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和煦的阳光,透过稠密的叶间洒落进来,正好扫在江衍洁白无瑕的脸上,他撸了撸短发,墨镜跨在他头额上,他的腿弯曲搭在墙沿上,另一只腿弯曲悬在半空,耳边塞了个蓝牙耳机。
他垂着清澈的双眸,浓密的眼睫毛弯出一个完美的弧度,在卧蚕下打了个隐形。
京城的骄阳已达到巅峰,滔滔不绝于耳的喧闹声,对面是一条川流不息的马路,隐约听到车轮转动的轰轰声,江衍摁了摁耳机,耳麦钻出一阵陆程的声音:“目击者出现了,前方对面的红绿灯口处巷口,白衬衫,鸭舌帽,速快!”
“收到。”江衍的目光投落到某处,一个年纪不过30的年轻男子站在红绿灯下,看上去像一个大学生。
果然是陆局…调查得那么快。
江衍轻哼一声,满意地勾了勾一边的唇角。
不过任务为什么又是抛我这来。
江衍:“……”
江衍手里甩了甩耳机的链接线,头一弹墨镜下移,完全遮盖了双眸,后腿一点,身子纵身一跃,后脚先落地,呼吸之间落到了地上。
对面交通灯的绿灯一亮,江衍就一个箭步冲了上去,这大少爷架势一下子就闪现出来。
他箭步到目击者的视野里,立马发现了猎物,趁乱时机江衍二话不说一把抓住了年轻男子的衣领,毫不客气地一把拽到了一个冷清的巷子里,在外的吆喝音度降了下来,从阴暗处传来一股阴冷的凉风。
江衍用力单手摁住了男子的肩膀,从衣兜里掏出了一把小刀转了转,锋利的刀刃很快就架到了男子的脖梗处,庞大的身躯给他视野整了个密不通风。
隐隐约约从镜片看出对方那锐利的目光给了他一股压迫感。
男子顿时间还没反应过来,神情呆滞,嘴唇紧张地蠕动着,说话都不流利了,估计吓傻了,“大…大哥!你认错人了吧?把…把把刀放下有话好好说。”
江衍巴头探脑,瞄了一眼外边的情况,又收回了视线,感觉自己当了一个贼。
“十秒钟内说清楚你的目的,”江衍居高临下冷声质问他,“谁叫你损了监控录像的?”
“啊?”
男子冷不防被问,心头吓了一跳,腿都在颤,整个人挂机了一般。
江衍沉思默想地微眯起眼睛,说:“在监控录像下,时间下午八点零三分,你私自踏入了监控室,这刚好是被捕捉的一个漏洞,你——在监控室做了什么?”
半晌男子迟疑一会,接着硬着头皮大喝一声:“什么什么监控录像?我…我根本就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再这样我就报警了。”
江衍略微怔了怔。
“报警?”
见男子死鸭子嘴硬,没辙了江衍只好从兜里掏出警官证亮给他看,迅速压低了音量,语气有些威胁性:“报警不可能,我不想说第二遍,也不想动手,”
“如果你不想被我带走的话,那您就老实交代到底是谁。”江衍的声音有些僵硬,用冷冰冰的目光俯视正在面对巨石的抗压的男子,眼神由来一阵心虚。
男子得知对方是警官之后,神情立马不淡定了,两人贴得有些近,压迫感油然而生,后脖不由自主冒出一丝难以察觉的冷汗。
“十,九,八,……”江衍已经开始了倒计时倒数,开口的每一个字不算死板,声音低沉而有力,同炸弹的倒计时。
“三”
“二。”
江衍停顿了一下,尾音刻意拖长:“一。”
在他的逼迫下,男子不敢抗命,只好拼命道:“我说!”
江衍满意地似笑非笑,收起了刀子,倾斜身躯,手指在他肩头拍了拍:“你撒谎我会知道。”
“说吧。”江衍把头往回收了收,松了松嗓子,冷清道。
男子害怕地撇开头,支支吾吾地回答,几乎不成调:“是…是一个身形胖胖的人吩…吩吩咐我的!个子不算高,好像戴着一副眼镜……”
“但是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我只是一个做事的。”
“李明?”江衍幽光浮影,惊地一下问道。
“我不…不知道他的名字!别别别伤害我!”
江衍的表情终于解冻,面露狐疑又问:“什么时候的事?”
男子动了动嘴角,喃喃回腔:“大概是一星期前的事吧,当天是他给了我钱我才帮忙的,不然谁会做这种无聊的事。”
“给了多少?”
“几…几万。”
“多少?”江衍听到后果不其然有些惊讶,提高了嗓子。
男子有些沉吟不决,半晌后,冒着胆子重复了一遍:“几万。”
江衍脑子摸不着边际,对普通人来说以万为单位的可不是个小数,损个监控就给几万他觉得太不合理了。
利索,江衍内心夸了他一句。
江衍半信半疑地打量了他一眼,朝他不咸不淡地扔了一句:“你确定他真是给了你几万?”
男子躲开了他的目光,埋头看向对方的鞋,然后正色直言道:“确定。”
“警官,我…我说的都是实话。”男子低声嘀咕一句。
江衍不冷不热地扫了他脸颊,白了他一眼,这架势,好像真没把对面当回事。
江衍正想多问几句的时候身后有人叫了一声,他下意识抬头,男子顺着他的目光移去,望眼看去几个保安,静默几秒,气氛顿时更微妙了。
“鬼鬼祟祟搞什么呢!给我站住!”几个保安拿着警棍指了指。
江衍被一声吓了一跳,心里立即靠了一声,像做贼抓奸的感觉,抛了一下刀子放入口袋。
他随即回头不忘那个男子一眼,示意他别乱讲话。
男子被这么一瞪,面色的表情跟喝了醋差不多,看上去有些不爽。
江衍一个转身朝前方猛地跑路,一个巷子路道跟个迷宫一样复杂,耳麦的沙沙声闪了一下后又恢复了常态,突然传来一句纳闷声:“发生什么了?”
“没什么大碍。”江衍秒回,连敷衍的心情都没有了,脸上的表情又转成了冷冰刺骨。
对面干笑一声,片刻后突然严色来了句玩笑:“别给我惹出什么好事,你陆局承担不起。”
“噢。”江衍心不在焉地随了一句,对面还没反应过来,半晌才知道话里显然有些讽刺了。
江衍拽下了耳机揣兜里,没心情再和陆程开玩笑,一心想逃离这里。
这里小区的保安一般很严谨,每天一早都会来巡逻几番,事故是附近出了个小偷,导致被偷的几家直接连夜搬走了。
隔了一段时间。
“站住!”
“别跑!被我逮到你就完蛋了!”
保安拿着警棍在追,江衍在前面跑喘着气,彼此穿梭在一个“迷宫”中,前方突然出现一个石墩障碍物。
他只好打了个算盘,他的脚步停了下来,退了几步,一个助跑,一脚从石墩上一点,借助石墩双手攀上了墙沿,身体被悬在半空中,他身子一耸,攀上了高墙。
连接着几个转口,江衍终于停下了脚步,双手撑着膝盖,身体倾斜,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看嘴型,他没好气地“靠”了一声。
他面露难色,还没休息多久,身后突如其来地传来一声。
“唉!就是你!站住!”几个保安堵住了后方,大喊命令一声。
江衍一脸无奈的别过头去,感叹他们的体力如此的好,他没管后面的情况就停留在原地,可能是跑了太久的缘故咳了一声。
他一言不发,吃力地抬起头,立马望向前方距离自己还差几米的出口,心里有一些波澜起伏,短短的瞬间像过了一个漫长的世纪。
早知道就不跑了……
江衍的目光投落到一个骑着机车的男人出现在视野里,炽热的日光映射出他的轮廓,他的面貌被头盔挡在黑暗处,那是苏景。
江衍一声不吭地迈步向前,丝毫看不出什么情绪,与他并肩。
苏景二话没说把自己的头窥拽了下来扔给了对方,立即把江衍的墨镜跨到了自己额头上,每个动作做得都很干脆,表情像吃了冰雪一样凛若冰霜。
江衍还没回过神来,没等他由来一句质问,苏景斜睨了他一眼,不紧不慢,压低嗓子冷道:“上车。”
江衍回眸目视了一眼身后扣着警棍的保安,又垂眸看了看头盔,然后迅速由他命令扣上了头盔,长腿跨过了座椅,整个人都坐在了后座上。
江衍略微发征,发现自己的手不知如何安放,只好将手抓在后座的边缘上。
江衍还是第一次坐机车,总体来说内心还是有一些紧张的波澜。
苏景启动机车时,斜眸冷看了他一眼,最终还是没忍住问:“我腰上有钉子吗?”
“没。”江衍愣了一下,在他身上打量了几个回合,片刻后才反应苏景是在讽刺他手安放的动作。
后座的人没吭声,也没有任何动作,浑身抗拒,当作没理解对方的意思。
苏景:……
“我的意思是抱腰。”苏景收回了冷入骨的表情,有些专注地又补充了一句:“你想飞出去吗?”
后边的保安:“我X!站住!”
江衍略发迟疑,最终还是抗住了命,颀长的手指像摸了定时炸弹一样,双臂弯曲小心翼翼地扣住了他的腰部。
苏景板着脸,表情空白,脸上的表情有些挂不住的无奈:“……”
狂飙机车如同箭一般射了出去,无情地把愣在原地的保安丢在那,他们面上更多的是惊疑不定。
这一速度江衍下意识整个身体贴住了前面的人,扣着腰部的手臂略发收紧,自己也是被吓了一跳。
车子出小弯道短暂加速,大弯临近,开始收油,打舵到左三十度准备入大弯,点下脚刹车,左满舵,拉手刹,入大弯,停止收油状态,前方就是交警指挥中心处。
“你飙车了吧?”头盔暗处的江衍面色铁青,没好气地提醒,脸上冒着虚汗。
“没——”苏景脸上一脸毫不在意回话。
一个突如其来的猛转弯变道,江衍差点被甩了出去,惊了一下,还没缓冲几秒突然后面的交警车的警报声起伏。
“前面没戴头盔的!停车!飙车了!”
去你妈的江衍心里骂了句娘。
苏景没理后边的情况,反条件地加快了速度。
江衍脸上拎着诧异的神色,回过神,但还是维持着一脸心平气和,他正色地骂道:“停车,在交警指挥中心面前飙车无非就是三千字检讨。”
“还有,你没戴头窥。”
苏景僵着脸,手上的动作依旧没停下来,他轻扯嘴角默不作声,猛地踩油门踏板,车子以风的速度在路上狂野,干脆利落地避开所有车辆。
“前面的停车!”警车跟随其尾,警报声越发逼近。
苏景瞄了一眼后视镜,面不改色,收回视线突如其来的一个S形式转弯,试图把后面的人给甩掉,但明显不作效,后边摩托车依然维持着一定的距离。
江衍的脸色空白如纸,还时不时回头望几下后边的情况,满脸后悔,吃紧的心跳一涌而上。
“操你大爷的——”江衍咬了咬牙,连从容地讲理心情都没有了。
“操什么操?没看见后面的摩托车吗?甩掉他免得找麻烦。”苏景扭了扭眉头,用漫不经心的语气和他说。
江衍像吃了苦瓜一样的表情,是个人都知道他有些不爽。
江衍咬牙再三重复道:“我说停车。”
“跳车——”他冷不丁道:“我不拦你的,只要你不死就行。”
江衍霎时间哑口无言,他不傻,跳车的后果无非就是进医院的下场,他调整了一下情绪,安静地坐在位上,隔了一会儿又冷冻着脸。
A市丰台区公安分局。
璀璨的光晕投落在刷着白油漆的墙壁上,光影顺着窗棂打在地板上,窗外不绝于耳的嘈杂声密不透风,一股带着燥热的风吹来,尽管把风扇开得最大也减轻不了人体身上的炽热。
苏景江衍:……
两人一同安静地蹲在警察局里边,无话可说。
“你们当代年轻人就是不守规矩,马路上飙车很危险知不知道?头盔呢?要是哪天出了事故你们就知足了!”
男警抽出一张单子拍在桌面,就这么看着他们,不知该怎么摆出什么表情,显然有些顺不着气:“三千字检讨,再叫你们的监护人过来!”
“大马路飙车,没点规矩。”男警垂头低声喃喃自语,暗自骂了一句。
苏景缓缓站起身,动作有些僵硬,面露难色,打了个掩护:“警官,这件事都是我没戴头盔,飙车,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江衍:……
确实和我没太大关系。
他矜持地抹了一下脸上的虚汗,隔了几秒突然站起身,一句话也没说,冷盘的身姿微贴在墙面上。
这次飙车不算怎么严重,要是不小心撞到人了,那么京城的大公屏上就是——“苏支副杀人了”。
男警的脸拉了下来,用看异类的目光打量了苏景几个回合,便放低声音问:“哪里人?”
“本地。”出于礼貌他随了一句。
男警干脆利落地掏出一张纸来,用力拍在桌上,扯着嗓子吩咐,仿佛要把两人嚣张的面具给掀了:“监护人电话号码写上。”
可能是有些火气的缘故,男警随意抓了瓶矿泉水,手指发紧拧开瓶盖,冷水划破喉咙,片刻后嗓子顿时清凉了不少。
贴在墙上的两人默默扫了白纸一眼,收回视线,人无动于衷,明显多待一秒都觉得多。
男警见两人没任何动弹,下巴指了指江衍,指关节“驽”敲了一下桌面,示意上来填写号码,语气冷清道:“写啊,看我干嘛?你先,快点的。”
江衍没撤了吸了口气,然后重重吐了回去:“能不写吗?”
男警的语气有些“你说呢?”
江衍迟疑不定,依旧没有要拿起笔的动作。
苏景想了想,肩头刻意轻撞了他一下,压低嗓子咕哝道:“写乔欧的。”
江衍回眸统一用看傻逼的目光看着他,不紧不慢,暗骂了一句:“你有病吧?”
“怎么?你父母会来?”苏景说话语气有些认真,更多的是嘲讽。
对方愣了一下,也是,他怎么可能会来江衍心处叹了口气。
他脸上的神色与水一般平静,难以捉摸内心的波澜,无喜无悲,一派茫然。
江衍握笔的手指略发紧,手指骨节凸起,迅速挥动着笔杆,只在空白的纸上留下一串电话号码,江衍看着电话号码静默不语。
苏景看了他一眼:“你真写乔电话号码了?”
“没有。”在苏景琢磨的目光下,江衍用无所谓的语气说:“是秦雯的。”
江衍只能依靠的只有秦雯了,他不想在这多呆,大少爷脾气降了几分。
空气中弥漫着沉默,男警张了张口,挑了下眉,慢悠悠地问道:“蓝头发的,你呢?”
苏景:“……”
苏景现在只想操骂几句,但在交警面前还是维持了点颜面,他双手抱臂靠在墙边,顿了顿显然话里有话,面露可怜兮兮道:“我爸妈在外地,恐怕是回不来了,警察叔叔你能让我怎么办?其他人……”
“哎,叫了也不一定有空。”他无力摆了摆手,面露可怜之色补话道。
“行了行了,你别说了,真是麻烦。”男警略发无奈,他坐在两人对面,双指捏了下眉头,艰难地睁开酸涩的双眸,抬头不确定随口问了声:“那个,江衍是吧?”
江衍吭了一声。
男警掏出手机,连续点击了下屏幕,他把手机贴在耳边,手机话筒中冒出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喂?”
“您好,冒味问一下,认不认识一个叫江衍的?”
秦雯:“啊?”
男警张了张口,用认真的语气冲对面解释:“你是他监护人员的话就过来一下,我是一个交警,他啊大马路上飙车,被我抓到了,现在叫你过来填写一下单子。”
江衍只想说,我没飙车。
“飙车?”对面那头有些不确定,话有些局促:“他,他没受伤吧?又没有撞到人?你们现在在哪?说个定位我现在去。”
一连串的三个问题,弄地男警不知该摆出什么语气。
“没受伤也没撞到人,就是飙车,在丰台区公安分局蹲着呢。”男警一手叉腰,耐心地回复几番话,添补了一句:“噢对,还有一个人,过来看看认识不。”
秦雯:“啊?呃行。”
男警嗯了一声,放下手机挂了电话,心态有些崩,想着事情能马上结束。
“东大街到了,要下车的乘客往后门下车,下一站是……”
灼热的日光从车身投落到车尾,紧紧包裹着整驾车,添补了几分盛夏的燥热。
隔了一段时间,在单子上签完字后,秦雯终于盖上了笔帽,再温顺的性格也能被琢磨出棱角:“叫你去调查你飙车?嫌命太长是不是?”
江衍的表情复杂不知怎么搭话,斜了苏景一眼。
秦雯顺着他的目光移去,急巴巴道:“看他干什么?他脸上有答案啊?难不成还能是人家飙车?”
江衍不露声色地应了一声。
“不是他,是我。”苏景主动迈出一步,埋头可怜巴巴地说:“飙车的人是我,和他没关系,是我没戴头盔,你错怪人了。”
秦雯这人的背后一般都是温和的性子,但由于谢停做错事经常和他卖萌,尽管场面再浮躁的秦雯也扛不住撒娇的语气。
果不其然,秦雯的语气放柔了些,将信将疑地开口:“我错怪人了?不会是你护着他吧?”
苏景:。。。
男警顿了顿脑子一亮,救场道:“那个不好意思秦先生,当时我一时间说错了,飙车的人不是他,他是戴了头盔的,飙车是那个蓝头发那小子。”
苏景矜持掩饰地咳了一声。
“哈?”秦雯用狐疑的目光又看向江衍,提高几分音量:“那你没飙车蹲这干嘛?”
江衍凝神静气:“我坐他车。”
秦雯:“……”
空气凝固了一会儿,秦雯的手握了握空气,骨节分明,若有所思地质问道:“得了,我就问你,你坐他车干嘛?”
在秦雯无奈的目光下,江衍不情愿地开了开口:“我?我——”他停顿了一下,顿时有些说不出口,何况这里还有个局外人。
“我什么我?”秦雯道。
江衍维持颜面不说话,总不能说自己一路被保安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