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菁摆手：“那你误会了，我就是再有钱都不可能视金钱如粪土的。”
戏潭笑：“学姐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万菁捞出油条，同时将一排打好的饮料放进盘子里，再在机器上放满饮料杯，一一按下启动按钮，机器便自动启动，一齐打着一排的各种饮品。
戏潭不再闲聊，安静看她操作。
等到十点多，终于稍微空闲了些，万菁就带着她认识各种机器，教她操作。前台全部介绍一遍后，万菁又带她去后面的库房和冷冻库，介绍各种物料如何领取。
万菁讲解得简洁但清晰。虽然一下子教授的内容特别多，戏潭认真听着，学的倒蛮快，跟着万菁一通走下来，基本上了解了大致的工作内容。
万菁让戏潭自己尝试操作，她在旁边看着，见戏潭干活虽然还不算熟悉却也没有学生工常见的畏手畏脚感，问：“你以前也打过工？”
“对，”戏潭按下按钮，油锅滚动起来，“我们家很普通，负担平大的学费还是比较吃力。我初升高的暑假就开始打工攒钱了，为的就是将来能上平大。”
“真厉害。”万菁沉吟片刻，补充道：“那么你玩游戏就是冲着挣钱去的，对吗？”
“对。别的不说，这游戏真挣钱啊！虽然那种超值钱的道具也很难弄到就是…不过也比打工来钱快多了。”
她看向万菁：“万姐你也是吗？”
万菁不置可否，再叮嘱了一遍一些重点事项，比如一定小心留意单子上客户的特殊要求，又比如什么时间点可以把什么东西提前备好。
“哦对，你注意一下经理给你的排班，他们喜欢给新人排十一点到十九点的班。你可以说你学校有事情，让他们给你换时间，不然你要弄两个高峰期，午饭和晚饭都在你上班的时间里，很忙的。反正是拿时薪的工作。”
“！哦！！谢谢万姐！”
戏潭尽数记下，又说：“不过我倒是羡慕万姐你可以选到那么厉害的角色。我就是个跑刀的二五仔，嗐，整天在杂活里面捞金子。”
万菁扬眉：“我的角色很厉害？”
“当然啊，湮灭的执行官啊，最顶尖的几个人了吧。我在湮灭就是个无名小卒，在商会更是无名小卒，嗐，游戏里的生活也是没有一点希望。”
“你都平大的人了，还觉得自己只是无名小卒？”
“来了平大才觉得自己超级普通啊，和身边人一对比简直一无所长。万姐你能理解吗，我家挺偏远的，来平大读书才是我第一次来平都，这里是这么繁华…同时，我以前一直以为自己家境还行，和同学比至少算是温饱了。但来了外面，才知道原来同学们的家庭不是这样的。差距是有些大哈……”
万菁明白戏潭的这种心理。小城市来的孩子多多少少是会有些落差的，即便她在她的家乡是最顶端的学生，来到平大却成了一众最为优异的学子里最为普通的一员。
其实即使不是小城镇来的学生也多有这样的感受，因为他们不再耀眼，不再高居人上。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所有人都明白，但当它如此真实地摆在眼前时，又有几人能真的说自己能看得那么开呢？
万菁理解这种感受，但其实她并不能共情。她从未觉得自己不如人过，倒也并非自傲，而是她根本从未将自己与他人做过比较，并试图分个孰优孰劣出来。
她的眼里只有她想要做的事情，容不进其他人的人生。
她喜欢学习，想要考平大，那就埋头读书。她喜欢小言，想要帮她治病，那就辍学挣钱。
想要什么就去做，去尝试做到，尝试做好。她没有时间关心自己是否不如他人。
戏潭拼命读书、拼命打工为的是一口咽不下去的气，为的是争那么一口气，为的是那一股不甘的劲头。
万菁则是想要去做什么便做了，或者是应该这么做，也就去做了，并且做到了。她也道不明自己为的是什么，非要解释的话，她会说：“为什么不呢？”既然有这个能力，为什么不去做呢？
已经到了万菁下班的点了，戏潭是上午九点来的，下午下班。万菁拍拍戏潭肩膀：“刚来有这样的感觉是正常的。待久了你会发现不过如此。”
“是吗…”
万菁刷脸打卡，结束了自己最后一天的班。
“你想做家教吗，我现在有两个家教可能需要找继任，你感兴趣的话我可以推荐你去。打工作为过渡是很不错的，但是效率还是太低了。学生最好还是做家教，好腾出更多的时间在提升自己的能力上面。”
闻言，戏潭惊得以手掩嘴：“真的吗！天哪，太感谢了！我就是很想做家教但是一时没找到门路，中介费都很高而且听说还可能会有很多问题……啊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万姐！”
“没事。”万菁勾起唇角，朝戏潭挥手：“平大的人，走到哪里都要昂起头来！今天是我最后一天班了，有缘再见。”
戏潭也笑起来，挥手：“嗯！万姐前程似锦呀！”
万菁换了衣服，从员工通道出来，见风隼已经等在这里了。
尽管知道风隼不会回应，她还是打了招呼：“嗨。”
风隼略略点头，果然没有回话。
万菁也不多纠结，径直走进地铁站，坐在地铁座位上打开终端来查资料。
待办事项很多，思绪很乱。目前最好下手的是查杀手身份，查出来直接真相大白。这个交给季阿曼负责。其次是查游戏公司**与脑机公司灵犀通的关系。这个也交给季阿曼。
接着是查死亡玩家的身份，看他们有何共同点，死因又是否有蹊跷。
正这样想着，万菁就收到了季阿曼的来电。
接通。
“灵犀通的事情有些眉目了。”季阿曼的声音在万菁耳朵里响起，“灵犀通和**搞过一个秘密项目，至今可能都还在继续。这个项目研究的主要内容在脑机上，但研究重点并不是脑机，而是人脑疾病的监测与预防。我查到了一部分参与者的名单，发给你了。”
名单目录很简洁，万菁扫了眼，留意到其中一个名字。
冯元龙。
有点眼熟。
点击，展开详细的信息。
冯元龙，平都大学教授。后面详尽列出了他的一系列成就，主要集中在神经科学方面。
“另外，我好像知道我爸妈为什么不让我再查**了。嗯……寰宇早期曾参与过这个项目。我猜寰宇就是**背后的**oss了。有点棘手……”
“明白了。”万菁点头。
“今晚有空吗？来家里吃饭吧，我爸妈也想见见你。”
闻言，万菁沉吟片刻，点头：“有的。”
“好诶！那到时候见！你也小心些哈，虽然我知道你很强，但也还是别乱跑啊，有情况立马告诉我哦。”
“嗯。”
挂断通讯，万菁坐上前往茅野院的地铁线。
“欢迎乘坐平都地铁四号线，下一站，平都图书馆。”
平都大学并非对外开放的，但万菁仍能进去旁听。因为她退学时学校并没有把她的校园证收回去，给她保留了进入校园的资格。
平大以人文气息浓厚著称，虽然总为校内学子所诟病，但至少在这一点上，万菁觉得平大还是有些人情味的。
她打开了自制的课程表搜索冯元龙的课程。这课表是她学期初的时候找各个专业的学生有偿搜集来、再自己汇总制作成的课表。
有空便在这里面找感兴趣的课，去旁听一两节。因为小言不希望万菁为了她完全放弃学业。
但她有空的时间很少很少，只能偶尔来听一次两次，故而学的都是断续的片段，自认为自己的知识水平仍然停留在三年前，并未长进。
不觉感慨一下荒度时光，但仔细想想，这三年都陪着小言，辛苦归辛苦，却绝对不后悔。
冯元龙的名字眼熟不是因为万菁在课表里看见过。她之前对脑机没有兴趣，并没有关注过相关课程，更不会记住这个老师的名字。
也许是做课表的时候瞥见了就碰巧记住了……吗？
【认知神经科学前沿技术概览 冯元龙 周二1-2节 8：00-9：50 周四7-9节 14：00-17：40 理教203】
【计算神经科学导论：从大脑模拟到NeuroAI 冯元龙 周三7-9节 14：0-17：40 二教304】
今天是5月22日，周四，刚好下午有一堂认识神经科学。
现在的万菁其实并不在乎游戏世界究竟是什么了，也就不是那么需要脑机的知识。但有必要顺着冯元龙这条线调查一下。
她计划快下课的时候过去，搞清楚这个冯元龙的名字究竟为何眼熟。
她要先去茅野院，其中一个玩家的死亡地点。
那个《人类世》游戏博主［摆烂学长］王大通。他曾在网上爆料称自己一天之内在《人类世》里面连着自鲨了七次，被禁游了，因此还掀起了一波小热度，却在昨天被发现自鲨了。
“茅野院到了。感谢乘坐平都地铁四号线，祝您生活愉快。”
茅野院是一座睡城。万菁走在铺满阳光的街道上，却觉得违和非常。
所谓睡城，即用来睡觉的城市，白日无人，夜晚才有务工归来的居民。现在是中午，整条街道却是死寂。
老旧的高楼挤在道路两旁，其上长满扩建出来的棚屋，层层叠叠，好似一棵又一棵遍布肉瘤的枯树。
枯树表皮颜色昏暗，所形成的丛林茂密遮天。于是，中间的道路洒满阳光，散发着些许朦胧的光晕，两旁的枯木丛林却死气沉沉，阴暗，看不见内部的情况。
万菁右转，踏入遮天蔽日的枯木脚下。
楼宇内部因为私自扩建改装而形成了诸多小径，外来人很容易迷路。
但此“外来人”并不包含万菁。她是在山城长大的，对这种三维立体的路并不陌生。
先在地面远远看清了王大通家的位置，再一头扎入丛林里，凭着天生的方向感在蜿蜿蜒蜒的小道里穿梭，竟然成功进入了王大通家所在的楼层。
警方的调查已经告一段落，但现场仍然拉着警戒线，不让无关人等进入。
楼道与万菁住的出租屋很像，墙壁乌黑，又没有照明，即便是正午仍几乎看不见路。
她四处查看，确定这里没有监控，也没有居民在，便回到现场外，直接压低警戒线，抬腿跨过去，走进屋内。
一居室，没有窗户，霉味弥漫，隐约还有些没散去的铁锈气息。
她感觉到了。
感觉到了一股……
非常沉重的气息。
非常漫长的气息。
刹那间她看见了王大通的一生，短暂却起伏不平，平凡普通却独一无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