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越跟着沈庭朝地下室的放映厅里走，下面很黑，为了放映时看得清楚沈庭早就关了灯，乍一进去眼还没能适应环境只觉得伸手不能见五指。
顾清越瞧不清脚下，一不下心差点就被楼梯绊倒，连忙把惊呼咽回嗓子里藏起来。
他不想沈庭因为这件事挑刺，突然心情不悦不讲题。
屏幕上有暗色绿影，略瞟一眼能望见大片鲜红，顾清越开始时离得远瞧不清，走进才看清是大滩大滩艳红的血，一只血淋淋的半截断臂在草地上挣扎，被定格的那一刻正扣着地面用手指乱抓。
手臂的断面能看到模糊的血肉，血还在顺着胳膊上方源源不断地朝下汇集成流。
“呕……”
顾清越捂住嘴还没来得及做出什么表态，嘴巴已经干呕出声。
沈庭正在弯腰拿遥控器：“受不了可以现在就走，我无所谓。”
沈庭肯定是无所谓，但是有求于人的是顾清越，他急忙出声连忙找位子坐下来，还用的是双手摆放在膝盖上的乖巧姿势：
“我看，我可以看的。”
顾清越的眼光乱飞，就是不朝屏幕上看，声音细弱蚊蝇又重复了一遍：“我可以看的……你，你不要，你别……”
你不要突然反悔，你别反悔在他舌尖上转了好几下，最终还是改口成了别的，“我没关系的，不用担心我，我可以看。”说那种话，顾清越担心不知道哪一句就会擦着沈庭的火药线。他尽力把一切朝自己身上引。
沈庭“嗤”了一声：“我没担心你，别自作多情。”
顾清越不说话。
他没有自作多情，只是想不出别的好话。
鬼片很快就开始放映，嘶吼和凄厉的尖叫充斥顾清越的耳膜，他没忍住，在看到鬼影前就双手捂眼缩成一团，颤抖得像只鹌鹑。
鬼片中人的哀嚎与鬼的嚎啕都还在继续，像是有厉鬼在耳边把人的血肉生拉硬拽撕扯成块，再塞入留着恶臭口诞的牙齿里大立咀嚼。顾清越脑补得比直接看还厉害，各样的厉鬼在脑袋里狞笑，把脸埋在手里发抖，喉咙中发出呜呜咽咽的声响。
沈庭没看屏幕，在看他。
看顾清越用肉眼可见的幅度在她身边抖，听他喉咙里小兽一样惊恐又完全无用无助的呜咽。
适应了室内黑暗的环境，沈庭能看得清顾清越的姿势，他缩在一起竭力希望一切都忽略他的存在，能够看到猫弓起时一样凸出的背脊。
沈庭突然想起那天给他拉拉链时看到的脊背，光滑细腻，皮肤有珍珠色的光晕，怎么看都比上好的羊脂玉还光润漂亮。
尤其是蝴蝶骨，在裙子下的样子很美，再朝下还可以看到更纤细柔嫩的腰肢。
明明那天只是匆匆一瞥，现在反而越回忆越清晰。从弓起的背想到那天的后背再想到糟糕的卫生巾，沈庭为一切莫名其妙的联想而羞耻恼怒，最终躁郁难安。
无处宣泄的后果就是把一切都任性地怪罪到别人头上。更何况对方是本就是不该存在的名为第三者的没用好哭包。
沈庭是一切的受害者，可以用道德对原罪的同位语顾清越理直气壮地尽情施虐。
于是在屏幕里的人挣扎着被鬼拖着残肢朝嘴里塞时，她把手伸到顾清越脖颈后一捏，同时对着他漏在头发外跟着身体一起发抖的耳朵吹了口气。
然后顾清越就发出了有史以来沈庭听过的最大分贝声的尖叫，重重从座位里跌到地板上去。
很重一声，还伴随着哭泣。
跌出去的前那一刻，顾清越还下意识为了保命挣扎着向前狠命推了一下，让沈庭的后腰撞在椅子扶手上。
沈庭咬牙没有把惨叫放出来，小心翼翼地借着扶手站起身，她估计后腰的那块已经青了。
顾清越人看起来又小又软一只，推人的力气倒是不小。那一下正好让她的腰撞在椅子的最尖处，狠命的一戳让疼痛直接重击神经，根本来不及控制面部表情就让她龇牙咧嘴。
连眼泪都直接在眼眶里打转，让她眼前的景物变得朦胧。
沈庭冷脸拿指尖小心去轻轻碰被撞击到的部位，疼得表情扭曲暗暗吸气不敢乱动。
顾清越反应太大，害她也跟着倒霉。沈庭一肚子火气没地方发，只能慎之又慎地小幅度起身，去看顾清越所在的方向。
她记得那声惊叫划破耳膜的时候，下面还有沉闷地“咚”一声响。
影片恰好在这个时候放完，白光闪过，室内的自动设置了时间的灯也正好亮起，沈庭阴着脸找人，结果看到顾清越仍蜷缩在地上，面色苍白地咬着嘴唇在哭，手指偶尔哆嗦着一颤一颤，甚至要在地上无意识地乱动，像是疼得厉害。
从跌倒到影片放映结束少说也得两三分钟，足够让人爬起来，除非摔得太重。
顾清越没有抬起头看她，换做平常他一定会怕得要死慌忙起身，搞不好还会脚底一滑。然而现在他像是没听到她起身的动静，也没感受到灯突然亮了，只是皱眉咬着嘴唇哭，侧着身子蜷缩在那里，额头前的部分头发被汗水浸透，湿哒哒地垂下来。
沈庭心里空了几空，潜意识觉得这次一定把事情搞大了。
她手心里出汗，心脏都跳得快了几分，然而仍然是冷眼看着顾清越，假话说得怒气满满：
“我只是看你不敢看觉得煎熬，好心提醒你一下电影要结束了，你干嘛反应那么大？”
顾清越没回应她，眼睛没有焦距，只有手指的指关节挣扎了几下，仍然躺在那里。
沈庭觉得事情闹大了。除了和小混混打架，她还没干过更出格的事情。
她自幼不随便欺负人，更不用提男孩子，还相当见不得男孩子哭。
父亲总说，女性的强大是种责任，是用来保护弱小的。
可是所有出格的事她都做在顾清越身上，还总不断把他惹哭。
“喂……”
心里沉甸甸一片，坠得心里难受发胀。沈庭犹豫着，道歉的话语压在舌尖底下想出又难以出去。
面子只是一方面。可是他还是小三的儿子，是破坏她家庭的一份子，为什么她要给让她失去父亲的杀人犯道歉。
手指在身边攥成拳又松开，沈庭要拉他起来的手有千斤重，伸不出去。
顾清越在这个时候动了，慢慢地挪动着腿，然后借着椅子颤着身子立起来。
他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将落未落。
声音还是很软，不过不像平常那样陪着小心，换成慢慢的委屈和无措。
“我……对不起，我当时是一下被你……没什么，是我自己不小心。”
顾清越垂着眼，只觉得腰臀相连接的地方像是断了，他在那里僵直着腿立住，说着说着睫毛一颤，泪珠就顺着脸侧滚下来。
疼。
真的好疼。
疼到麻木，疼得他不敢动，怕一动就疼得要人命。
摔下去的那一刻他疼到脑袋空白了一瞬，眼泪止都止不住。
但沈庭说她不是故意的。顾清越不能开口怪谁。准确说是不敢。
“你摔哪了。”沈庭尽量让自己的表情和语调都放自然，手在椅子的扶手上微微用力。
顾清越委屈的情绪太明显，明显得让她心虚。
“我说不出来，但是不敢动……”
其实不是说不出，是他没法说。
沈庭沉默了一会，“那你还能……算了，你能弯腰吗，我背你出去。”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脖子上红成一片，眼睫毛下的神色四处乱飞，只是像装着什么感应器，一律不朝顾清越的眼睛里撞。
顾清越愣怔几秒，站在那反应不过来，就看到一向冷着脸没有笑过几次的少女主动乖乖地在他眼前蹲下，声音温柔耐心得不似平常。
“这个距离可以吧，能上来吗，不行的话我站着去背你。”
灯光很亮，顾清越低头就能看到她在地面拉长的影子。轮廓清晰的，浅灰色的，柔和清晰线条温柔，看着毫无攻击性。是静静停留在地面的浅色水流。正耐心地等他上前。
顾清越想要朝前迈上一步，又不知道疼不疼，只能试探着用最缓慢的速度伸出一只脚。
立定。
再将上半身慢慢下叠。
还好没有疼。
顾清越其实不想被背着走。就像上次如果不是因为找不到工作人员，他也不愿意让沈庭进试衣间一样。但是现在由不得他做别的选择。腰臀连接的地方到底是什么情况他完全不清楚，只觉得害怕。
沈庭的身上很好闻。淡淡的，不知道用了什么牌子的洗发水，有轻微醒神的薄荷味，清爽又干净。顾清越伏在她的背上暗暗地想。
他怕自己太重，不敢全贴，也不好把身体全贴到沈庭的背上去。沈庭的手指碰到他小腿腿肚的一刹那，顾清越差点忍不住缩了一缩，还好最终忍住没有乱动。
被触碰的地方发痒，发烫，连没有被触摸到的脸也是。
顾清越想，他想找个地方把自己控制不住红了的脸埋起来。
可是现在没有地方。
何止想找个地方埋起脸，想把呼吸都收起来，屏气凝神，不要落到沈庭的脖颈和耳边。
不好意思呼吸。
不想添乱。
想把自己藏起来。
最好连管不住的心跳也一起带走埋藏。
或许，其实沈庭她，真的不是故意的吧？
沈庭：我不做人啦！（×）
如今摔得爽，以后火葬场（不是）以后悔不当初心疼找地儿哭
========作者碎碎念=====
还是把文案又改回来了orz，这一张想骂女主我不反对（兴致勃勃搓手）（狗头）。
另，我们越越不是受虐狂，并没有已经喜欢上混蛋小沈。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捉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