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一缕阳光照射下来，江衍的脚步走下台阶，突如其来的电话铃，他索性找了块地站着，不紧不慢地朝衣兜里摸去。
他干脆利落地摁下了接听键，手里话筒流着沙哑的声音，对面那头略微嘈杂，可能是手机网络不好的缘故，声音卡卡顿顿。
“我江衍，有什么事。”
“喂？”手机话筒传来的声音缓缓响起，也恢复了常态，“哎呦报告江队，给你说个重大消息！昨晚通过了专业人士，把部分监控给找回来了！”
“真的？”江衍不确定地问了一声。
“千真万确！”尽管隔着一层屏幕，也能听出宋奕的语气有些过度的兴奋。
宋奕把后边的尾巴往后翘了翘，就差到高峰，自夸三千：
“你知道不？那可是夜黑风高的晚上，我啊可是磨便千山万水才搞出来的。”
“那技术我就是最专业的，熬了一个晚上没睡觉，这功劳我宋奕那肯定是最大的！哈哈哈，你就说服不服？”宋奕直接当场给他展示了个孔雀开屏，得意道。
江衍：“……”
“挂了。”
“唉别别别！江队。”宋奕连忙制止道。
昨夜马不停蹄的宋奕和市局技侦、探员、教导员等排摸了新型毒品的来源，日夜不绝，闻言KTV的走廊部分监控被调取出来，宋奕连忙通知了市局刑侦支队里的人员。
“滚——给你琢磨个十分钟你都说不出重点，有情况少卖关子，我家鹦鹉和你正好可以凑一对的嘞。”江衍一手拎着领子给自己扇风，一手扣着手机边缘。
“屁的一对，你这人除了贬低别人就没别的素质了吧，我这是什么？我这是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玉树临风……”
“骚气蓬勃。”江衍抢腔道。
可能是太晒的缘故，他利索地找了个树荫的地方，一手扶额侧靠树身。
宋奕的话顿了顿，半晌才反应到对方是在嘲讽自己的话。
“你，去你妈的，你才骚气蓬勃！”宋奕不服气地怼了他两番，又突然板着一张臭脸。
江衍有点扛不住的卖力，明显有些没耐心，不知道摆出什么副表情来，他最讨厌人在他面前讲废话，更多的是忍气吞声，把话憋进肚子里。
“ 利索，有事快说。”江衍一脸无奈地夸了句，尽管树叶再茂盛，还是有遮不住的隔间步入，微风扫过并夹着一股燥热的气温。
“不然挂了。”江衍没好气地提醒他道，有种真想挂电话的冲动。
“行行行江队，你最大，我们都得听你的行了吧，”宋奕悉悉索索地在脑海思索几番，片刻后张了张口，“就是，我们昨晚——调查了附近的监控，八月十一日，也是死者死前的前一天，嫌疑人在9点零八分，在天坛医院的对面那家金融商店买了一个十万八的翡翠。”
“什么？！你再说一遍多少钱？”对面话头突然隐约传来丁小勾的声音。
“十万八。”宋奕一字一顿地把话蹦了出去，重复了一遍。
“操，有钱人就是不一样，当时我还在啃馒头呢。”
江衍吩咐对面道：“继续说。”
“虽然呢走廊小部分监控找回来了，但新型毒品的来源目前还不能确定，探组那边还在48小时排摸呢。”
“丁哥！过来帮忙搬个箱！”突然电话那头又传来了一声叫喊，鬼使神差地打断了宋奕的话。
“好嘞！马上来。”丁小勾的嗓音有一丝沙哑，扯着嗓子回应道。
“箱子里面的是什么？”
“陆局让我把这箱的通缉犯信息单搬到审讯室……”
声音渐渐疏远，电话那头终于安静了许多，给了个宋奕说话的空间。
隔了半晌，江衍在附近买了瓶冰矿泉水，瓶身的冷雾被手指化开了些，他抄开瓶盖，冰划破喉咙，嗓音清凉喷雾地问：“嫌疑人留下什么身份信息没有？”
“根据市局探员调查，嫌疑人叫李微，李官的李，微观的微。”
“行，”江衍喝水的动作顿了顿，爽快地开嘴道，“把隔壁缉毒大队的付乘风叫过来，让他给我做个笔录方便。”
刑侦市局公安局审讯室。
一个年纪三十出头的女人正坐在审讯室内——李微，她的神色自若平静如水，丝毫不慌，在座的旁边是禁毒队付乘风，市局刑侦刑警，曾一举抓获了犯罪分子，做事行云流水，每个步骤都分析得有条有理。
门没锁，江衍前腿抬了一下，一阵哐哐响他踢门而入，他的神色相当稳定，看到李微的那一刻他丝毫不意外，付乘风十指相扣在桌板上，手背的青筋凸起，似乎等了很久有些不耐烦，抬眸看了江衍一眼，什么也没说，眼神暗示他迅速结束这场事。
江衍大大方方地坐在了椅子上，瞳孔炯炯有神，坐在审讯椅上的人很快就成为了两人的焦点。
“名字、年龄、哪里人？”
“李微，三十二，北京。”
“做什么工作？”
“以前是服装设计师，现在改职调酒师。”
“为什么要改职？”
李微张了张口，波澜不惊地承认道：“我服装设计大赛输了，被老板批评后我就辞职了，没什么好干的，说是一心气不过吧，现在做的调酒师是我上几个月来面试的。”
“李明死前你都做了哪些事？时间。”
“九点半给其他包厢调酒啊，之后我才回来给李明包厢调酒，谁知道啊，他那个大活人就这么死了。”灵光从瞳孔闪过，李微有气无力道，表情更是有几分无精打采。
李微面不改色，一脸无奈道：“警官，您根本不用找我，那里那么多人都在非要为难我干嘛呢？我就一个区区小民，我哪敢搞出什么屁事啊？”
付乘风绷着一张脸，手挥动着笔杆，一一把信息填写上去。
江衍用怀疑的目光看着她，猝然压低声音道：“您不用给自己解释澄清，只需要一一回答问题就行。”
他的声音回荡在审讯室，有些威胁性，就这么用带刺的瞳孔扯着她。
“你，和李明是什么关系？”江衍挑了一边眉，用压迫的目光看着他，试探性地问。
李微的动作显然顿了一下，在他逼迫的目光下只好诚恳作罢道：
“……那我就说实话了，他是我领导，算是搭档吧，不过我们平时不怎么说话，不过你说巧不巧不？谁知道他们聚会就碰上了，幸亏他们没认出我来。”李微不知道是刻意还是随意地暗叹一声，传音入密道。
付乘风十指相扣的手略微收紧，视线只有对面的李微，每一句话都被他抓住的重点。
李微迟疑一会：“想起来，不过呢我小时候那会我和他有一点冲突。”
“小时候？你们认识？”江衍闻言过去，身躯倾斜靠在桌沿，冷声问道。
“……算是吧，不知道。”李微顺着回忆想了想，便承认道：“大概七八岁的时候，我们是一个小学同学，他正巧是我同桌，我那时候调皮，他就跑在操场上，也不知道哪冒不出的想法，我就故意绊了他一脚，那一脚把他摔得不轻。”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一个不小心踩了狗屎运直接整个人跌坐在了一个蚂蚁窝上，那蚂蚁窝不小，几乎有三十厘米多，他一个摔，整堆蚂蚁都跑了出来就往他身上爬，搞得整个脸全是包，还进医院了，打了好几针。”
付乘风被这由来的话怔了怔，僵持了好几秒才回过神来。
“最后打听了才知道，”李微的脸上透露着一丝尴尬，音量突然降低一度，“反正钱是赔了，那件事传得整个学校都知道了，沸沸扬扬的，他什么心情表情我就不知道了，我是被学校通告批评了，然后他请了一个星期的假。”
“这仇惦记了五六年，估计毕业时，他那同学录就没把我挂上吧。”
江衍愣了愣：“……”
付乘风听着她的话流畅地从嘴里飘出来，微眯起眼睛问了一句：“您说的是真？”
李微毫不迟疑，斩钉截铁地抛出一个字作为答案：“真——”
“这种事我骗你们干嘛？没好处吧。”
两人四目相对，目光毫不躲闪，显然李微说的话是真的。
“警官啊，”李微拖拖拉拉叫了一声，面上生无可奈，只好道：“那我对天发誓，要是有半点假的我半夜鬼缠身好吧，身正不怕影子斜，我还能被李明这家伙缠上？”
“世上哪有鬼上身这种传说，都是听闻的。”李微掉以轻心道。
李微一心认为根本就没有什么鬼上身这种谣言，这么一想她就卸下了两吨重悬着的心。
满室死一样的安静，几人都是静默半晌。
一个男声钻出来，不暇思索，审视对面：“你说李明死前你在调酒，是否有人证。”
可能是坐的太久嘴干的原因她舔了一下唇边，流利地回话：“有，那个服务员一直都和我在一起，不信不去问她。”
“你们当天工作是几点下班？”
李微也不知道他问这个问题的意义在哪里，只好清清楚楚道：“还能下班吗？凌晨几点呗，像酒吧那些都是凌晨三点下班喽。”
江衍的眼睫毛微微扇动，也看出了李微被问的情况下有几分抗拒和不愉快，多多少少有些尴尬和难堪。
“九点半后在做什么？”江衍问。
“工作，还能做什么。”
付乘风给江衍递出一个电脑，像似已经计谋了许多，他语气清淡道：“监控录像。”
江衍没再说话，只是顺其自然地一手接过了电脑。
他在电脑键盘前哒哒敲击着，录像屏幕上的车川流不息，一溜烟飘走了，这时候门口迎面走来一个女人，背着一个品牌较贵的包，和一个翡翠手镯，看上去是一个有钱人。几秒后又渐渐消失在屏幕的边缘，画面有些飞蛾撞击镜头的嗡嗡声，又添加了一丝模糊。
“回答我的问题——”江衍用沉重的语气和她说。
江衍将监控录像截屏放大递给她看，指尖轻点电脑屏幕，用一种压迫审问的语气问：“这个人——是你？”
尽管是短短一分钟，李微的脸上的神情几秒后就有了难以察觉的微变，眉头动了一下，她盯着画面一动不动，江衍和付乘风四目一对，李微缓缓抬头，突然目视江衍的瞳孔。
坐在椅子上的李微明显有些迟疑，顿了顿，迅速给出一个稳定的答复：“不是。”
“好了，来，我们好好，聊聊。”付乘风停下了笔杆，对她说。
另一旁的付乘风沉静如海，拖着下颌，语速加快有条有理地规划道：“你说你九点半还在调酒，但是监控画面这个人除了衣服不同但脸几乎是一样的，出来的时间是九点零三分，照这个你怎么解释？还是说你九点半去了哪里？”
“别撒谎，我知道。”
李微倾斜身躯打量着监控录像那长和自己长像差不多的人脸，有些惊讶但面部情绪依然维持平静，心里添了一层迷雾。
李微再二番又重复了一遍：“我刚刚说了，这个人，不是我。”
“要非说是我，我不知道怎么和你解释，但那人的确不是我，你们也清楚，我那时候离开KTV就根本不是一个说法。”李微说话时有些迟钝和僵硬，片刻后神情又恢复了常态。
付乘风怀疑般的表情冷哦了一声。
“你也知道我们打工人！不到凌晨我们是不可以私自离开的，除非找经理批准了才能离开，不然的话……是要罚钱的。”
她由来几番话的同时李微的神情明显有些发急，江衍同付乘风也似乎看出来了她一秒都不想多待在这。
李微她轻微眯起眼皮，她把电脑推给了江衍，平平淡淡地回答：“不信你可以去问那服务员啊，问经理啊，怎么证明这个人是我？单凭一张模糊的人脸吗？警官，凡是说话也要拿出点证据来证明吧？”
付乘风被这一句话堵得猝然就哑口无言。
片刻后，她用了这句话作为开场白：“我只能告诉你们李明不是我杀的，我只是你们所说的嫌疑人，不是犯罪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