尖冻得有些发红。
“邝隽?你怎么来了?”申清禾有些惊讶,快步走过去。徐绵和方枭于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默契地落后几步,假装研究着旁边小卖部的橱窗。
“呃……找成航问点事。”邝隽的声音在寒风里显得有些模糊,他晃了晃手里的纸袋,“顺便……买了点栗子蛋糕,他家新出的口味。”路灯的光线将他颀长的影子投在地上,微微晃动。
申清禾看着他被风吹得发红的耳朵,心里泛起一丝异样的感觉。找成航?成航早就和女朋友走了。她刚想开口,一个篮球突然从旁边飞了过来,精准地砸进邝隽怀里!力道之大,让他踉跄了一下。
“找成航需要带申清禾最爱吃的栗子蛋糕?”方枭于的大嗓门带着促狭的笑意响起,她不知何时和徐绵走了过来,双手叉腰,一脸“我早已看穿”的表情。曾经的旧友现在在艺术附中的Leo也笑嘻嘻地跟在她身后。
邝隽抱着篮球,拎着纸袋,整个人瞬间僵住,像一尊被施了定身术的雕像。他张了张嘴,想解释:“你怎么……”
Leo夸张地翻了个白眼,带着笑意无情揭露:“得了吧邝隽!你看申清禾的眼神,简直跟我家那只馋嘴猫讨罐头时一模一样!黏糊糊,亮晶晶!”
申清禾看着邝隽瞬间爆红的耳朵根和窘迫得说不出话的样子,又看看他怀里那盒散发着诱人甜香的栗子蛋糕,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又甜又涩,还有点哭笑不得。
她忍不住小声嘀咕了一句,试图解围:“Leo,你家猫不是只吃鱼干吗?”
话音未落,Leo和方枭于已经笑作一团。徐绵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睛也弯成了月牙。
昏黄的路灯下,邝隽的窘迫和申清禾的微窘交织在一起,少年人未出口的心事在朋友的调侃下无所遁形,像冬日里呼出的白气,清晰可见,又带着滚烫的温度。
寒风依旧凛冽,但申清禾却觉得脸颊热得发烫。她悄悄瞥了一眼身边抱着篮球和蛋糕、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的少年,看着他被路灯拉长的、微微颤抖的影子,心底某个角落,仿佛被那盒栗子蛋糕的暖香,悄悄融化了一小块。那未出口的告白,似乎已在不言中弥漫开来,比任何语言都更加清晰。
时间悄然滑入高二。春末夏初的风,带着草木萌发的清新气息。
一天田径队高强度训练后,汗流浃背的方枭于和申清禾在更衣室里。方枭于正龇牙咧嘴地撕下贴在腿上的肌效贴,动作间牵扯到拉伤后还未完全恢复的肌肉,让她倒吸一口凉气。申清禾递过毛巾和水。
突然,方枭于停下动作,抬起头,汗湿的额发贴在饱满的额头上,她直视着申清禾的眼睛,眼神是前所未有的认真和一种破釜沉舟般的坦荡:
“清禾,我教练今天训练时又问我了。”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回荡在空旷的更衣室里。
申清禾不明所以:“问你什么?”
方枭于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混合着无奈和某种坚定神色的笑容:“他问,‘那个戴眼镜的文学社女孩怎么又来看你训练?’”
她顿了顿,目光紧紧锁住申清禾,“我拒绝过七个男生的情书,清禾,七个!情书堆起来都快能当枕头用了。可是,每周训练,我却默许徐绵来拍七八十张照片——从热身到冲刺,从喝水到擦汗……这还不够明显吗?”
更衣室里瞬间安静得只剩下两人略显急促的呼吸声。申清禾完全愣住了,她看着方枭于明亮、坦率、甚至带着一丝紧张的眼睛,那里面燃烧着一种她从未在她身上见过的、炽热而纯粹的光芒。
她瞬间明白了方枭于长久以来对徐绵那些“过分”关注的默许,明白了徐绵镜头下为何总是方枭于的身影,明白了那些藏在友谊背后更深的情愫。
这份直白而滚烫的告白,像一块巨石投入申清禾的心湖,激起的不仅是对方枭于和徐绵关系的震撼,更是一种对自身情感的强烈冲击。原来喜欢,可以这样坦荡,这样勇敢,这样……不顾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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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十七岁的单车和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