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深夜,警局里冷冷清清,只有刑事3科办公室的灯还倔强地亮着,科长阮唐和副科长沈饴就着一盏台灯,边吃泡面边加班,场面不可谓不凄凉。
科里其他人刚刚离开,都是有家有口的,可以回家吃饭。而两位独居人士与其回家自己吃饭,还不如相对而坐在警局吃完泡面再回去,至少不是一个人吃饭。
阮唐一边吃面一边点开手机屏幕,打开微信通讯录里亮着的红点:“今天在n大遇到的那个证人真的加我微信了。”
沈饴记得她的名字:“周启澜吧?她身上还有嫌疑。”
“当然知道。”阮唐嗯了一声,把手机屏幕关上,“我暂时也没有这种打算。”
“那你还给她微信?”沈饴好笑地问。
“嗯……还没被这么直白地要过微信,一时间没想到那么多。”阮唐笑了一下,说得很直白,“何况是被这么漂亮的人要了微信,怎么可以这么不给面子。”
沈饴被他的回答逗笑了:“什么啊。”
不过,他心道,那个姓周的学生的确有一副让人过目难忘的好长相。身材高挑,皮肤近乎寡白,不笑时气质略带凛冽,比起恰到好处的五官,她的眼神更让人印象深刻。说话时神色虽然温和,眼里却是不近人情的冷淡,微微笑着眯起来的时候,又带着点嘲讽味道。
总之,真是让人不舒服。
和这案子一样麻烦。
如今已经是案发第三天,在排查过过监控和当晚在教学楼的同学之后,仍然没有找到任何指向性的证据。
下午出来的尸检报告也只得到了几个侧面信息。一是死者并不是被掐死的,而是因为窒息和情绪激动导致的心脏病发作,这进一步印证了之前作出的,争吵之下冲动伤人导致死亡的推论。
二则是根据胃容物进一步确定了死者死亡的时间,是当晚的9点到10点左右。
这也验证了之前搜查现场的证据,在厕所隔间的门挡上发现了用尺子拨过的刮痕,应该是嫌疑人在杀人后将尸体放在厕所隔间里,然后用尺子拨回了隔间和隔间隔壁的门挡,所以当晚来这个厕所的女生会自然地觉得那两个隔间里有人,从而延缓了尸体被发现的时间。
而根据尸体被发现时的状态来看,第二天清晨应该有人用尺子拨开了门挡,然后将尸体翻了个面,离开时没有再锁门,从而导致尸体很快被发现。
三便是再次精确了凶手的信息,根据脖子上的掐痕判断手掌的大小和掐人的力气,确定嫌疑人为女性或是身材瘦弱的男性。
沈饴吃下最后一口方便面,把盖子一合,转而道:“从目前所有的线索来看,最有嫌疑的人应该是祁真,周启澜则有可能是她的共犯。”
首先,根据人际关系方面的调查,在学校里和被害人有过冲突的只有祁真,另外和她处于半分手状态的秦庭松虽然也和被害人有产生冲突的可能,但他并不符合杀人者的身材特征。
其次,祁真当晚就在同一层的隔间里,甚至出入过那个厕所,有充足的作案时间。
最后,发现尸体的报案人周启澜恰好是祁真最亲近的朋友,未免太过巧合。
“如果周启澜确实是从祁真那里得知案发现场,来到案发地打开隔间门,翻动尸体并拨打报案电话,那她做这一切是为了什么?”阮唐看向沈饴,“而且,为什么尸体会在第二天早晨被人翻过身,这也是问题。”
在尸体被发现之后,尸体上半侧面有明显的尸斑。
尸斑是由于人死后血液受重力影响向下坠积而形成的,一般在尸体死亡二到四小时后出现在尸体低下部位。而程宁被发现时上半侧面有尸斑出现,只能说明在尸体死亡几个小时之后,有人翻动了尸体。
教学楼11点关门,6点半开门,周启澜7点半报案——除非凶手整晚留在教学楼内,否则尸体被第二次翻动的时间应该确定在第二天6点半到7点半之间。
而尸体上并没有采集到任何有价值的指纹,同样也没有周启澜的指纹。
“暂且有一种推测,“沈饴回道,“祁真当晚杀人之后,发现有线索遗留在案发现场,之后拜托周启澜帮她清理现场,周启澜清理现场并翻动了尸体,之后报警。”
阮唐点了点头,他的眼神落在科里白天整理的案件线索汇总白板上:“从逻辑上讲倒是能说得通,但……”
“总让人觉得不合理。”沈饴知道他的想法。
“对。”阮唐说,“首先,祁真为什么要拜托周启澜去帮她抹掉痕迹?周启澜又为什么肯冒着如此巨大的风险帮祁真做这样的事情,她们都是大学生,至少要有基本的理性吧。
“其次,如果真的翻动了尸体,为什么周启澜不直接离开,而是要选择报警?她和祁真的朋友关系是众所皆知的,这样岂不是巧合得有点愚蠢了?”
是的,太愚蠢了,这个推论最大的矛盾就在这里。周启澜在案发后与警察的接触中,表现出了不寻常的冷静态度和逻辑能力,这让她完全不像是个会做出这种愚蠢行径的人。
“的确,所以我也不赞成这种推论。而且……”沈饴打开自己的手机,点开了一段录音,放在桌子上,“你听一下这段录音,这是我昨天从报警中心那里拷来的。”
录音开始是常规的接线员声音。“您好,这里是110报警中心。”
接下来听到的是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与通常或紧张或恐惧的声音不同,这人的语气格外平静。
“您好,这边是n城大学,发现了一具尸体。”
接线员很快回道:“是有斗殴伤人吗?”
女子声音平缓:“不是打架斗殴,是我在厕所发现的,应该是已经被掐死了……”
“确定已经死亡了吗?您拨打120了吗?”
“不用120,都有尸斑……嗯,有尸斑了。”
沈饴按下了暂停键:“这是周启澜报警时的录音。”
“听出来了,”阮唐说,“你是说这一句,她说到了尸斑。”
“首先,她认出了尸斑,说明她可能有一定的法医学常识,也侧面印证她可能具有一定的反侦察能力。其次,你听她的语气。”沈饴拖动进度条,把这句话又放了一遍。
“她在说到尸斑之后,顿了一下,好像有一点意外,然后才说‘哦,有尸斑了’。”阮唐说,“她在意外什么?”
“或许是,意外为什么尸斑会出现在尸体的上部。”
阮唐低眉想了想,确实没有找到其他听起来更合理的答案:“那就是说周启澜也惊讶于尸体被人翻动过,她并不是翻动尸体的那个人,也不是祁真的共犯。”
“嗯。”沈饴点头,总结道,“总之,虽然目前看起来祁真杀人、周启澜共犯是最有可能的。但这个推断也有很多矛盾点,或许周启澜发现现场真的只是一个巧合。”
“但祁真仍然是最大的嫌疑人。”阮唐作出决定,“明天就第二次询问祁真吧,希望能从她这里打开突破口。如果不是她,这个案子就真的麻烦了。”
如果不是祁真,那么警方就只能再次扩大范围进行排查,消耗的时间和精力都要进一步增加,这是谁也不愿意看到的。
第二天下午,祁真再次被警方带到了警局。然而经过近6个小时的询问,连半天有用的线索都没有得到。时间到了晚上,再留就要让人在这里过夜了,阮唐瞧了一眼手机,无奈地说:“都9点了,等会儿开车送她回去吧。”
“看来接下来还是得大规模排查,还有的是班要加呢。”沈饴想到这点,从来带着点笑容的脸上也不免有些郁闷,“我带着小吴送她回去。”
他这话刚说完,手机便响了起来,是报警中心的电话。
“喂,怎么了?”沈饴接起电话。
“刚才接到报警电话,n城大学有人跳楼,另有一学生在楼顶准备自杀。和‘三·一三”案有关,3组快点带人去现场,在n城大学致远楼。”
“三·一三”案正是他们正在调查的n城大学杀人案。
沈饴愣了愣,这n城大学怎么这么热闹,死一个人不够,竟然还又是跳楼又是自杀?
“跳楼的是谁,状况怎么样?派救护车了吗?”他伸手拉住一旁的阮唐,打开电话的免提。
电话里的人答道:“跳楼者是之前的报案人周启澜,伤势似乎不重,救护车正在赶过去。”