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逐渐回笼，身上的重负压的连阵几乎喘不过气，漫无边际的水，令人窒息的无氧状态，幽暗的下沉于底。
身下的软沙凝固成坚硬的地板，暗流裹着热浪，熊熊的大火铺天盖地的袭来，将他整个人都吞噬进去，包裹的严丝合缝，一点喘息的机会也不余留。
“叮铃……”
一双修长的手触碰到他作缚的茧，摸索着寻找突破的裂缝，凹凸的表面磨损指腹，无法看到的尖刺戳穿渴望的泡泡，流出红色的液体，慢慢侵蚀那条裂缝。
连阵蜷缩在茧的角落，妄想越来越多：那双手是谁的？那条裂缝会打开吗？连接心脏的那双翅膀还没长出，真的能够回应吗？
探索还在继续，裂缝也越来越大，连阵不自觉的靠近，喘息的渴望求救。
泪水含在微红眼角，终是忍不住滑落，心脏猛地一揪——裂缝的外面依旧是无边的黑暗。
探求者分辨不出茧里的生命是否存活，本能地想窥探那一点隐秘，抱着好奇，却又失落的放弃。
他离开了。
连阵连同他破碎的茧挂在树枝上，密集的雨点一个接一个的落下，拍打在他每一寸肌肤上，冰冷，窒息。
连阵溺在水里，随着浪潮涌动，心很痛，揪在一团却又无法舒缓的疼，他忍不住叫了出来，希望探求者能够回来看一眼。
他还活着。
不，你已经不在世间活着了。有个声音告诉他。
紧接着雨开始绵密，没有一丝缝隙的余留，连阵浑身难受的喘不上气，呼吸困难，手在空气中虚抓着。
没有人给他递上那根救命的稻草，如果有，他也没有力气去握紧，就连近在咫尺的手他也牵不住……
“叮铃。”
连阵突然坐起，抓住自己的右手，他慢慢、轻轻地吻了手腕上的银镯子，然后如罪释放的松了口气。
我这是……
连阵脸颊微热，掀开被褥，打水清洗一身冷汗。
水波荡漾，倒映着一个人影，胡子拉碴，双眼肿胀且无神，头发如杂草般随意种在自己头上，更可怕的是身上的衣服烂成布条，纠缠挂着。
连阵皱眉，水里的人也开始皱眉。
好了，没猜错，这个邋遢鬼就是现在的他也不知道自己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这样子，人不人鬼不鬼的。
连阵自嘲的转身过去，这样的自己师尊怕是连看都不会看一眼。
他回房间拿工具，剃去胡子，护理头发，换了一身常服，总算是能看出当年值函山小长老大弟子的风采，只是看上去的气质总归还是带点勉强。
锁上院子的门，连阵甚至都不愿多留恋一会儿。
肚子稍微有些饿，他转脚去了值函山的食堂，面对周遭有些探究的眼神，连阵均采用不理睬的态度，目不斜视的专注自己的目标。
吃完后，连阵摸着自己的剑，重新踏入清苑的门，在此之前，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算是给自己打足勇气。
“大师兄安好。”
路过的弟子不冷不热的朝连阵打招呼，与在食堂的那些其他苑的弟子不一样。
平常的好似是他才从外边处理完事情刚回来复命一般。
为了更好接受师尊的命令，大弟子的房屋常会设置在长老附近，更有甚者是在隔壁。
清苑的设置便是后者。
连阵推开小长老隔壁房间的房门，进门前犹豫了一会，旋即叹口气——师尊并没有回来。
屋内一尘不染，即便自己在外承罪期间，小长老还是派人打扫了自己的房间。
真的吗？
连阵对这个设定表示怀疑，毕竟清苑有专门的人员来打扫，算是日常的任务。
也不怪自己多么矫情，老久没回来的，总归是要触景生情一番，才能对得起现在的氛围。
他走了进去，门半掩着，以便某人回来的时候能够看到。
连阵坐在桌边喝茶，细细想着近来发生的事。
如果记忆没有发生错误的话，自己当初被派去西南向处理一些事情，不慎出了意外，差点半个身子埋入土里，幸好被人救下，得到消息的值函山立马派人接回他。
由于他的伤口比较特殊，只能暂时放在后山修养。
现在修养结束，连阵自然不再待在后山那个封闭的小院里，而是选择比较热闹的清苑。
说来也好笑，其实清苑也对得起他的名字，徒弟是真不比其他苑落多。
但连阵毕竟作为值函山小长老的大弟子，伤好了尽待在后山还不回来算什么话。
门外渐入夜，清苑四处点灯，有弟子敲门，问连阵需不需要。
连阵拒绝了那名弟子，并唤对方帮忙换一壶热的茶。
门再次被推开，连阵正想出去接过对方的茶壶，却撞上一张许久未见的脸。
“你怎么在这？”
“才回来？”
两人同时发问。
小长老看看连阵身后漆黑一片的房间，没有回答他，反而是退了一步，左右对比，然后说到：“走错了。”
也没待连阵反应过来，小长老抬脚就要溜回自己房间。
连阵一把抓住小长老的手臂，颇有些无奈：“师尊……”
小长老舔着下嘴唇，想不明白明明是自家的院子，随便哪间房都是属于自己名下的，可对方却让他萌生一种苦守空闺的妻子抓到在外鬼混的丈夫的错觉。
这种错觉有些恐怖，小长老想。
“你伤可痊愈了？”小长老试着把握主动话语权。
可连阵却没有在意这个问题，他比较在意的是师尊为什么会走错，即便在隔壁，两间房间的布置风格也不相同。
难道……
“师尊今日来的可是比往常要晚些。”连阵看着小长老，嘴角泛起淡淡的笑容，手上渐渐加深了力度。
小长老有些吃痛，却又挣脱不掉，面上皮笑肉不笑：“难不成本尊有个何事都得向你汇报？”
连阵松开手，不着痕迹的背到身后：“徒儿不敢，只是……”
“只是？”
小长老收回手，心想才多久不见，这小孩手劲怎么如此之大。
心里是这么想的，面上也不能表现出来，毕竟是值函山的小长老，有朝一日居然被自己的弟子压制，这传出去还得了。
“只是怕师尊不见。”
“不见？”
小长老重复连阵这句话的最后两个字，不明白自己好好的，为什么会消失不见。
连阵直视小长老，罕见的希望自己一直躺着得了。
干嘛一醒来就社死。
“我为何会不见？”
小长老才不管自己的大徒弟会不会社死，如果再不逼紧一点，社死的可能就是自己了。
“徒儿担心师尊。”
看着对方眼里的情绪满的快要溢出来，小长老冷笑一声，刺的连阵肝疼：“照顾好自己足够。”
意思是不要多管别人。
说完转身就要离去，留下连阵一个人品味。
隔壁关门的声音毫不掩饰，连阵退了几步，融入黑暗中，即便是隔着一道墙，他也不想再去打扰。
送茶的小弟子终于来了，轻声喊连阵，见屋内暗黑又无人回应，转身离去。
连阵躺在床上，放空思绪，心想，还是被自己搞砸了。
师尊有那么多弟子，根本不差他一个，即便自己占着大弟子的身份，面对那些特别的关心，他是真的无法熟视无睹。
他撑起手捂住脸，一片冰凉贴上，让他回了几分理智。
及冠那年，师尊虽没有亲自来，但还是把他手上的那副银镯子托人寄给他。
连阵记得这银镯子，自打记事起，师尊那副银镯子就没离开过他的视线，每每蹭床睡得时候，手镯总是暖的刚刚好，让他抱着不会太冷。
一切都是他自西南向回来后改变的。
连阵起身，准备出门。
门刚打开，之前送茶的小弟子就站在门口等他。
“大师兄安好！”送茶的小弟子将东西递到他面前示意，“先前来的时候以为师兄不在，离去的时候看见师尊出门。”
小弟子挤了进去，将连阵屋内的蜡烛点燃，屋内终于亮堂了起来，冰冷的空间多了一丝暖色。
“师尊说你在屋，可能有些不适没吃东西，出门前就让我再准备吃的等你。”小弟子将东西放在桌上，“师兄，还是热乎的，出门前吃点吧。”
送走小弟子，连阵面对那些吃食表情复杂。
全是自己喜欢吃的。
连阵按捺下激动的心情，拿着外套就出门，刚跑两步，又折回来拿了几块糕点：师尊肯定也没吃。
雀跃的心情在后山小院的月下愈发明显，手心里的糕点捏的有些变形。
记忆中，虽然自己躺在床上不能动弹，但是依旧能够感受每晚是有人来到身边陪自己一段时间。
是师尊，肯定是师尊，他绝对不会感知错。
小院的门没有关，院内虽然没有点灯，但是月光格外的照顾，不用费力的就能辨认这里的一切。
除了虫鸣，连阵能听见的就是自己的心跳声。
他小心的进去，忽视了周遭环境是否与白天离去的时候一样。
小屋内很静，连阵能够辨析里面是有人的。
师尊会不会是专门等他的，他才醒来回到清苑，师尊肯定是不想让别的弟子对他有什么别的话，或者不当的言论，他是真的在照顾自己的。
有没有一种可能，其实师尊也……
“师……”连阵的表情凝固在脸上，他不相信自己所看的一切，甚至怀疑自己根本还在梦里。
小长老一袭红袍在屋里格外明显，他半跪在床边，垂首沉沉的望着床上躺着的人。
良久，小长老伸出手抚开那人脸上的发丝，露出容貌，略有些消瘦的面容上挂着一丝笑容。
将梦觉子放在床头，小长老今日的任务也完成了，可以回去睡个好觉。
他走出门，脚底踩中什么粘腻的东西，抬开脚，碾成粉末的糕点正破碎不堪的散落在地，正如它惊慌失措逃离的带来者一般。
小长老弯下腰捻起，思索半刻后扔下，神色捉摸不定：
“阿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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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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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第 50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