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入局06

夜色昏沉,天边萧瑟地挂着半轮月亮,还被云遮了大半,有气无力地撑在那里,也不怎么亮。

我坐在花坛里,被看热闹的人一层一层地包围起来,他们站着我坐着,好像在看猴戏。如果不是骨折太疼,我真想大喊一声:“看可以,拍照也行,一次30,团购打折。”

有警笛声由远而近地响起来,很快,叠了三四层的看热闹人群被撕开一个口子,一个身影撞进来,蹲在了我身前。

祁真和我平视,我试图用被人群遮挡了大半的路灯灯光辨认出她此时的神态,可惜不太成功,我只在重重黑夜中看到她颤抖着的脸庞轮廓。

她克制的吸气声传来,想说什么但又说不出来似的。

“没事,”我安慰她,“应该只是摔骨折了,养一阵子就好了。”

“你怎么回事啊?”祁真的声音带上哭腔,“怎么会跳楼的?是因为秦庭松?因为我吗?”

“和你无关……”

随着我的话语,人群再次被打开,一盏高亮的照明灯打亮了我周围的所有区域。我在突然明亮的灯光下看到了祁真发红的眼眶,心里好像突然被什么击中,泛起些微的酸涩。

一切都是值得的,我心想。

拿着灯走在前面的是已经打过几次照面的沈警官,他蹲下身,把手里的灯放在地上,这次他脸上没了笑容,眼里半是意外半是审视,上下看了看我,道:“周同学,没想到再见面会是这种场合。”

“巧了,我也没想到。”我面无表情地接道。

“救护车很快就到了,不超过十分钟。”沈饴说了句安慰的话,很快又问,“周同学方便讲一下吗,刚才都发生了什么?”

我简短地回答:“腿太疼,暂时不想说话。”

祁真握着我的手,立刻帮我说话:“警察……大哥,启澜现在需要休息,等医院处理好伤口再问吧。”

那句大哥安在沈饴头上,莫名的有点搞笑,我忍了一下,才没笑出来。

沈饴也没感觉,点点头,又问:“那现在顶楼那位准备自杀的是谁,周同学知道吗?”

“秦庭松吧。”我抬头看了一眼,入目所及,顶楼之上微微探出半个人影,“你们已经有人上去找他了是吗?”

这栋楼一共有五层,实际与顶楼的距离并不超过20米,因而顶楼的嘈杂声也隐隐传到这边来。

“阮科已经带人过去了。”沈饴说,“你跳楼和他有关?”

“可以这么说……”我话音未落,便被顶楼上几声尖叫打断。

紧接着,十几米开外,传来了沉重的落地声,一团黑色的人形重重地摔在地面上。那是大门口的台阶处,石质台阶坚硬,因而那声人体与石头的撞击声显得格外突兀且残忍。

我身边的人群哗地散开,松散地、或快或慢地朝那落地的地方而去。

在人群的间隙里,我看到了那一团黑色的身体,在路灯照映下有点单薄可怜。

那一刻,一种复杂的情绪攀上我的脑海,连腿上的剧痛都虚幻起来,我反应过来时,已经是祁真握着我的手在喊我。

刚才围着我的人都过去查看秦庭松的状况了,只剩下祁真仍蹲在我的身边。

幸好,我侥幸地想,沈饴没看见我刚才发呆的样子,不然恐怕要生疑的。

这时,那边人群传来惊叫,还有学生弯着腰跑去一旁的花坛,像是吐了。我隐约听到“脑浆都摔出来了”之类的形容。看来是真的死透了。

又过了几分钟,救护车就来了,祁真陪我上了车,去到医院又是拍片又是打石膏,一直折腾到半夜。幸运的是,我只是一条腿摔折了,其他零部件都没问题。

祁真陪我在医院呆了一夜,第二天才回学校。我则睡到大中午才醒,躺在病床上打开手机刷学校的微博。

已经有学生把昨晚的事情整理清楚,投稿发在了表白墙里。我点进去看了看,总结的竟然还不错。

昨晚先是我跳楼,然后秦庭松在顶楼准备跳楼,宣称程宁是他杀的。之后警察赶到,秦庭松在与警察对峙数分钟后跳楼自杀,当场死亡。再之后救护车赶到将我和尸体带走。

这份吃瓜整理连详细时间都标注清楚了,竟然也没差太多。

n城大学录取这位可真是捡到宝了,我一边啧啧赞叹一边从图片退出来,点开了评论区。

最高赞的评论是刚不久发的,我看着这句话,愣了一下。

点出这条微博,我发现博主一分钟前刚发了一条新微博,说得也是这件事情。

“有同学确定,顾思源确实向警方自首了,自称程宁是她杀的。至于凶手究竟是谁,同学们也不要乱猜了,耐心等警方的通报吧。”底下评论是大量对此事的分析和讨论,我随便看了几条,也懒得再翻下去了。 关上手机屏幕,我阂眼假寐,消化梳理昨天到今日的经过。

秦庭松的自杀和顾思源的自首都在我的意料之外。秦庭松既然已经揽下了罪责,顾思源又为什么会去自首?

换句话说,顾思源如果早就知道秦庭松跳楼自杀无法替她承担罪责,那秦庭松又为什么会自杀?如果秦庭松不是被顾思源骗着选择自杀的,难道还是他自己一意孤行选择替人顶罪?

不可能,我暗自摇头。那秦庭松自杀背后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如果不是为了掩盖顾思源杀死程宁的罪行,那就是为了掩盖另一桩罪行。

下午时分,警察才来,几位脸上具有疲惫之色,看起来昨晚出事之后他们一直没好好休息。真是辛苦啊,我毫无愧疚地在心里感慨了一句。

熟人沈阮两位警官都在,看样子我这个口供的确是相当重要,简单问候了一下我的身体状况,阮唐就直接询问起昨晚发生的事情。

我却没回答,转而问:“听说顾思源今天自首了?”

阮唐一时没说话,倒是沈饴开口承认:“是的,她已经承认了杀人事实。”

咦,今天沈饴同志竟然没有摆出“不便透露”的嘴脸,真是意外。再一想,这事儿已经闹的学校里人尽皆知了,否认又有什么意义呢。

“让我猜一下,”我缓缓道,“顾思源为什么会杀死程宁。是因为她背着自己的舍友程宁和秦庭松发展出了恋爱关系,而程宁得知此事之后,找她算账。两人争执过程中,顾思源冲动之下杀死程宁,并将其藏尸在厕所中。”

当然,之后她还将厕所隔间反锁,延缓尸体被发现的时间,第二天又打开隔间。这些话说来也多余,干脆被省略了。

“是你猜测的,还是昨晚秦庭松告诉你的?”阮唐问。

“当然是我猜的,如果秦庭松已经告诉我顾思源是真正凶手,他又为什么要为顾思源顶罪自杀?”我反问道。

阮唐笑了一下,好脾气道:“确实。”

这位阮科长脾气和长相真是如出一辙的好,我一边想着,一边又说:“杀人之后,顾思源将这件事情告诉秦庭松,秦庭松感到非常自责,认为顾思源和程宁的冲突本质上是因自己而起,不觉对顾思源抱有愧疚之心。

“昨晚,我和秦庭松的对话让秦庭松暴露了他知道顾思源死亡细节的事实。既然我活着,秦庭松就必然逃不过警方的询问,到时顾思源杀人的事实就很难隐瞒,于是秦庭松选择顶罪自杀这种方式掩护顾思源。”

我停了一下,看着面前两位:“这是顾思源口供描述的大致经过吧?”

“大体是这样。”沈饴没怎么犹豫,就肯定了我的说法,“所以,顾思源的口供是否合理,现在很大程度上就取决于,你昨晚和秦庭松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说:“其实很简单。”

听到了想听的答案,我终于开始描述昨晚的经过。

“其实只是因为祁真有一份文件落在了部门办公室,她人又在警局,所以让我帮她取过来。”我语气平静地开始讲述,“所以我才遇到了留在办公室里的秦庭松,恰好聊了几句案子,秦庭松一时大意,说出了程宁死时所穿的衣服。

“根据我知道的,程宁死之前刚去了学校的公用澡堂,再之后就没有熟人曾经遇见过她。而在我发现尸体之后,没有告知过其他人,直到警方来到封锁现场,才有同学知道程宁的死讯。就是说,她死时所穿的衣服,学校里只有凶手和我知道。

“我不小心戳破了他的谎言,于是秦庭松拿出一把匕首想杀人灭口,我才情急之下从三楼跳窗逃生。”

而窗外恰好有一棵树,延缓了我掉下的力度,让我有机会坐在病床上说出这番话。我这样想着,抬眼看了看沈阮两位,笑了一下:“这么一说,倒也能印证顾思源的口供。”

沈饴用一种无奈的眼神看着我:“周同学,说话不要这么拐弯抹角。我们人民警察也是很忙的,你看这位录口供的等会儿还赶着下班接孩子呢,还有什么线索请直接说。”

那位正坐在桌子边用笔记本电脑打字的警察同志莫名被提到,打字的手顿了一下。

我向来知错就改,立即惭愧道:“那真是不好意思。我就直说了,其实我之前告诉过秦庭松当晚会有人去办公室,但我当时说的是祁真要去拿文件,所以让他晚上先不要锁办公室的门。”

“而他身上却带了匕首。”阮唐立刻明白我在说什么,“我们在现场已经找到了那把匕首,那并不是一把便于随身携带的小刀,更像是提前准备好的。”

“大胆假设,”我说,“秦庭松昨晚出现在办公室,是拿着匕首在等祁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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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来报案了
连载中谨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